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国家建构研究脉络评析

2013-01-21 16:44:22
关键词:福山建构国家

金 文

(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500)

西方国家建构研究脉络评析

金 文

(苏州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500)

近年来,国家建构成为政治学和比较政治研究的热点。通过查阅国家建构研究的相关文献,作者对西方国家建构的研究进展进行了梳理,总结归纳了西方国家建构研究的历史脉络,研究内容和研究特点,并对其进行了客观评析。

西方;国家建构;评析

1975年,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蒂利出版了《西欧国家的形成》一书,首次提出了“国家建构”的概念。他认为,国家建构的研究是“对当时常见的用诸如‘现代化’、‘政治发展’之类的观点,用目的论的方式解释国家变迁的倾向的反击”[1]。这一观点引起西方学人的极大关注,杜赞奇称赞国家建构概念的提出“超越了美国历史学和社会科学研究的思维框架——现代化理论”,“作为一个概念,它同更为古老的‘资本主义’等概念一样,具有深远的分析性含义”[2]。此后,国家建构逐渐成为西方学界研究的热点问题。

国家建构是一个综合性的宏观理论体系,既源于历史经验的总结和归纳,又基于基础理论的理性推理;既具有学术研究价值,又具有现实资政意义。为此,近年来,特别是进入新世纪后,西方众多学者、学术机构和国家智囊机构相继投入此项研究中,掀起了国家建构研究的高潮。由于国家建构研究成果庞杂,笔者试梳理西方国家建构的研究脉络、内容及其特点,并求教于大家。

一、西方国家建构研究的发展脉络

学术界比较公认的国家建构概念的提出始于1975年美国学者查尔斯·蒂利出版的《西欧国家的形成》。这一重要概念的提出是由两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其一,学术上,早在20世纪50、60年代,受到行为主义影响,美国学界的研究方法为重行为,轻结构;进入70年代以后,美国学界又逐渐开始重视对结构的考察,在政治学界,对国家、政府等政治结构的研究逐步恢复。其二,现实上,二战后许多亚非拉新兴国家诞生,直接挑战了以西方国家为主导的原有国际秩序。美国为了维护其国际秩序核心地位,为新兴国家的发展提供模板,开启了对早期西欧国家形成的研究。在这一背景下,查尔斯·蒂利提出了国家建构的概念,并引起了国外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研究,从而产生了“回归国家”(Bring the State back in)学派。80年代的美国政治学家批评过去的政治学研究过于“社会中心”而忽视了国家及其管理者的重要性。不同于早期,这一时期的国家理论研究重点是采用定量和动态的分析方法,考察国家和社会关系的互动。这一时期的主要研究包括了Evans、Rueschemeyer、Skocpol等。

90年代以来,随着亚非拉许多弱国家借助外力进行国家制度与国家能力的改善,打破了蒂利提出的国家建构的逻辑。为此,西方学界对这些国家进行研究和分析,提出了国家建构的另一范式。国家建构被分为内源型和外源型,代表性人物是弗朗西斯·福山。弗朗西斯·福山对国家建构的考察不同于查尔斯·蒂利,蒂利的关注点是早期西欧国家的建构,而福山着重对第三波国家的重建进行理论研究。福山将国家建构分为两个层次:国家能力和国家职能范围。同时,福山认为,第三波国家,尤其是失败国家的国家能力的建设直接影响到世界和平和国际秩序。

