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我国当前的反腐败斗争形势仍然很严峻。但同时我们必须承认,我国的反腐败力度正在不断加强,反腐败领域的各项创新与突破也逐渐开始发挥作用。本刊特别专访反腐理论研究专家、红旗出版社前副总编辑、现中共中央《求是》杂志研究员黄苇町,请他对我国当前反腐败领域的一些热点问题进行深入分析与解读。
“三个并存、两个依然”: 反腐形势严峻依旧
领导文萃:反腐败是当前人们非常关注的大问题,请您先来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黄苇町:今年的中纪委七次全会,对我国反腐败工作有一个整体归纳,就是三个并存、两个依然。三个并存一是说成绩显著和问题突出并存,二是防治力度加大和大案要案多发并存,三是群众期望值升高和短期内不可能消除腐败现象并存。三个并存引出两个依然,即我们还要看到:虽然反腐败工作力度很大,但是反腐败形势依然严峻,任务依然艰巨。
领导文萃:那么这种“三个并存、两个依然”的现实背景又是什么?
黄苇町: 我认为,有三点必须强调:一是,在当前经济社会转型期,人的价值观混乱,社会秩序也不完善,不健全,法律法规也处于变动状态,很多具体制度缺失,在这种情况之下,必然存在很多腐败的机会和漏洞。二是,中国对外越来越开放,也使腐败开始走出国门,包括把一些赃款转移到境外。现在没有几个贪官是真正地携款潜逃,都是事先布的局,子女家属移民到海外,然后把钱转移出去,或者把境外企业利润截留下来,或者是通过办企业形式虚构一些项目然后把钱弄到境外洗到自己手里。一有风吹草动拔脚就走。这也是我们当前反腐败斗争非常突出的一个特点。三是,现在我们的干部队伍跟过去不太一样了。过去很多干部比较多地受到党的优良传统教育的影响,而现在有些干部,从专业化、知识化和世界眼光来讲,其优势条件与过去的干部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和群众的感情淡薄,对党的传统缺乏认识。有的干部尽管是从农村走出来的, 但从中学起就在县城念书,没多少接触农民,甚至根本没干过农活,出来年头长了,官当大了,和群众的感情联系越来越少。还有一些官员受官场潜规则一类的东西影响很深,当一个人满脑子装满了潜规则时,就不可能装其他正面的东西。所以,加强思想建设、作风建设,保持党的纯洁性,对于干部队伍是很突出的问题。
领导文萃:您谈到干部队伍建设,可以说的确是一个大问题,也是重要的社会原因,那么,权力缺乏制约是不是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黄苇町:的确,权力缺乏制约监督,并不是今天才有的问题。在革命年代和建设年代,由于我们党和社会上各方面的道德约束力很强,以权谋私的行为受到比较大的遏制。进入经济社会转型期后,道德约束力下降,滥用权力甚至搞权钱交易的现象就比较突出。特别随着经济发展,现在一方面国家富裕了,另一方面社会差距扩大了,确实有一批富豪阶层在出现,而我们一些同属社会精英阶层的领导干部,便以他们的财富积累和生活方式为标杆。而在权力还较多地介入资源分配的情况下,掌权者只要想弄钱,绝对不缺送钱的人,还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进行权权交易、权色交易。电视剧《蜗居》对这种现象刻画得很精彩,里面的市长秘书宋思明是很典型的。他能成为像郭海藻这样的女性的偶像,是因为他什么都能解决,他的男性魅力是建立在权力基础之上的。过去我们讲金钱崇拜,现在更多的是权力崇拜,因为权力比金钱的力量更大,金钱搞不定的事权力都能搞定。因此,权力失去制约是造成腐败多发高发的重要原因。
领导文萃:那么您认为滋生这种腐败现象的主要因素是什么呢?
