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姐出嫁的这一年,我17岁。姐大我6岁,我又大我弟弟6岁。
我上面有两个哥哥,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先后都跑掉了。“跑”的含义,这里人都晓得。按大人们的说法,这些都是命,就像女娃子命若浮萍,说漂走就随水漂走了。我与弟弟不肯“跑”,是我们的赖劲大。
我的赖劲其实不大。姐出嫁后,爸妈干活需要一个帮手,这年秋季,我就不再上学了。
我刚出书房门,适逢村里秋收大忙。大嘴桃子开始嘲笑我,说文清啊,你是复员了,还是转正了?我不开口,挑着一百多斤的稻把,稳稳当当地登上场坪,肩膀上的桑木扁担,两端一弯一弯地颠着,这架势像个地道的劳力了。
我的堂房小婶婶见我就夸:别看我们文清是个读书人,膀条子(膂力)还真硬(朗),呱呱叫的没得说!
大嘴桃子却说,古时候像这样的小老爹(小伙子),都娶上马马(老婆)了!
我不理睬他们,一担接一担地挑把登场,任凭扁担在我的肩膀上起伏着曲线,浑身像娶亲似的欢畅。
大嘴桃子永远阴阳怪气,永远讪笑别人:小烂屌,夯劲不小!扁担一头能挑一个大姑娘了!就怕“恨年穷”,受不住的话,发起小肠串气来,娶马马顾得这边,那头顾不了!
大嘴桃,作兴你这么腻味人?
我犟起性子,学着他腔调,反唇相讥:“大嘴桃子不服老,抱住瘪嘴娘儿们动不了,用嘴啃啃,上气不接下气了!”
“小大娘子歪歪!——好哉!”我挑着稻把,把那挑把号子,打得比谁都响亮。我已悟出这种号子的含义:“歪歪”在俚语里就是指河蚌,隐喻女人重要的身体部件。那么,号子上句的意思是向女人恳求,下句是女人表示同意了。打号子原来就是这么自说自话,想象中自己在干那事儿!日屌鬼!难怪号子一打,男人浑身来劲!
初冬时分,姐省亲回来,腆着个大肚子,走起路来,双手如捧硕果,蛮有味道地捧着自己的肚子,一副娴静和悦的模样,碰到乡里乡亲,她逢一个打一个招呼。大家都夸姐,说姐白了,胖了,问姐什么时候足月,说姐夫家的茶饭滋养人。我弟弟摸着、拍着姐的大肚瓜,问我姐这,问我姐那。我也想去摸摸姐的大肚瓜,但是我突然感到了不自在,因为像我这个年纪,可以摸的那个人,早就不应该是我姐了。我隐约地晓得,姐的大肚瓜里是什么,是怎么钻进里面去的,我还试着进行分析,那是分多少次钻到里面去的。
姐省亲回去之后,爸妈的思想“活动”了,他们替我作了打算,准备说一门亲事,以便按住我勃起的野心。妈妈在背后,好像也听到别人说些“小犊子犯犟了,笼头套不住他了”之类的瞎话。记得曾经在背地里,我听到了妈妈和姐的闲谈,说起我早晨的生理现象。大意是说,我的“男子汉”动不动就顶起裤门了,气昂昂的那种样子,留心一下就能瞥见,看起来挂一个菜篮子,也挺得住……好像姐说我身子骨还嫩,还不该懂得花儿,还不到顶开花儿的时候。他们说的全是生活中的隐喻,弄得我似懂非懂的。
我也不懂我自己,但是我懂我的身体,它整天想要对谁说话。那时候,我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有时需要搂紧被子,有时干脆就伏在被子上,胸膛贴着软软的棉被,睡起来才舒畅。我做过一个羞耻的梦,梦见我搂着一个女人睡下了,那女人用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抚摸着我的腰、我的背……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风灌进来,轻轻掀动着我的蚊帐,那迎风敞开的帐门,掸在我的身上,左右拂动,一下又一下,无语而温柔,可是我却惊骇万分:真是禽兽不如,梦中的这个女人,她怎么这么像我姐!
