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的“科技范儿”

　　江苏吴江，是一个西邻太湖的“鱼米之乡”，又有“丝绸之府”美誉。自2012年9月起撤市立区，改名为苏州市吴江区。原来的吴江市检察院，如今也改为吴江区检察院。
　　吴江区检察院声名鹊起于2009年自行开发设计了一套反贪案件线索查询、评估和辅助决策系统。该系统的应用，曾引得全国各地检察院纷纷前来取经。后来，院里针对反贪办案，建立了多个实用性强的数据库，使得吴江检察院反贪局拥有了一副“高科技范儿”。
　　戚启蒙是这个优秀办案团队的领头人。从1999年2月起，戚启蒙到反贪部门工作，从书记员一路走来，于2012年1月始担任反贪局长。
　　线索评估采用“非常手段”
　　《方圆》：早就听说吴江区院在线索评估方面有秘诀。能具体说说吗·
　　戚启蒙：你说的是我们的反贪案件线索查询、评估和辅助决策系统。该系统是2009年我们院自行开发设计的，目前已经被省院推广使用。
　　《方圆》：这个系统有什么用·
　　戚启蒙：可以说，每一条反贪线索都有一定信息量。线索经营的过程，也就是不断充实信息点的过程。如何有效地记录和盘活线索，无疑成为线索经营的首要任务。
　　系统目前记录了2005年以来我院受理的所有反贪案件线索，每个线索又分类列明各种要素，形成一套翔实的反贪线索资源库。这套系统会根据线索若干要素的积累，自动分析判断初查的时机并提示侦查人员，促成了线索从休眠期向成熟期的过渡。
　　《方圆》：除了提高成案率，这个系统还有什么好处·
　　戚启蒙：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即使以前办案人员离开了，很多线索信息也不会中断，因为所有信息都通过一台电脑储存起来。
　　《方圆》：能举个例子给我们介绍一下如何具体使用这个系统吗·
　　戚启蒙：我举个例子吧，有一次我们收到一封举报市教育系统沈某受贿情况的信件，其中讲述了沈某的姓名、单位、职务以及行贿人姓名等多项要素，而对沈某受贿事项、数额等均未述及。
　　当统一管理反贪线索的人员将信件内容输入反贪案件线索查询、评估和辅助决策系统时，系统自动跳出2006年一条举报线索。那是一条匿名举报电话记录，反映沈某在某采购事项中收受他人贿赂，线索点明了受贿数额，但缺乏行贿人姓名等要素。系统鉴于线索要素不足、力度不够，将其列为缓查存查线索。现在，两条线索的数据合二为一，沈某受贿犯罪的概况都已呈现，系统重新评估后建议立即初查。院里研究后当即展开初查，一举突破沈某受贿10余万元的案件。
　　以前办案靠人力，现在靠数据库
　　《方圆》：除了线索评估系统，院里还有哪些针对性措施助推反贪办案·
　　戚启蒙：我们2011年明确建立了“四库一系统”，四库是指国家工作数据库、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数据库、行贿人员笔录信息库、区域发展重点信息库，再加上我刚才提及的反贪案件线索查询、评估和辅助决策系统。
　　“四库一系统”可以说是我们反贪办案的法宝。拿行贿人员笔录信息库来说，办案过程中，我们查办的大量行受贿人员，不管是在追诉前交代问题不作犯罪处理的，还是最终追究刑事责任的，其笔录都会被输入到笔录信息库，通过电脑功能进行汇总。
　　《方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
　　戚启蒙：还是体现在线索评估上，比如我们发现了某个人有行贿的行为，查询数据库，很可能发现行贿人以前还行贿过另外的人，以往我们查办的案件中，有的行贿人曾被系统记录过五六次。通过对行贿人的更多了解，综合评估，往往会有新的发现。
　　《方圆》：这个信息库的作用有点类似线索评估系统的功能。那区域发展重点信息库又有何优势作用·
　　戚启蒙：吴江的经济发展较快，乡镇以及开发区的外资企业、民营企业较多，政府重点工程的配套，如土地、厂房、道路、水电等，又涉及大量政府的审批，寻租的空间较大。所以我们就将所有区域发展重点信息日常积累到信息库，作为查办案件的重点关注领域。
　　比如，信息库中储存有吴江某开发区近年来的所有工程建设项目信息，包括招投标项目等。如果几个招投标项目的中标人总是相对固定，我们就需要考虑这其中可能存在腐败温床，从而展开调查。
　　《方圆》：对重点工程项目备案并建立信息库的做法，最初是如何提出来的·
　　戚启蒙：也是受到办案启发。2011年初，我们查办了某乡镇民营经济开发区系列案。该案涉及的是拆迁工程项目，接案后，我们收集了该开发区有关项目的资料。在整理资料时我们发现，开发区管委会收集的资料涉及了当地所有审批土地名录，包含市里有形（建筑、道路、绿化）市场，招标办发布项目名录，我们一并留存了下来，以拓宽信息渠道。