黄苇町:简单地说,腐败活动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是腐败动机。一个领导干部能够廉洁奉公、自我约束,他掌握的公共权力再大也不会腐败。第二是腐败机会。例如管理体制的漏洞、决策的不公开不透明,可以暗箱操作,都是腐败机会。第三是有公共权力。没有公共权力就没有腐败的本钱,老百姓想腐败,腐败不了。所以腐败动机、腐败机会、公共权力是三大因素。有诱惑就产生动机,另外有漏洞就有机会,有公共权力且不受制约监督。应该说,对于这些产生腐败的土壤条件,我们党已经给予高度重视,并采取了一系列重要的防治措施,但要真正遏制腐败蔓延还有一个过程。
领导文萃:这些年,党和政府在打击腐败方面都采取了哪些有力的举措?有何突破?
黄苇町:这些年党和政府在反腐败上做了很多工作,最突出的就是加强了包括教育、制度、监督、改革、纠风、惩治在内的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建设。首先是惩治的力度一直很大。现在每年受处分的党员干部十几万,县处级干部去年有将近五千,很多都和腐败方面的违纪违法有关。省部级平均每年有10个人左右被判处重刑,这在一般国家是很少见的。第二,我们党在反腐败上更加重视治本、更加重视预防、更加重视制度建设。特别是抓对权力运行的制约监督,抓廉政风险防控。第三,提出建设廉政文化。另外包括现在要建设廉政城市。这些措施应该是有作用,而且是有突破的。
领导文萃:具体有哪些突破?
黄苇町:第一,开始强调领导责任追究。过去一把手总负责,出了事我就打你的板子,那么一把手就有这样的认识,既然是打我板子,就由我说了算,班子里其他成员实际都不承担主要责任,也没有权力,所以,某种情况下就是一把手说了算。现在有变化了,变化包括如果在集体中是一把手的意见,大家都接受,最后造成了严重后果,那追究一把手的责任;如果一把手不同意,少数服从多数,他服从这个意见,出了问题他不负责任,不追究他责任,现在就通过这个方式。要讲民主、集体领导,那也得合理,同时也少了一些给一把手搞个人专制的口实,这就是制度建设一个成果。第二,对裸官的问题,已经有了明确态度,不能重用。第三,财产申报问题也在抓,其中就有领导干部的房产问题。现在只要一抓出贪官都能抓出很多套房子来,这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因为现在房产也是一种增值的投资方式。
领导文萃:有一种观点认为:腐败无法根治,应当允许适度腐败?对此,您如何看?
黄苇町:我觉得从整个来说,中央还是重视反腐败,一直是讲零容忍,始终是零容忍。胡锦涛总书记就谈过“党内决不允许有腐败分子的容身之地”,要发现一个、查处一个,不管他职务有多高。这已经是非常明确的了。没有适度腐败这一说。而且,每个党员干部也都要记住陈毅同志说过的一句话:“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搞腐败活动必然导致自己身败名裂。为什么呢?我不想重复谈党中央惩治腐败的决心,纪检监察机关查处腐败的信心,全社会憎恶腐败的民心。这些大家已经谈得很多,我只想从腐败活动本身的规律来谈谈这个问题。
第一,犯罪心理学有这样一个命题,人的贪欲总是由小到大,由贪少到贪多。每次得手,都会使他的侥幸心理增长一分,胆子会越来越大,贪欲越来越重。很少有“急流勇退”、“见好就收”的。不久前落马的山东省齐河县财政局原局长任居孟就这样陈述了自己由小贪到大贪的思想演变过程:“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既然湿了鞋,顺便洗个脚;既然洗了脚,干脆洗个澡”。他就这样一直洗到监狱里去了。
第二,腐败活动的时间越长,插手事情就越多、接触人员也越多、社会联系也越多,露出蛛丝马迹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多。即使他们再谨慎、狡猾,可以“滑掉”一次、二次、三次,但不可能永远不露马脚。即所谓漏网者最终难逃法网。
