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因为我居住的街区内一家超级市场要扩建成一个小型卖场,还要添加一些特色店铺和一家咖啡馆,因此开了一个听证会。出席听证会的有一位市议员、超级市场的计划说明人和附近的市民。这个扩建计划提出来后,酝酿讨论已经好几次了,因为有市民反对,一直无法把最终计划确定下来。
这时候,市议员问市民们:那你们有什么正面建议吗?有一位市民说,应该把原计划的卖场面积缩小三分之一,这样可以减少车流量,不至于太增加附近居民停车的困难。在坚持“不行”之外,提出一个“可行”的说法,一下子就缓解了双方对立的紧张气氛,使得进一步的谈判成为可能。
在美国学校的写作课上,老师会告诉学生,陈述自己的看法或主张时,要尽量用正面陈述,避免用否定句式。老师自己也会以身作则,他们会明确地告诉学生该怎么做,而不只是叫学生不要做这,不要做那。老师还会告诉学生,对别人的话,你可以怀疑,可以不相信,但你得要有怀疑和不相信的理由。一旦反对、怀疑和不相信有了理由,你自己的正面陈述也就开始在形成了。在讲授基本的写作技能定义的时候,老师也会告知学生,在多种可能的定义方法中,有一种是“否定定义法”。否定定义的主要作用是排除,如“从植物学来说,马铃薯不是蔬菜”,或“民主不是专制,不是独裁”。反面定义只能告知我们一个事物不是什么,但不能说明它是什么,因此,否定定义之后还必须要有正面的具体定义。
在说理中,没有正面意见和观点的否定是最容易的,但却并没有说服力。只会说“不”的人被称作“自动的不”,也就是一味地、机械地、情绪化地与别人顶牛,而不是理性辩论。这种说“不”在网络话语中甚为常见,很容易激化成为骂和谩骂。
对任何一件事情只是说“不”,不是难事,但要提出正面的、更好的、更合理的看法和观点却要困难得多。
理智地说“不”一定会包含某种怀疑,怀疑可以使人避免盲从。但是,一味地怀疑,哪怕在对方提出事实证据时,还是坚持不相信,那这本身就成了另一种盲从——盲从怀疑者自己的怀疑。
这样的怀疑者不相信人能够对任何事情获得确实的认识和知识,因此往往导致对周围事情漠不关心,麻木冷淡,更有极端者,甚至对人的整个生存处境都消极对待,自暴自弃。这是一种听天由命、得过且过的生活态度。
说理的公共理性要求取得共识,至少是达成相互理解和妥协,而不是相互否定。在公共理性的交流和对话中,各方不仅要知道对方不赞成什么,更重要的是还要知道他赞成什么。
不同看法的人可以相互争议,甚至激烈批评,但不应该相互把对方先看成是零和游戏的对手,更不能当作必须彻底否定、压倒,甚至消灭的敌人。
(刘孔亮摘自《中国新闻周刊》,本刊有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