白天,我特别期望与女人一起干活、说话,这是犯什么毛病,我不知道,反正也没有听到谁说我是个花痴。庄子里有一个漂亮的媳妇,她有一双瞄人眼,看人时的眼神,像丢过来一个套扣子,我一见心里就打鼓唱小曲似的欢快。一有机会,我那掩饰不住疯狂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往她脸上溜,往她身上粘,仿佛她的身子是一张黏黏的蜘蛛网,我的视线是自投罗网的小虫子,甩来甩去,也抗不住那样滑溜溜、甜腻腻的缠绕。
我不可自拔地注意到,周围过往的许多青年妇女,身体肉肉的,那种香肉,“吃”起衣服来,真是养眼。
每到晚上,窝在棉被里的丑陋的我,不厌其烦地分析着,寻找最贴切的词汇,在想象中描摹着。我觉得,应该不是她们的肉在“吃”衣服,而是她们的肉在“欺”衣服!不信你看看她们那个样子,衣服都让肉“欺”到什么地步了,好悬好悬的啊。但是我一点也不怕,不怕她们把上衣的纽扣绷掉,不怕她们把棉裙的线缝挤裂!
我在学校没有闹过恋爱。我的心思女人不懂,总不至于坐等女人找上门,投怀送抱。我考虑再三,同意了去姨父家那边相亲。
相亲是我作为男人走上社会的第一次亮相。家里新买了一辆凤凰自行车,姐将自己的女式表给姐夫戴,要姐夫将他的手表借给我。两家人合力包装我一个,毛坯子也被打磨得光滑溜溜的。
作为漫漫相亲路程的第一站,那一天,我心情特好。新车新衣新皮鞋,外加一块男士表,我还从来没有这么光鲜过。当时我就想,做个男人就是好,年龄一到,什么好事都在等你。
姨父已经在家里等我。姨娘一见面就说,文清,人靠衣裳马靠鞍,今儿个你也像个大老爷们儿啦,要替你爸妈争口气!
姨父说小娟子人不丑,高中都上两个月了,不是她父亲生病,家里姊妹多,田里缺人手,娟子又是个长女,恐怕还轮不到你。
姨娘感叹,要说娟子的好,那可是没得说,这个姑娘人家有成绩,人品又好,手脚又勤快,娶上她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
吃了几口茶,姨父就撺掇姨娘领我去了。
回到姨父家后,一家人张罗着留我吃完饭。
夕阳西下的时候,在姨父家新砌的套楼上,我看见隔了几个门面,姨父家的邻居女孩闩起院门,脱得一丝不挂,在天井里的大木盆里洗澡,把木盆里的水搅得叮咚作响。十四五岁的女孩,她那白花花的身子、黑溜溜的头发,让我看得一清二楚,看得我屏住了呼吸,不住地咽口水。后来我将这次偷窥讲给我弟弟听,我弟弟问我咽口水没有?把我的脸都问红了。
晚饭桌子上,姨父姨娘还在一个劲儿念娟子的好。我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我跟娟子不来电,对她二妹倒是蛮喜欢的。不过,你想想,娟子家急于做门亲,主要是订亲过了彩礼,可以缓解其父治病欠债的压力。万一她父亲的病治不了,农忙时分,女婿可以上门帮衬帮衬。我当时有些懵懵懂懂的,也没说娟子不好在哪里。
我第二次出门相亲,是我表姑姑介绍的。
我这个表姑姑一向话多,热情得近乎盲目。我当时跟那女孩见了面,两个人谈得还比较投缘。表姑姑见状,当着我面夸说女孩能说会道,将来肯定是个做供销员的料,说我以后如果发家,非这个姑娘莫属。
女孩辍学早,农田劳动时间长了,人情世故的确吃得开,长得也周正,岁数与我相仿,做事很玲珑,我挑不出她缺点。表姑姑也挺喜欢这个女孩的。我当然不该说我表姑姑生活作风方面的不是。既然表姑姑喜欢她,我就不能喜欢。我母亲怕她进了我家大门后,弄坏了我家门风。唉,要是当时换一个介绍人,说不定我父母还能接受。