第三,随着时间的积累、次数的积累,同时也是罪恶的积累。因此,问题晚败露比起早暴露来,对自己未必是好事,甚至是一种更大的不幸。因为,被制止的越晚,在犯罪道路上走得越远,作孽时间越长,罪孽越深重,受到的惩罚也会越重。原首都机场董事长兼总经理李培英因贪污挪用巨款去澳门赌博及供其弟经商被判处死刑。如果他挪用公款的行径在早几年就被发现,还罪不至死。由于屡屡逃脱了查处和惩罚,反而发展到最后全无生路。也正应了一句话,人不能把钱带进坟墓,但钱却能把人带进坟墓。
第四,即使搞腐败者能够“平安着陆”,但只要他的违法犯罪活动已成为既成事实,就不定会在什么事上被牵出来。已退休8年的农业部财务司原司长孙鹤龄,就是因为12年前他帮助“蓝田股份”上市时女儿购买内部股的案发,在他68岁时被判处8年有期徒刑。
第五,所谓权力和关系网根本靠不住。一些位高权重的腐败分子还在台上时,纪检部门调查有关的群众举报,人们还会有顾虑,一旦他被“两规”甚至仅仅被“调走”甚至“离职学习”,权力的威慑作用就失效了。所谓“小兄弟”的“忠诚”,更全不靠谱。湖南郴州市委书记李大伦被双规后,纪委书记曾锦春已经预感到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便找一些给他送过钱的矿老板打招呼,订攻守同盟。这些老板在他面前都信誓旦旦地声称“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讲”。但当纪委和检察机关查证时,尽管没有往一个人的脖子上架刀,他们还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以致曾锦春临死前哀叹说:“那么多老板、朋友,甚至亲戚,又有谁真正会为我两肋插刀呢?我出事后,他们为了自身利益,基本上都把刀插到我的两肋来了。”因此,一个理智的领导干部,对诱惑的抵制,也来自对正反经验冷静对比后的准确判断。
经济发展非滋生腐败直接
因素,改革配套意义重大
领导文萃:在中国,经济发展很快,而腐败程度也越来越严重,甚至腐败蔓延的速度和经济发展速度保持同步,从一些贪官的贪污数额越来越大这点就可以看出,这其中有没有某种程度的关联?
黄苇町:我觉得应该这么理解这个问题。腐败和经济发展程度没有太大的关系,说心里话,改革开放前也存在腐败,不过更多地表现在政治腐败上,为了个人的私利,乱扣帽子,你整我、我整你,同样是腐败。而很多经济发达国家和地区,比如像我国的香港地区,还有新加坡、北欧国家,廉洁指数比我们要高很多。但经济起飞的过程中,发展的不平衡和管理漏洞的增多,社会价值观的混乱,使得他们的腐败现象一度也很严重。而我国是要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实现经济社会的转型,改革发展的不平衡、不配套,包括经济体制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不配套,经济体制改革本身不配套等,都会增加腐败机会。比如我们进行国企改制的过程中,相应的预防腐败措施没跟上,就形成了经理人自肥,把财产搞到自己手里。还有我国对外经济合作包括企业“走出去”发展很快,但对于调到国外的资金监控跟不上,实际上是少数几个人说了算,造成我们的一些国有资产在海外流失严重,说穿了,很多是通过一些虚假的交易活动转到了一些人手里。最后投资失败了,他则早就把家安好了,待派新的领导去,他就辞职不回来了。因此,如何保障我国海外资产的安全问题,已经是全球化时代预防腐败的重要课题了。
领导文萃:这种自肥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利益集团,利益集团的形成不仅是腐败的一种结果,而且也是反腐败的阻力,能否这样认为?
