(景德镇陶瓷学院陶瓷美术学院2012级研究生 江西景德镇 333000)
古代雕刻还没成形的时候,人类在石堆上置供献品,以祭祀他们所崇拜的神,后来人们又逐渐在粗大的石柱上雕刻成某一种形象,以代表祭拜之神,这就是雕刻的起源;随着人类文明的开化,雕刻开始有了装饰性,并且模仿自然,以后渐有表扬功德、纪念性、表现人物容貌姿态的雕刻;又经长久的历史发展,成为今日的雕刻艺术,在呆板的自然物之上塑造出更具生气、灵活的艺术形象。
梁思成先生认为:“艺术之始,雕塑为先。”然而中国的雕塑和书画是分不开的。宗白华先生曾精辟地指出:“在中国则人体圆雕远不及希腊发达, 亦未臻最高的纯雕刻风味的境界。晋、唐以来塑像反受画境影响, 具有画风。杨惠之的雕塑是和吴道子的绘画相通,不似希腊的立体雕刻成为西洋后来画家的范本。”号称“塑圣”的唐代雕塑家杨惠之与“画圣”吴道子一同师法张僧繇,学习绘画艺术,在长安千佛寺画有涅槃变等壁画。但是后来吴道子成为众所周知的画家,杨惠之便弃绘转而从塑,在雕塑方面取得卓越的成就。世人称之为“道子画,惠之塑,夺得僧繇神笔路”。从理论上说,“塑”使“绘”的线条更加真实、惟妙惟肖,而“绘”使“塑”的三维空间感更强,使“塑”的线条气韵生动。可见,中国雕塑和中国绘画是分不开的。那么,在中国雕塑中线条的充分运用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在我国的雕刻艺术发展过程中,每个时期都有其自身的特点:如以古朴、生动的捏塑动物为器身的史前陶器;以纹饰雕刻为主、以曲形线为基本造型的商周青铜器;秦汉时代使用阴刻、阳刻等多种线刻技法雕刻而成的画象石、画象砖以及大量的木俑、陶俑和陶塑、石雕动物;魏晋南北朝气韵生动的大型石雕、彩塑佛教造像,以及陵墓前生气十足的石雕“灵兽”;隋唐时代雕塑技艺更为精湛的石窟艺术和灿烂华美的三彩明器;宋元明清精美绝伦的工艺品等。无数不朽之作在中华民族数千年的历史进程中,构成了辉煌的雕塑历史。中国雕塑以线造型、以线装饰的方法历史悠久,且成绩卓著。
原始彩陶时期,仰韶文化、马家窑文化及大汶口文化的陶塑作品,多数工艺装饰雕塑,或者是陶器上的复饰物,其多以平行、流动的、起伏的线条组成各种纹饰。“半山类型瓮图案装饰是由各种不同的线条组成,有粗线、细线、齿状线、波状线、红线、黑线。这许多不同的线,巧妙地组织在一起,运用重复、交错的方法,既显得丰富多样又不杂乱无章。线条的粗随瓮的体形变化,上端体形小、线条较细,中部体形扩大,线条也随之加粗”。线刻在我国史前的玉雕作品中同样也有运用,如浙江余杭反山12号墓出土的大玉琮与透雕神人玉冠饰 上,运用浅浮雕与阴线刻相结合的技法,雕出神人与兽面组成的神徽图案,形象神秘威严。
我国商周时期具有圆雕性质的青铜雕塑、青铜器皿十分引人注目。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圆雕、浮雕通常与线刻结合,当时时最为常见的表现手法便是细线雕刻,主要是以细线雕刻出狰狞的饕餮纹和云雷纹纹饰。在青铜器和青铜雕塑中,线的描摹写实功能得以展现。
两汉时期的雕塑有两个高峰:一是霍去病陵墓前的石雕,二是画像石和画像砖。霍去病陵墓前的石雕是一组纪念性的雕塑,在尊重自然材质的基础上,用粗犷质朴的线条概括出动物的五官与轮廓,使其形神兼备。线条的刻画能力在两汉时期的画像石和画像砖上达到了极致,画像石上的阴刻线遒劲有力、干脆利落,阳刻线简洁爽朗、张扬洒脱,极富动感和气势。河南郑州南关一座两汉之际的空心砖封门,阴线与阳线兼用的巨幅画面,将封建贵族的深宅大院与阔绰生活。我们可以从中看到作为雕塑中重要的表现手法的“线”的大量运用。
中国的陵墓雕塑在东汉时期也曾一度盛行,但由于连年战乱及盗墓者横行,上层社会中流行了薄葬制度,帝王诸侯陵墓前的雕像石刻极少。到了南北朝时期,社会的相对稳定,经济有了一定的发展,使追求奢靡之风再次泛起,帝王诸侯纷纷大肆修建陵墓,这也使得陵墓雕刻又一次成为了社会的风尚,作品的艺术水平也较之以前有了新的发展。南北朝的陵墓雕刻成为了中国古代雕塑史上重要的一部分。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雕塑是以“体”的表现为主体的,“线”作为辅助性的造型手段。佛教造像中,粗硬的线条用来刻画“瘦”与“猛”,细柔的阴刻线用来表现菩萨肌肤的细腻与丰腴,将人物衣纹的处理的像绸缎一样,衣裙层迭的线条宛如自出,衣内人体的动势惟妙惟肖。这些线条在坚硬的石头上常常表现得如毛笔画在宣纸上一般得心应手,可见线条的魅力不凡。中国雕塑中因线条的作用而使得雕塑造型不拘泥于形体的空间感中,有一种与西方体块雕塑不一样的美感。
