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雷 事不过五

　　周日的天气有些阴沉，雨点随时就要滴下，但邓布兰镇的中心街道还是挤得满满当当，一万多人高呼着安迪•穆雷的名字。这里是苏格兰中部，穆雷的家乡，距离他拿下美国网球公开赛男单冠军刚刚过去6天。“这么多人，这么巨大的支持，有点不知所措，我得花几天时间消化。”坐在巡游花车里的穆雷说。
　　上一个夺得大满贯男单冠军的英国人叫弗雷德•佩里，那是1936年，人们打网球时还梳着分头、穿着长裤。1997年，一个叫鲁塞德斯基的英国人打入美网决赛，输给了澳洲人拉夫特；接着是亨曼。全英俱乐部有座长满青草的小山，正对着巨型屏幕，无法入场观战的球迷可以坐在草坡上，一边野餐一边为亨曼加油。从1998年起，亨曼4次闯入温网半决赛，小山也被命名为“亨曼山”，可惜亨曼4次都铩羽而归，眼看着他在输球边缘一点点扳回、最终却难逃一劫成了英国人夏天的苦差事。
　　2007年，亨曼退役，仿佛接下了前辈衣钵，21岁的苏格兰小伙子穆雷在次年就闯入美网决赛，不过他同时也接下了一个紧箍咒，每逢大赛就会嗡嗡作响：距离，英国人，上次夺得大满贯男单冠军，已经，过去了，N+1年——
　　2008年9月9日，72年。美网。隔网而对的是流年不利、据说“连颗鸡蛋都打不过”的费德勒，不料球王正手回勇，屡屡打出压线制胜分，穆雷认为那些不可能都是好球，局间休息向主裁判提出抗议。他本可挑战鹰眼，却选择了抱怨，如你所知，纽约球迷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嘘声四起，2：6，5：7，2：6，英国人草草丢掉比赛，又做回了苏格兰人——和对亨曼的狂热不同，英国人对穆雷的态度有点复杂，在一段时间里，有的电视台只在穆雷赢球时才称他是英国人，一旦他输球就成了苏格兰人——原因之一是2006年世界杯之前，穆雷曾经开玩笑说：我支持谁都不会支持英格兰队……
　　穆雷并非苏格兰民族主义者，“也许我说了不该说的话，但别人会由此质疑你场上的表现。你说什么都会被别人曲解。后来我的防卫心就变重了。”穆雷说。
　　2010年1月31日，74年。澳网。作为这个星球上最沉迷于数据的运动之一，网球总是不断向你刮着统计风暴：在和穆雷再次对决前，费德勒已连续第23次至少闯入大满贯4强，决赛战绩是15胜6负，其中5败都由纳达尔所赐……也就是说，基本上，在大满贯决赛场上，只有纳达尔能赢费德勒。3：6，4：6，6：7，穆雷输给了统计数据。
　　颁奖仪式上，他哭了，还留下了一句名言：“罗杰，我能哭得像你那么好（费德勒在2009年澳网决赛2：3惜败纳达尔后失声痛哭），却没法打得和你一样好。”费德勒微笑着调侃这位后辈，“哭得可没我好，只是流了一点点眼泪”，又安慰他：“你打得很好，迟早会拿到大满贯的。”
　　2011年1月30日，75年。还是澳网。对手换成德约科维奇，穆雷打小就认识的好友。这是3年来第一次没有“费纳”的大满贯男单决赛，也是两位生日只相差一周的青年才俊的PK。这一天前，两人差距很小，小德只是“一满贯”选手，ATP大师赛冠军数量还不及穆雷。也许是看到机会后太想证明自己，赛前合影时穆雷已经开始紧张，他的面部表情相当僵硬——结果他输得比头两次都惨：4：6，2：6，3：6。美联社的报道写得也相当残酷：“今年他虽然没有流泪，但看起来受到的伤害并没有减少。他在比赛中连输7局，处于完全被动的局面，没有任何机会……英国人在此（1936年）后的270个大满贯中无缘男单冠军。”
　　这场比赛成了两人的分水岭，德约科维奇开启“无敌模式”，揽走41连胜、3个大满贯和世界排名第一，而穆雷在温网连续3年半决赛出局后，已经开始有人讨论他是否会像亨曼一样，终其职业生涯无缘大满贯。他的保守打法、重重心事都成了话题，对了，还有他无处不在的母亲，从穆雷10岁开始练球起她就目光殷切地站在他的身后。“他和妈妈仍然十分亲密，也许他的成长比其他人要慢些。”网球名宿贝克尔说。另外一些人则说，穆雷生不逢时，费纳德“三巨头”的竞争把男子网球推高到一个史无前例的水平，从2005年法网开始几乎所有的大满贯都被“三巨头”瓜分（惟一例外是2009年美网），如果穆雷早生5年或者10年，恐怕早就成了大满贯得主。
　　第四次，2012年7月8日，76年。温布尔登。穆雷已经破了纪录——74年来第一位在本土闯入温网决赛的英国人，但几乎没人相信他能更上层楼，毕竟他又碰到了费德勒。这一次，在凯特王妃、首相卡梅伦和贝克汉姆夫妇面前，穆雷打得不错，但并不足以让他拿下比赛，6：4，5：7，3：6，4：6，亨曼山上看球的英国人再次心情复杂地失望了。“最起码我离冠军更近了。”说完这句话，穆雷在颁奖典礼上又哭了。
　　“你担心些什么呢？”他在今年新聘请的教练伦德尔问他。他说他担心自己一辈子拿不到大满贯，又担心拿到大满贯后生活发生剧烈改变，“我不想改变。”“别担心这个，”伦德尔告诉他，“我以前也这么想，但拿到大满贯只会变得更好：会有更多的人追捧你，你住最好的酒店下最好的馆子，第一流的高尔夫球场也会为你免费开放。”1984年，伦德尔在输掉自己头4次大满贯决赛后终于称王法网，此后又7次夺得大满贯男单冠军，成为1980年代最优秀的男子网球运动员之一。
　　第五次，2012年9月10日，76年。又是美网。一个多月前穆雷在家门口拿下奥运会男单金牌，重新找回了和英国观众的那种“连结”，现在他需要一个大满贯来增强这条纽带。歇了一天的大风又开始抽打法拉盛，这对打法稳健的穆雷是个好消息，他惊险地抢下头两盘，然而紧箍咒又开始发作：76年，76年，76年，而且还是正日子——佩里夺下的最后一个大满贯正是美网。风也悄悄停了，塞尔维亚人发起反攻，6：2，6：3，直播屏幕反复滚动：上一次有人在美网决赛0：2落后然后连扳3盘获胜是在1949年。
　　决胜盘之前，穆雷去了趟洗手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只剩下一盘比赛了，你只需要竭尽全力，你不会想带着后悔离开赛场的，那就努力去拼吧。”仿若神启，第五盘又起风了，少休息一天的小德体力不支，关键时刻穆雷又挑战鹰眼成功……央视的两位解说猜测英国人获胜后会不会大哭，结果他没有，拿下最后一分，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缓缓蹲在地上，没人知道他从肩上卸下的到底是什么。之后他也没哭，却一直笑着，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傻气。
　　这是男子网坛最好的时代，英国人穆雷，“Big Four俱乐部”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