一连相了几个,有我挑剔人家的,有人家看不上我的,说我是个晃荡个子,将来经不住劳动强度大的挑挑挖挖……我在相亲路上一站站往返,反正都没有结果,我也不着急。一者,按照当时的眼光看,我们生产队的劳动力单价高,我的家境还不错,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还有家具多少多少条腿,我家概不短缺,谈做亲只有我相人家,还轮不到人家相我;这其二嘛,我觉得我年龄还小,得弄出一点名堂来证明自己,是个能干大事的。我也早就发现,男人即将成熟,整个世界都开始围着你转了,即使有些东西偏离开去,也属正常,关键是你要把握好,调整好自己。
我居然有些盲目地自信:文清,这个世界肯定亏空你一个女孩,那是丈母娘早就把她养好了的,单等着你的迎亲花轿。
我无所谓了,可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有一次,我姐气呼呼地责备我,说我拿婚姻当儿戏,天生该派就是个和尚命!妈反倒过来劝我姐,不要乱发脾气,小心动了胎气。还说我打小,脑后就长了反骨,劝了也白劝。
家里人暂时冷下了我。两家人都沉浸在将要添丁加口的喜悦之中。
我妈妈已经为做姥姥准备好了一切。孩子的小衣裤早做好了,还有小被褥、小绒帽、虎头鞋等等。我姐夫甚至都与收草鸡蛋的老头儿谈妥了喜蛋的价格。
姐临产时,姐夫跑东忙西,兴奋得有些变形,不断地瞎折腾,骨子里流露出一副天真的骄傲,我姐更是一副撒娇作态的模样。而我天性凉薄,暗生嫉意。
我那时常常梦遗。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学洗衣服,这样也好,可以将这些羞丑遮掩过去。我有些犯糊涂,白天,大脑基本上能够决定我,可是到了晚上,往往就是别的什么支配着我了。我因而疑心其他青年人,活得比我阳光些。等我看到他们无非是常常抽烟、打牌、看毛片,我就决计不能跟他们一样了。后来我爱上了读书,我还尝试着写了新闻稿子,有的刊载在了本地的报纸上,地方上的广播电台也播报过。村里传得神乎其神,说小王庄刚出书房门的那个文清,将来会怎么怎么出息。我倒没有觉得已经名动乡里。
等外甥断奶时,我姐带着奶娃儿过来住了几天。这天大早,她撩起衣服,喂了我外甥最后一顿奶水,而后将奶娃的嘴角揩净,喜滋滋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还用手刮奶娃的小鼻子,逗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我母亲抱着奶娃去到一旁,姐在她的奶头上,涂了苦瓜汁,那两个奶头很快就成了青头怪兽。等隔一段时间,我外甥再来啃奶,苦得他一下子大哭起来。姐还要将奶头往孩子嘴里塞,奶娃口里吐出苦水,头脸儿东躲西藏,左闪右晃,不住地避让着。姐就这么一举成功,断了外甥的奶瘾。此后一段时间,小外甥呆在我家,暂时由我来侍候,小英子适时闯入了我的生活。
她是我们队里西头庄上的,人长得标致又饱满,人人以为她会嫁个城里人。不料她却与大队里的赤脚医生好上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私下里人们就是这么传的。她常常来帮我带带外甥。每当她抱起我外甥,眼神里流露出母亲般怜爱的光辉时,我就不由得心生感动,我觉得她一定是一个好女人,不像别人说得那样烂。
她在外人不注意的时候,有几次握了我的手。最初的一次,我的手像被火燎了似的一缩,她的脸腾地一红,差点儿将我外甥掉下来……后来的几次挺顺利,甚至我们的手还滋味十足地交缠过。她也越来越大胆,解开薄薄的胸衣,当着我面,用乳房蹭我外甥的嘴儿,模拟喂奶的样子做,做得自然而欢悦。我越来越感到她身上的肉在“欺负”她的衣服,并且开始“欺负”我的耐性,甚至“欺负”到了我的衣服,有一次竟然“欺负”到我的手上来了。
我对小英子尽情直遂的“犯贱”之举,大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