唐代张彦远认为汉魏以来的佛像皆由于“以形制古朴,未足赡敬”,直到戴逵的出现才有进一步的发展,开启了后来北齐曹仲达的“曹衣出水”、南朝张僧繇的张家样、唐代周昉的周家样及唐代吴道子的“吴带当风”等造像人物的画风。这些绘画史中著名的绘画艺术风格都对佛教雕塑艺术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他们所取得的用线成就对佛教造像有着非同一般的作用。更值得一提的是盛唐的女佣:全身几乎只塑了一个简单的外型,几条犀利的线条把衣纹表现得生动自然,身上穿着窄袖襦和长裙,薄薄的衣衫紧紧裹着滚圆的身体,显出肌肤的圆润以及微妙的起伏。衣服上没有任何纹饰,整个形体显得饱满、简洁,衣纹线条向上的导向性、衣袖的薄片感以及上肥下瘦的处理,使得本来会笨重的躯体反显出几分轻盈。流畅的线条既是衣纹又表现结构,既与以光净的表面形成鲜明的对比,又与柔曲的外形轮廓线相协调,使得女俑虽胖但并不臃肿,既富有体积感,又有一定的装饰趣味。通过女俑形象的线条美,亦可从中体会到中华民族传统雕塑与中国绘画的渊源关系。到了后来的宋元明清,虽然画塑分工更细,但线条在雕塑中的运用仍然必不可少,体现了中国独特的艺术手法。
画线在雕塑中被较多运用的是佛教造像,不论足泥塑还是石雕,脸部及衣纹等部分多是由墨或颜料绘制,特别是宋元时期的彩塑更使画线的运用与形体的结合达到了顶点,线依附于形体,但又是雕塑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所以,中国雕塑的视觉特征是线体结合。
中国的绘画艺术尤其强调用线造型,传统人物画的衣纹有十八描之分,中国古代雕塑也是如此,其造型主要的表现语言就是多样的、流动的、充满自由美的线条。在中国古代雕塑艺术的历史中,自周以后,曲线造型的特色逐渐形成并稳定下来。线是中国绘画之魂,通过线条组织成流畅自如的动感和形体块面,雕塑中亦是如此。线雕手法素雅恬静,如行云流水,极富抒情色彩,既有线描的优雅又富有刀刻斧调的圆挺劲拔。从中国古代保留下来的陵墓石雕、石窟造像中,可以领略到线条自然、流动的韵味和永恒、平和的意蕴。
绘画对雕塑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雕塑中线的运用与提高。一般而言,从造型的角度上讲,所谓长或曲的线条加上节奏柔和的形体,会给人以轻松的气氛和温暖抒情的感觉;而短或折的线条加上对比强烈的形体,则给人以紧张的气氛和激烈有力的感觉。不仅书画中如此,在雕塑中更加能表现出一定的美学意味。
注释:
1.梁思成.《中国雕塑史》.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7 年版, 第1页.
2.《宗白华全集》( 第2卷) .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第 100—103页.
3.杨辛、甘霖《美学原理》,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 年版,第 56 页.
4.宗白华《艺境》,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年版,第 210 页.
[1]梁思成:《中国雕塑史》[M].百花文艺出版社 1997 年版, 第 1 页.
[2]《宗白华全集》(第2卷)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 年版.第100—103 页.
[3][英]赫伯特·里德《艺术的真谛》[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 129 页.
[4]杨辛.甘霖《美学原理》[M].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 56 页.
[5]宗白华《艺境》[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年版,第 210 页.
[6] 张彦远著.秦仲文.黄苗子点校《历代名画记》[M].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