进入新世纪,西方国家建构研究逐渐转化为技术性研究,注重关注全球范围内特定国家和地区的政治秩序起源和发展。诸多国家机构和国际组织如英国的国际发展署(DFID,以下用此缩写)加入了对国家建构的研究。国家建构的制度建设似乎逐渐转化为一个个技术性的项目,而与此相关的国家能力建设不断细化,其重心开始转向国家和政府的责任感、透明度、回应、可持续性等方面的考察。后“9·11”时代,重建国家的理论再次得到国际学界的高度重视,对外源型建构的研究目标直接指向民主,自治和人权,国家构建工程不亚于传统军事力量这一重要性认识得到强调。例如Christopher等发表了《The art of seeing like a state: State building in Afghanistan, the DR Congo, and beyond》的文章,论证了如何在战后阿富汗实现民主国家的建构[3]。此外,Claire发表了《Introduction: Nation-building in China and Vietnam》,介绍了在全球化时代,中国和越南的国家建构过程,将当代中国与越南的国家建构放在一个国际、比较视角下进行考察[4]。Edyta发表了《From Spiritual Homes to National Shrines: Religious Traditions and Nation-Building in Vietnam》,从文化传统和宗教的角度对越南的国家转型进行了研究[5]。

二、西方国家建构研究的主要观点和内容

(一)国家建构的概念界定

关于国家建构的概念界定,西方学者马克斯·韦伯和查尔斯·蒂利提出了两种主流观点。韦伯认为,国家是一个具有一定领土范围内合法使用独断暴力的人类共同体;他强调在这一共同体内权威的合法性问题。韦伯关于国家的定义为未来国家建构的研究奠定了一个基本的路径,即强调国家是政治权威的领土化(Territorialization of Political Authority)[6]。关于国家建构的研究,蒂利首先使用了国家形成(State Formation)的概念。在《西欧国家的形成》和《强制、资本和欧洲国家》两个经典文本中,蒂利对国家形成提出了经典论述:“国家建构为专业人员的出现、控制和巩固的领土、忠诚和持久性、永久性的机构提供了一个对既定人口垄断暴力的集权和自主的国家。”蒂利将国家看作在一定领土范围内控制一定人口的组织;同时,蒂利总结了国家的三个特征:一是不同组织在同一领土上的控制形式不同;二是控制具有自发性;三是组织内部各个部分是相互协调的。据此,蒂利还提出了国家建构理论研究的三个核心问题:①在什么条件下国家(相比其他政治结构)成为一定区域内的统治组织?②什么是国家的主要形式,又是什么导致这些形式的出现呢?③什么决定了国家的强大有效及对其人口的回应性?

由此可见,韦伯和蒂利都强调了国家具有垄断性;但是不同在于,韦伯强调这种垄断的合法性和真实效力,而蒂利则注重对国家内部控制结构的研究。蒂利还在其著作中对国家建构的专有名词进行了辨析。在国家建构的英文表述上,除了state building之外,还有state formation和state making这两种表述。而这些表述是存在一些明显差别的。蒂利曾指出,西欧国家是一个“形成(formation)”的过程,而不是一个“建设(building)”的过程。在1994年出版的《城市和欧洲国家的兴起》一书中,蒂利更是明确地对“国家建构”这一概念提出了质疑,认为它太过预见性和定向性。他提出,在分析欧洲国家形成时,应该使用更具历史性的概念,即“国家形成”,以此来表达一种前所未有的组织形式的产生,以及其非预见性和非方向性的发展过程[7]。尽管如此,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许多学者还是将“国家建构”和“国家形成”的概念交叉使用。

除韦伯和蒂利之外,弗朗西斯·福山等当代西方学者也对国家建构的概念进行了研究。福山在其研究中辨析了国家建构理论的两个重要名词“state-building”和“nation-building”。福山指出,“nation-building”一词在美国学界主要是美国在一个新的领土范围推行一种新的政治秩序的经验,并且这种政治秩序并没有在当地的人口、文化和传统中植根。也就是说,相比于“state-building”是一种单纯的国家政治制度的建设,“nation-building”即包括政治制度建设,也包括推动经济发展。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家的建构过程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不同于西欧国家的自发形成过程,通过占领来移植西方国家制度模式的过程(例如伊拉克和阿富汗)也成为国家建构的重要内容。福山将这一轮建设称之为建构一个国家(building of a state),他认为:“国家建构就是建立一个新型的政府机构,并强化现有的政府机构。” 维斯特认为:“国家建构就是国家提升起运转能力的过程。” Caplan认为:“国家建构就是被国内或者国际社会所采取的一系列行动去改革和加强一个原本极度缺失制度或制度腐朽的国家政治制度。”DFID在题为《国家发展:理解国家建构》的报告中认为,国家建构的定义是“国家强化其国家能力的过程”[8]。