黄苇町:在改革过程中,形成了一些既得利益者,而这些人又是离权力最近的。上个世纪七十、八十年代,那时候我们改革面临的主要是观念问题,或左或右,是围绕改革是与非的观念之争,虽然意见不一致,但是多数同志还是为党好,为国家好,是这个角度上发生一点分歧。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更多的不是是非之争,是利益之争。符合我利益的,我就去推进它,不符合我利益的,我就去阻挠它或让它变形。现在党员的结构也不一样了。党内既有雇员党员,也有老板党员,既有经济很困难的党员,也有非常富裕的党员,甚或亿万富翁中也有三分之一是党员。这就造成一项改革措施出台,既有受益的党员,也有利益上受损的党员。党中央反复强调要强化宗旨意识,道理也在于此。
领导文萃:谈到这里,是不是也有政治体制改革不配套的问题,中国强调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在这种大前提下,如何把握政治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对于反腐败的推动作用有多大?
黄苇町: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对于反腐败意义重大。胡锦涛总书记在“7·23”讲话中强调,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就是要在加强党的领导的前提下发展党内民主和人民民主,坚持依法治国。加强民主就是要加强对公共权力的民主决策和民主监督,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腐败活动的空间就会受到有效的压缩。建设法治社会,就能有效压缩一些腐败活动可以利用的“灰色”空间,例如打着人情往来幌子的权钱交易。政治体制改革也是和行政体制改革联系在一起的。现在很多城市大拆大建,有些看起来是刚建起来的,几个亿、十多个亿的新建筑,没有几年就拆了重建,为什么?说实在这种大拆大建表面是为了政绩,实际上很多背后都有那种权钱交易的经济动机,因为很多做法违反常识。所以,还是要强调权力的制约和监督,这才是当前我们政治体制改革要解决的中心问题,如何监督和制约权力,也是我们遏制腐败的根本。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讲,我们政治体制改革还要进一步推进。
领导文萃:是否可以说我们本身在制度设计上存在一种漏洞,让腐败有空子可钻?
黄苇町:我们的制度设计最早向苏联学的,苏联是怎么设计的社会主义,当时认为就是这样。但是在早期没有这么多腐败,因为那时候有很多条件制约腐败。那时没有私有财产,大家都靠有限的工资过日子。谁家生活突出一点,马上大家都盯住你,组织也要盯住你。现在我们已经市场化了,他可以利用权力占有资源,利用市场把它变现,在过去条件下他能占有资源但变不了现,没有市场变不了现,你顶多享受点多吃多喝点,能变现吗?现在我们市场化了,特别又国际化了,那么他就有很多条件,不光能变现,还能洗出境外。而我们的管理没跟上,制度设计没有跟上,这不是起初的制度设计问题,制度都是在推进过程中不断地完善,我们完善过程没有跟上,滞后了。
领导文萃:那么,我们现在应该采取哪些补救措施来完善制度呢?或者说重新设计一些制度?现有的制度能不能满足反腐的需要?
黄苇町:我觉得妨碍现有制度的实施有很多方面:一是缺乏执行力。我们国家的制度可能是全世界最多的,没有谁能超过我们,有几百条的制度,但我们没有解决制度的执行力问题,许多时候制度是制度,执行是执行。第二,法制观念缺失。我们国家不是一个法治社会,既不是法治社会也不是公民社会,我们现在更多的还是人情社会,熟人社会,关系社会,我们基本上是这么一种社会状况,并且影响非常深,这就造成人们的法治观念比较淡薄,不只是个人淡薄,政府也淡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解决问题是找最经济的办法,要我求法院不如去找领导,而实际上领导批示是最糟糕的。因为第一,都找领导,领导即使有三头六臂也批不过来;第二,没有任何程序能够保证领导者完全避免不是只听一面之词。如果老百姓把希望寄托于此,那国家怎么能够形成一个正常的状态。只有依靠法律,才能解决好各种社会矛盾,调整利益关系,维护社会秩序。现在有那么多的群体性事件,其中一些小的事件都是因为干部的做法、作风粗暴造成的。而大群体事件多是因为政策不合理,一群人感到受到了损失。这些大群体事件,特别是被激化的群体性事件,多是因为有关部门踢皮球,拖着不办,躲避矛盾到最后把问题积累起来了,而群体事件的爆发很多都是由于司法不公和野蛮执法引起的。另外还有一些可能和本地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的群体性事件也出来了,那是为什么?那是因为这个问题恰好成为社会情绪的宣泄口。从群体性事件中我们可以看到腐败,看到工作作风问题,也可以看到我们工作中体制的很多缺陷问题,所以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完善制度时必须注意的。
领导文萃:那么如何在执行力上加强完善制度建设?
