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易》意象之实与虚

2012-12-31 00:00:00郑妍
群文天地 2012年18期


  摘要:《诗》与《易》都是假象见义。其中象可分实象和假象。不论虚实,象均是源自于现实世界。在象的构建上,虚象比实象更难。虚构是文学的本质属性之一,在考查中国文学实与虚的源流时,不应忽视《易》的影响。
  关键词:诗易; 虚构;征实
  一、象分虚实
  《文则》曰:“《易》之有象,以尽其意,《诗》之有比,以达其情。”《易》与《诗》均是假象见义者。而所构之象,又分实象与虚象。
  论象之虚实,肇始于《周易·乾卦·象传》“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条下孔颖达疏:“先儒云此等象辞,或有实象,或有假象。实象者,若‘地上有水,比也’;‘地中生木,升也’,皆非虚,故言实也。假象者,若‘天在山中’、‘风自火出’,如此之类,假而见义,故谓之假象。”即指出实象与假象之别。
  《诗》与《易》实象之平实朴素者,似述身边常景。以狐这个意象为例。《易·解·九二》中有“田获三狐”之辞。又有《易·未济》,卦辞曰:“未济,亨,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是说一只小狐过河,尾巴翘起,将要到河岸时,尾巴突然垂下。暗指过河未遂。《诗经》中提到狐的地方有九处,多是作为田猎的对象和穿戴的皮毛来描写。《卫风·有狐》:“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营造漂泊孤单的的形象,以表达悲伤无依的情绪。《易》与《诗》中涉及的动物,多是自然世界中的实在之物,神秘色彩十分淡薄,涉及场景亦非常生活化。
  至于虚构之假象,比如《诗·大雅·云汉》“周余黎民,靡有孑遗”之句。《孟子·万章上》已有解释:“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信斯言也,周无遗民也。”实际上,这句只是诗经作者营构的乱世惨淡的景象而已,并不能笃信。意象之怪诞飘渺者,便如《易》之龙战玄黄,张弧载鬼。无人见过此种奇景,种种幻想耳。《归妹卦·九二》:爻辞曰:“眇能视,利幽人之贞。”眇,亦目盲之义。目盲何能视物,假象也。
  《诗》之兴象,多草木虫鱼,风雨云露。这些自然实物可观可感,较为实在。《诗》之象,即使虚构,形象本身也多常见,不实之处在于其语境的不可实现。比如“周余黎民”,所言对象是确实存在,只是其情状难以置信。《易》之象则常有虚象。且不仅是形象本身的虚构性,比如神鬼之类,并且对象的状态也多反常态。比如《震卦·九四》爻辞所叙之“震遂泥”,雷落入泥土的景象,则难以想见。从比例上说,《诗》实象多于《易》,《易》虚象富于《诗》。
  二、意象源于征实
  传说伏羲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始作八卦。易学本源于自然,当然有自然实象。《诗·国风》本采自民间歌谣,民众生活劳作,发而为歌,取诸近身之物,婉而成章。正暗合西方亚里士多德之模仿说,并马克思之劳动说。
  实象直接描摹自然,征实自不必说。假象,其实也是对自然世界的变相观照。无论实象或虚象,皆出于自然。《文史通义·易教》曰:“人心营构之象,……心之营构,则情之变异为之也。情之变易,感于人世之接构而乘于阴阳倚伏为之也。是则人心营构之象,亦出于天地自然之象也。”
  人存于世间,首先接触的就是自然界,所思所感之素材,就是自然之物。一些自然之物,或有灵巧或有勇力,便被先民膜拜以为图腾。神秘如龙者,也是马首蛇尾,有迹可循,有型可依。至于鬼怪神灵,不过是如鲁迅所言:“描神画鬼,毫无对证,本来可以专靠了神思,所谓'天马行空'似地挥写了,然而他们写出来的,也不过是三只眼睛,长颈子,就是在常见的人体上,增加了眼睛一只,增长了颈子二三尺而已。”以自然之物为基,驰骋想象,组合创造,方有诡诞假象。
  而《大畜卦·象传》所说“天在山中”,物虽实在,境却难得。便是截取实物,嵌入奇景,腾挪几分,交错一二,便有虚构之象。
  三、虚构与文学
  在论及文学之本质时,往往是将虚构作为文学的重要属性。韦勒克在《文学理论》中说:“文艺艺术的中心,显然是在抒情诗、史诗和戏剧等传统的文学类型上,他们处理的都是一个虚构的、想象的世界。”这是西方文论对文学虚构性的理解。中国传统文论中,对于虚构也非常重视。《文心雕龙·神思》系统地论述来文学与想象虚构的关系。“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无乃想象之力?想象即虚构形象。运用神思,开放想象,才能达到“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的境界。未有虚构,则难以称其为文学。
  象虽出于现实,但是虚象往往比实象更难得。实象仅凭所见,忠实记录即可。此法类史家。有“六经皆史”之说法,便是各经中俱有写实之笔的原因。孟子曰:“《诗》亡而后《春秋》作。”以《诗》与《春秋》同体。然文学与历史,终究不同。史者,左记言,右记事,《尚书》《春秋》之谓。仅仅直陈时事,便未得文学之旨归。用以记录典章法纪,国事人情,必用董狐之笔,则成征实之象。《易》以道阴阳,《诗》以言性情,讽喻婉转,苦虑劳情,近比远指,物貌心求,则成虚构之象。刘熙载《艺概·赋概》说:“按实有象易,凭虚构象难,能构象,象乃生生不穷矣。”虚象之难,就在于需要作者将实物融汇而再创作。自然比直写实象更考较作者功力。
  对于中国文学的实与虚,或者说写实与想象方面的追溯,往往至诗、骚而止。其实《易》从实象与虚象的角度,对中国文学的虚与实传统产生了深远而精微的影响。关于《易》的成书年代,《系辞》曰:“《易》之兴也,当殷之末世,周之圣德邪?”现在较为普遍的说法是《易经》成于商末周初。彖和象则可能成于战国。《诗经》则大致成书于春秋时期。很难说《诗》没有受过《易》的影响。在考查中国古代文学源流时,《易》也是不可忽视的一环。
  参考文献:
  [1]章学诚.文史通义[M].上海.上海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