在蒂利和福山的基础之上,现代国家建构的研究内容主要包括了四个方面。第一,针对国家的历史成分(Historical Constitution)或者不同的组成部分进行研究,例如国家的军队、现代税收系统或者官僚组织等。第二,研究现代国家如何获得其“正式成分”(Formal Constitution),即现代国家是如何从社会中分离的。第三,注重对国家特定功能的研究,国家的特定部门构成或者功能形成了不同类型的国家,如福利国家、自由国家或者竞争性国家。第四,研究国家和公民社会关系的特点,将国家建构放在更为宽泛的历史背景下研究。例如,Eisenstadt(1963)的官僚制帝国的兴起与衰落(the rise and fall of bureaucratic empires)、 Elias (1982)的国家及其文明化(the state and civilization)、Rokkan (1999)的过去400-500年间欧洲国家形成 (European state formation over the last 400~500 years)。

(二)国家能力、国家权力和国家职能

蒂利对国家建构的定义在于指出国家与社会关系中,国家对于社会的权力控制与强化。这一定义揭示了国家建构的两个核心要旨,一是国家权力,二是国家能力。这里的国家权力通常指国家在国际舞台上所展示的权力,是通过外部关系而实现的;国家能力则指追求和实现特定政策和目标的能力,它包括三个最为关键的能力——提取能力、强制能力和合作能力。在蒂利眼中,国家权力和国家能力是国家建构的核心元素。这是蒂利基于对15、16世纪西欧现代国家分析而形成的结论。在西欧国家的形成过程中,现代国家内部经历着工业革命之后的经济和社会变革,国家制度必须随之发生变化来配合其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对外,现代国家处于一种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以来混战竞争的状态中,国家的发展和国际地位有着重大的关联,战争也引起了各国国民对祖国的认同感和凝聚力加速形成,从而促进了现代国家的形成。

1989年柏林墙的倒塌引发了另一波国家建构的浪潮。在这之后,国际上出现了一批弱国家(weak country)。所谓弱国家,就是那类无力以坚决的手段渗透进社会、规制社会关系、提取和分配资源的国家。国际社会直接插手这些国家内政,以军事占领和制度移植的方式重新改造国家的方式直接挑战蒂利的逻辑。弗朗西斯·福山强调国家建构的两个层次:国家能力和国家职能范围。前者主要是指政府所承担的各种职能和追求的目标,后者指国家制定并实施政策和执法的能力。国家建构的理想路径是在缩小国家职能范围的同时强化国家能力。故此,福山认为国家能力的重要性大于国家职能范围。正如福山所说:“在你能够有民主之前,你必须有国家:国家建设仅仅是一个部分与促进民主制相重合的活动。”[9]对于国家能力,福山具体列出四个方面的设计建构:一是公共行政组织的设计和管理,二是政治体系的设计,三是合法性基础,四是文化和社会资本因素。而在具体的外源型国家建构过程中,前两者的可移植性较强,而后两者的可移植性较弱。与蒂利相比,福山的重点则关注于国家的内部建设,而忽视了一个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对于弱国家而言,其首要任务是形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国家,而不是寻求何等的国际地位。福山以西方国家的制度为参考系,指出了弱国家的症结在于完全没有国家或者国家失败。故此,国家能力和国家职能范围是弱国国家构建的关键所在。

(三)国家建构的类型

国家建构是一个建立健全国家制度,强化国家能力的过程。在不同类型的国家,根据不同的实际情况,国家建构的过程也不尽相同。一般来说,学界将国家建构的过程分为内生型和外源型,其主要代表人物分别是查尔斯·蒂利和弗朗西斯·福山。