黄苇町:怎么样加强完善制度建设,这方面中央做了大量工作。现在一是完善制度,进一步说,不能说有制度就行了,还要配套。光有禁止不行,还要有如何能够禁止。我们缺少真正的行之有效的措施,有这禁止那禁止,八不准九不准,这些现在看来很多都是摆设,有些人不顾禁止的条条框框,偏偏就去做不该做的事情,一副“我就做了你怎么办”,对此,往往没有下文。那不行,制度要配套,奖惩必须配套,我觉得这一点制度要完善。二是要抓制度执行力。我们现在责任制度对促进制度执行是很重要的,现在我们开始有干部选拔制度,一个干部出了问题,我们就看谁推荐的,谁考察的,平时谁负责监督的,谁负责每年审计,查一串。必须这样做,这样才能让每个干部负起责任来,不要最后出了事,大家都没责任,只处理他一个。卖官的时候,收钱那么容易,最后出了事你不负责任,所以现在这也是一种制度,就是保证我们制度能够得到贯彻和落实。三是讲法治。前面我们讲零容忍,但实际上不是零容忍,现在真正查处的尺度还不够严。对于有的违法犯罪活动的处理还不是一般地宽。最突出的就是行贿者不都是受到刑罚。有的是考虑到有些行贿者有被迫的一面,有的是为了固定犯罪证据需要行贿者协助。这个路子就不对,国外很多发达国家行贿受贿同罪,都是要追究的。
领导文萃:您特别提到法治社会和公民社会的问题,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如果着力培育法治社会和公民社会,实际上对于整个反腐败是有一个推动作用的?
黄苇町:对,有非常大的意义。在法治社会方面,现在法制建设方面还是做了很多的工作。明年起新《刑事诉讼法》,就提出贪官死了逃了的追赃问题,以前没有这个问题,以前这个人死了侦查终止,赃款也不再追了,案子就没了,就变成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家人,都落在他家里了。现在不这样了,明年1月1日起,新《刑事诉讼法》就包括这种情况,以前没有缺席审判,以后可以裁定没收财产,包括转移到境外的财产,也可以通过国际协商把它弄回来。我觉得这就是我们司法打击腐败的一个进步。但现在也有难度,我们现在出逃基本上是单方面的,贪官把财产转到人家那里,人家没有贪官把财产转移到中国来。不对等,所以人家和你合作,没太多利益,积极性不高,所以,现在我们也很少全部拿回来,你得给人扣除办案费用,相当比例得给人家,否则的话人家不给你办。
当然在制度建设方面,制度上还有很多不完善。完善制度是理想化的观点。制度永远是不完善的,但是,我们看到制度在前进,在逐步完善,逐步堵塞很多漏洞。刚才讲的像牺牲我一个幸福一家人的现象,现在就采取新措施,逐渐地堵塞。
公民社会确实很重要。我在很多地方谈过廉政文化建设,我提过意见,他们是一谈廉政文化建设就拿古代的清官做例子。我觉得廉政文化建设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公民意识,因为公民意识就是让老百姓有一种自觉地监督官员,自觉地捍卫自己的权利,因为指望通过自律来反腐败那都是胡说,不可能的。我们的廉政方案就是让老百姓让群众对腐败同仇敌忾,能够自觉地站出来,揭露腐败行为,我们很多腐败案件都是靠群众举报。像最近贵州的同志讲,他们85%的案件是靠举报出来了,群众举报对反腐败的意义是非常大的。另外就是我们在制度上也要配套,包括要求权力公开透明地运行,在阳光下运行,在群众监督下运行。现在网络很发达,有些贪官就是通过网络被揭露出来的。许多事一曝光是上百万人看到, 对腐败活动也形成很大的压力。
要把坚决惩治腐败
放在第一位
领导文萃:刚才您谈了很多在制度建设上如何反腐败,而现在腐败却依然严重,如何看待事后的惩治和事前的防控,两者关系是怎样的?