内源型国家建构模式。查尔斯·蒂利基于西欧国家的历史发展,形成了国家建构的概念,提出了国家建构是一个国家的内部过程,即一国范围内,国家和社会的相互作用过程。尽管不断地受到贸易、援助等一系列外力的影响,国家依旧是依赖于内部驱动而建构的。正如蒂利对西欧国家的经典论述,认为外部竞争催生了国家的产生[1]。显然,蒂利的研究是一种以国家内部驱动力为核心的理论视角,将国家内部的作用力看作是国家建构的核心驱动力,而外力只能为国家建构提供支持或者阻碍的作用。内生型国家建构是在国家和社会关系所驱动的“本土化”民族进程,也是研究早期国家形成和演变的重要理论范式。

近年来,许多政府机构、国际组织加入了对国家建构的研究,典型的代表包括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英国国际发展署(DFID)、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署(DESA)。这些国际组织既是国家建构的理论研究者,也是实践的行动者。这些组织在之前学者的研究基础上作了进一步的研究。2008年,DFID公布了题为《国家发展:理解国家建构》的工作报告,报告在蒂利的内生型国家建构的基础上提出了国家建构的两种常见模式:回应型国家建构(responsive state-building)和非回应型国家建构(unresponsive state-building)。回应型国家建构是一个国家政策和非政策因素共同发生作用的结果,意味着建立起一个有能力、负责任、回应性的政府,包括三个基本方面:政治妥协(political settlement)——政治精英间为结束冲突而达成的理解与共识,生存性功能(survival function)—— 安全、税收与法治,预期功能(expected function)——视回应性政府能尽力满足公众对于基本公共服务的要求。非回应型国家建构包括:政治妥协上是非正式政治为维持此妥协而主导资源;生存性功能上是通过庇护或压制来获得安全,预期功能上是预期很少受到关注。[8]报告进一步指出,许多国家建构既展示了回应型国家建构的特征,也展示了非回应型国家建构的特征,其间政治妥协是理解国家建构的核心和基本要素。2012年,DFID在其研究报告中又继续对国家的回应性做了深入研究,指出国家在公共服务中的表现是否能达到公民的预期值直接影响到政府的合法性,故此国家在回应性方面的表现是国家建构的关键。[10]

外源型国家建构模式。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际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世界上一些弱国家或者失败国家的出现打破了查尔斯·蒂利的理论逻辑。故此,西方以弗朗西斯·福山为代表的一批学者就此重新对国家建构进行了思考,提出了外源型国家建构模式。在福山等学者看来,弱国家几乎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其国家建构必须借助外力才能完成。福山的定义指出,国家建构就是在强化现有的国家制度的同时新建一批国家政府制度[11]。根据这一定义,外源型国家建构与内生型国家建构截然相反,外源型国家建构是指外部行动者对一些弱国家或者失败国家进行的建构和重建的过程。在福山看来,贫困国家缺乏国家能力问题已经直接困扰着发达国家,对世界秩序构成严重的挑战,因此它们要“把强有力的制度移植到发展中国家来”[11]。在现实生活中,外源型国家建构是通过制度移植的方式来实现的,主要是西方国家通过人道主义或者人权的借口干涉他国内政,在他国推行西方的政治制度模式,从而来维护西方在国际秩序中的核心地位。从这个意义上看,外源型国家建构是一种典型的“西方中心论”的表现。“9·11”事件以来,恐怖主义威胁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国家安全,这标志着外源型国家建构的失败。

三、特点和反思

(一)西方国家建构研究的特点

总体上说,国家建构的概念始源于西方学界对国家和社会关系的系统性追问,其形成和发展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在笔者看来,国家建构研究在西方的形成、发展和流变存在着三个层次的特点:

其一,在理论上,国家建构研究与西方国家理论研究一脉相承。国家建构理论的逻辑起点是:社会先于国家产生,而国家起源于社会。查尔斯·蒂利基于对15、16世纪早期现代民族国家形成的历史经验的归纳分析,总结得出国家建构的概念,并为后人用于分析现代国家。从理论脉络上看,国家建构理论是对西方国家理论的一种发展[12]。20世纪50、60年代,西方学界盛行行为主义,对国家理论的研究也几乎停滞。20世纪70年代,行为主义的弊端暴露,人们重新开始了对国家的思考,国家建构概念及其理论孕育产生。随后,“回归国家”学派开始盛行,国家建构的研究在西方不断得到重视。21世纪以后,随着官方组织加入研究,国家建构的研究开始向技术化和工具化的方向发展。

其二,在实践上,国家建构研究和国际关系史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联。作为政治学的重要内容,国家建构研究是和现实世界的政治局势密切相联。20世纪60年代,美国在冷战中处于下风,开启对西欧国家的研究就是为了摆脱困境,吸引新兴国家效仿西方而非苏联的模式发展。在20世纪90年代后,苏东剧变和苏联解体造成了许多弱国家的出现,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一个超级大国。在此背景下,西方的制度模式被认为是最好的,西方世界也希望通过制度移植的方式来重新建构世界上的弱国家。这一时期,外源型国家建构的理论颇为盛行。“9·11”事件,标志了外源型国家建构的失败,西方国家为了维护国际安全和原有的国际秩序,重新组织学者进行研究,形成了“回应型政府”和“非回应型政府”等诸多理论,标志着国家建构研究趋向于内源型的转向。

其三,就研究主体而言,国家建构研究经历了一个由民间到官方的过程。20世纪70年代,美国的查尔斯·蒂利提出了国家建构的概念。随后,国家建构的研究在西方盛行。许多高校组织了专家和团队对国家建构进行研究,而后又形成了许多研究中心,最为著名的是哈佛大学的比较政治研究中心。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之后,由于重新构建阿富汗和伊拉克等国的需要,西方国家和国际组织加入了对国家建构的研究中,例如DFID和联合国社会发展研究署。这些组织一方面组织专家学者有计划地研究国家建构的概念和理论,另一方面投入战后的国家重建过程,将理论成果直接转化为实践。

其四,在核心观点上,国家建构是一种以国家为对象的研究,其研究方法或以国家为中心、或以社会为中心、或以国家和社会关系为中心,都旨在考察国家的起源、兴盛和发展。国家建构的内容主要包括内源型国家建构和外源型国家建构,而这两者都是建立在韦伯对于国家的经典定义基础上。蒂利及其内源型国家建构是以国家和社会的关系为基础,在历史的背景下研究国家是如何从社会中分离。福山及其外源型国家建构是以国家为中心,强调借助外力因素在一定领土范围内建立政治权威。如今,更多的研究者注重内源型国家建构的路径,强调国家是在国家和社会的冲突和互动中逐渐形成。与此同时,现代国家建构研究也不应忽视树立政治权威,维护国家和社会稳定。

(二)西方国家建构研究的反思

西方学界对国家建构的研究显然已到达了一个相对成熟的阶段。在西方,国家建构的研究已经形成了一个从个人到团体,从自发到组织行为,从民间到官方的研究阶梯,研究成果也可谓汗牛充栋。不过,回顾西方国家建构的研究历程,笔者认为依然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则在价值观上,尽管西方学界一再强调社会科学研究过程中的价值中立,但是西方学者自身是带有价值观的个体,难免会受到“西方中心主义”的影响,加之后续一些国家组织,包括国际组织介入国家建构理论的研究,进一步强化了其“西方中心论”。例如,福山在苏东剧变之后写作的《历史的终结和最后的人》,提出“西方自由民主制度是人类治理的最终形式”[13]。受到这种观点影响,福山等西方学者提出了将西方制度模式直接在世界范围内移植的外源型国家建构模式。福山关于历史终结的观点受到了西方学者的挑战。例如,英国学者Ralf Dahrendorf评论道:“这个观点会为福山引来15分钟的名声,然后立刻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14]故此,价值观的偏颇会造成研究者在研究过程中忽视实际情况而造成理论研究的空泛化。