黄苇町:我始终认为惩治腐败惩治是第一位的,国外也有各种防控措施,出了事反思和检查,寻找各种管理上的漏洞,但它首先抓的是惩治腐败。首先要形成这种威慑,我觉得这是最重要的。现在为什么有些腐败问题前仆后继不断发生?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腐败黑数太大。什么是“腐败黑数”?一百个人搞腐败,如果只能查出十多个人来,腐败风险成本小,风险远远小于他的收益,就会增加一些人的侥幸心理。甘肃省有个被查处的县委书记讲的一句话很有代表性,他说:“我原来以为反腐败就是隔墙扔砖头,砸着谁谁倒霉。没想到砸到我头上。”有这种心态的干部不是一个两个,他们的心里认为,我虽然搞了一些以权谋私活动,但有人比我还腐败,比我腐败得还厉害,他都没事,凭什么我就会那么“倒霉”?所以,对我们来说,首先第一个要抓惩治,如果我们在惩治腐败上不采取根本措施,预防也就变成了花拳绣腿。因为有句话叫防不胜防,人是活的,制度是死的,这不是忽视制度的作用,而是说制度必须和违反制度、违法违纪行为的奖惩严明结合起来。尤其是要抓惩治,惩治才能体现我们党的决心。首先你得让他不敢做,制度才能发挥作用,也才能给老百姓信心。有些腐败分子现在是边被举报边提升,对群众的反腐积极性是很大的挫伤,所以我觉得应狠抓惩治。
领导文萃:老百姓对腐败深恶痛绝,那么作为民众应该以怎样的心态看待反腐败问题?
黄苇町:第一,大家对我们的党风廉政建设要有信心,要看到我们党坚决惩治腐败的态度和措施,同时还要有耐心,消除腐败如同制度的建立和完善一样都需要一个过程。要看到我们是在逐步前进的,尽管很艰难很不容易,但确实已经取得很大成绩和显著功效。第二,我们纪检监察部门的干部,要有信心,还要有决心。有决心才能攻艰克难,夺取反腐败斗争的胜利。所以,我觉得应该从这两个角度来认识反腐败问题。
领导文萃:您是研究前苏联问题的专家,您撰写的《苏共亡党十年祭》一书曾轰动国内外,你能否从苏东的教训谈谈对我们反腐败有什么借鉴意义?
黄苇町:苏联斯大林时期除了特权以外很少有贪污受贿等经济上的腐败活动。为什么?因为那时候斯大林动不动就找个借口把你给杀掉,官员们自己的位置甚至生命都不保险,他们只敢享受合法的特权,不敢搞非法的腐败。腐败什么时候蔓延起来的,是到勃列日涅夫时期以后,干部高度稳定,地位高度稳定,只要我不死我就站在这个位置,公共资源不仅被少数人占有和使用,而且还想传给子孙。东欧一些国家也是一样,罗马尼亚齐奥赛斯库的全家几十个亲属都是政府部门的高官,齐奥赛斯库自己就有三千套西服,浴室的水龙头都是黄金的,但罗共垮台以后,他们全家连身上穿的衣服脚上踩的鞋都被没收了,他的哥哥姐姐都是死于绝对贫困,最后他的女儿和女婿起初连退休金都没有,靠在街上收废品瓶子,卖给酒厂或者卖给回收站维持生活。有些原来的罗共党员看到总书记的后人竟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也感到很难受。我们现在确实有些领导干部对子女溺爱到一种公私不分的程度。我们现在消除了政治上的终身制,但是有个别领导干部还想在退下来以后保留他经济上的终身制,于是利用他在职的权力让子女能够变成富人,或者对他们利用自己权力的影响“空手套白狼”的活动装聋作哑。这种当了官要“荫及子孙”的思想实际上是一种封建传统观念,是和共产党人的宗旨意识不相符的,最后也是会既害了党、害了自己也害了子女。
领导文萃:无论是事后的惩治和事前的防控,还是从苏东教训引出的如何反对封建家长制,这些年正如您所说的,也做了一些有突破性的工作。从目前来看,您认为我国的反腐败的难度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
黄苇町:我觉得首先是表现在党的队伍的建设问题上。总书记在“7·23”讲话中强调党所处历史方位和执政条件、党员队伍组成结构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来自外部的风险前所未有。在中纪委第七次全会上,胡锦涛总书记就提出了保持党的纯洁性的问题。这里保持组织的纯洁,坚持“以德为先”的用人标准尤其重要。特别不能提拔那些邪气十足、根本不知道党的优良传统为何物的人到领导岗位上。因此要进一步落实干部民主选拔程序。现在地方和单位,民主选拔干部的程序看起来一个也不少,但很大程度上只是“走程序”,根本上还是主要领导者个人选拔干部。上级组织部门来考察,也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被征求者也没有代表性。而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有反对意见的人也会心存顾虑而不能真实反映自己和群众的意见。其次,如何监督“一把手”的问题我们党一直很重视,也采取了很多重要的制度措施,前面我已经谈到。但也必须承认,在我们现行的领导体制下,这个问题还没有从根本上破题。还有,反腐败的制度建设也需要进一步突破。
领导文萃:您认为制度建设方面还需要哪些突破?
黄苇町:例如领导干部收入申报问题,我们已经实行多年,财产申报问题,已经在一些地区进行了实践探索。但现在还只限于向组织申报,很大程度上还属于威慑性措施。在条件成熟后还是要走向面向社会公开。国际反腐败的经验证明,公职人员的财产和收入公开是非常有效的反腐败措施之一。我国老百姓本质上不“仇富”,仇的是那些靠非法手段特别是靠权力暴富的人。吴敬琏提出“权贵资本主义”,他点的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比既得利益集团问题还严重。现在我们的收入极其不规范,有那么多的灰色收入、黑色收入,要通过税制改革解决收入分配差距过大的问题。首先要把收入的底数弄清楚。现在的个人所得税,应税者主要是工薪阶层,包括外企职工。表面上他们收入很高,但征税也比较严格。相反,一些真正很富的老板反而逃了大量的税款。而腐败活动的赃款就更不会纳税了。但我觉得有一个突破口是可以选择的,就是房产申报和公开。与弄清财产和收入的底数相对较难相比,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技术上的问题。我们很快就可以实现主要城市房产信息的全国联网了。根据户主姓名和身份证号查出一家人名下有几套房并不是难事。房产价值大,而购入房产的价格与他本人和家庭的收入也很容易对比。对于购房款“来源不明”的,可以要求他向本单位的纪委讲清楚,讲不清楚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现在我们揪出一个贪官,往往就发现他名下有七、八套甚至是十几套、几十套房子。不说有的贪官“金屋藏娇”需要房子,他们中的多数也认为,房子是最具有保值增值功能,可以使“钱能生钱”。过去我们查贪官查出房子,现在也可以从查房子入手查贪官。同时,还可以逐步出台房产税,对于自住房免征税,对于多套房产的征累进税,打击那些炒房者。现在随着我们城市建设、交通建设投入的加大,很多地段好的房子坐地升值,这等于把公共财政的投入变成了这些炒房者和房地产商的财富,进一步扩大了贫富差距。这个问题解决好了,既可以遏制腐败,也可以有效地抑制楼市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