二则就国家建构理论本身,国家建构研究存在着问题。其一是关于国家建构的概念,主要的名词有“state formation”、“statebuilding”、“state making”和“nation building”等,西方学者诸如蒂利、福山等虽然已经做了少量的辨析工作,但是绝大多数西方学者依然将这些概念混淆使用,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固定的专有名词,为国家建构研究进一步规范设置了不少障碍。其二是蒂利在《城市和欧洲国家的兴起》一书中明确地对“国家建构”这一概念提出了质疑,认为它太过预见性和定向性。他提出,在分析欧洲国家形成时,应该使用更具历史性的概念,即“国家形成”,以此来表达一种前所未有的组织形式的产生,以及其非预见性和非方向性的发展过程[15]。因此,避免国家建构的预见性应该是国家建构研究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尽管如此,研究者在研究国家建构的过程中也难免会对建构的方向和目标提出构想。这一方面是研究者对现代国家建构的殷切期望,另一方面也会造成国家建构概念的空泛化,造成其失去原本的“分析性意义”。

[1] 查尔斯·蒂利.强制、资本和欧洲国家(公元990—1992 年)[M].魏洪钟,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

[2] 杜赞奇.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2年的华北农村[M].王福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3] Christopher J. Coyne, Adam Pellillo. The art of seeing like a state: State building in Afghanistan, the DR Congo, and beyond [J]. The Review of Austrian Economics, 2012(3).

[4] Claire Sutherland. Introduction: Nation-building in China and Vietnam [J]. East Asia, 2012(3).

[5] Edyta Roszko. From Spiritual Homes to National Shrines: Religious Traditions and Nation-Building in Vietnam [J]. East Asia, 2012(3).

[6] Bob Jessop.The State and State building [J]. in Sarah A. Binder, R. A. W. Rhodes, and Bert A. Rockman eds, The Oxford Handbook of Political Institution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7] 谭安奎.中大政治学评论(第3辑)[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

[8] DFID. States in Development: Understanding State-building [J]. London, 2008.

[9] Francis Fukuyama. Building Democracy After Conflict: “STATENESS” FIRST [J]. Journal of Democracy, 2005(1).

[10] DFID. State-building, Peace-building and Service Delivery in Fragile and Conflict-affected States [J]. London, 2012(11).

[11] Fukuyama, F. State-building: Governance and World Order in the 21th Century [M].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2004.

[12] 王威海.西方现代国家建构的理论逻辑与历史经验:从契约国家理论到国家建构理论[J]. 人文杂志,2012(5).

[13] Francis Fukuyama.The End of History and the Last Man [M].New York:Free Press, 1992.

[14] Ralf Dahrendorf.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Europe [M] New York: Times Book, 1990.

[15] Charles Tilly, Wimp P Blockmans. Cities and the Rise of States in Europe, A.D. 1000 To 1800 [M]. Boulder: Westview Press, 1994.

CommentsontheState-buildingResearchinWesternCountries

JIN Wen

(School of Politics and Public Administration, SooChow University, Suzhou 215500,China)

Recently, state-building has become a focus in study of the political science and comparative politics. The paper summarized the previous studies, and concluded the historical line, research content and characteristics of state-building research in the western countries. And then this study carried out an objective analysis of three aspects.

Western, State-building, Comment

D031

A

1009-105X(2013)04-0048-06

2013-09-18

江苏省研究生创新计划(项目编号: CXLX13_762);国家留学基金资助。

金 文(1990-),男,苏州大学政治学硕士研究生、美国宾汉姆顿大学政治学系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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