　　受到这个案子的启发，我们随后跟公安、工商、税务、房地产、银行等多个部门建立了协作机制。比如，在跟公安的联动方面，我与分管检察长的手机都安装了警务通软件，这是公安人员专用的查询系统。有了这个软件，我可以对苏州大市范围的人口信息、车辆、住宿等信息进行随时查阅，这个系统对我主导办案起了很大作用。再如，在跟房地产方面的联动上，房产部门专门为我们建立了绿色通道，只要办案需要，房产部门会有专人随时帮助查询，这样做的目的是效率高，保密性强，又避免了办案人员的走动打草惊蛇。
　　《方圆》：吴江院这样高的信息化办案程度在全国的基层检察院里很少见，是一个很大的特色。其他一些地方院的反贪局，会觉得自己地方小、经济不够发达，没有办法进行高水准的信息化建设。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戚启蒙：以前办案是人力战，现在是拼“智力、谋略、信息”。信息系统和数据库在提供信息、储备、积累、调用等方面，的确发挥了莫大作用。值得一提的是，信息化办案还提高了每年办理窝串案的比例，目前我们办理的案件中，大约90%是窝串案。
　　铁腕局长最怕无案可办
　　《方圆》：看来，你们已经尝到了科技的甜头。
　　戚启蒙：科技化、信息化办案的作用不言而喻，但这些终究是辅助工具。办案最终靠的是团队的协作，有成绩那是大家的功劳。
　　《方圆》：团队是怎么创造出成绩的·
　　戚启蒙：我们有个传统，就是不管谁在局长的位子上，团队都会有着强有力的战斗力，办案时大家能拧成一股绳。目前我们局共有干警12名，因人手少、任务重，反渎部门的3名干警也时常加入这个团队一起办案。团队的年龄结构分布较好，50岁左右的有两三个，中青年也不缺，还有几个年轻的80后。
　　《方圆》：吴江地处经济繁华的苏南地区，民营企业、城乡工程建设等较多，每年的办案任务很重吧·今年的案件办理情况如何·
　　戚启蒙：在整个苏州地区，吴江的办案任务相当重，从涉案金额、大要案的数量来看，今年查办案件质量比较高，有3件金额在百万元左右，要案数7件，要案数超过办案总数的50%多。
　　《方圆》：要案数如此多，需要克服的阻力可想而知。在应对阻力方面，你有什么秘诀吗·
　　戚启蒙：在克服办案阻力方面主要得益于我们院检察长和分管检察长对自侦工作的高度重视。在具体操作层面，也许还与我社会交往比较少有一定关系吧。举个例子，我的老家是吴江盛泽镇，盛泽镇是吴江区的经济重镇，尤其是工业经济在全市占较大份额。我们每年查办的案件中，来自盛泽镇的占了很大比例，但在办案过程中，没有很多来自说情的压力。
　　这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有的涉案人员，在我们将其案件办理完毕后，他才知道“这个反贪局长原来是盛泽人”。
　　《方圆》：你低调是一方面，敢于向腐败分子开刀，如此不怕报复吗·
　　戚启蒙：我怕的不是遭到打击报复，也不是办案有多辛苦，而是无案可办。
　　《方圆》：我听你下属讲过一个细节，你们整个部门不仅对外没有过饭局，就是部门内部，今年也只组织过一次聚餐，还是您自掏腰包。而有些地方的反贪办案人觉得，饭局交流有利于发现线索，你怎么看·
　　戚启蒙：很多人都觉得反贪局长不吃饭、不交往没案子办，其实不是。一方面，在所谓的“场合上”推心置腹的人少，有价值的线索更少；二是坐在反贪局长位子上的人，跟当地人关系都搞得太熟，从根本职责上来说弊端很大，有时会影响查处贪官的决心；三是与人熟悉，日后万一查处此人，虽有回避制度，但依然会很尴尬，对自身、对家庭都没好处。
　　所以我认为，从事反贪工作，还是社会关系简单点的好。
　　《方圆》：那你都是如何发现线索呢·
　　戚启蒙：当然不能只等人举报。举报的成案率往往不高，需要我们寻找其他来源。其中，以案找案是一个方法，特别是借助信息化的渠道，寻找线索就更有效。
　　修改后刑诉法带来挑战
　　《方圆》：2013年1月1日，新刑诉法将正式实施，反贪工作会面临哪些挑战·
　　戚启蒙：总体体会，现在办案的难度越来越大，一方面是地方小，人际关系复杂，查处案件多少会有阻力；二是现在职务犯罪侦查的要求、规范性越来越高。特别是新《刑事诉讼法》即将正式实施，对侦查办案来说，机遇最大，挑战也最大。
　　《方圆》：挑战主要体现在哪儿·
　　戚启蒙：新刑诉法从法律条文上赋予了检察机关多项权力，放宽了一些侦查措施的使用条件，但有些条文的规定缺乏可操作性。
　　例如，根据法律规定，监视居住需要由公安机关执行，但多年的司法实践就已经证明，由于公安机关警力紧张，他们很难承担所有监视居住的执行任务。新刑诉法规定了指定居所的范围，其中有一种情况是，涉嫌特别重大贿赂犯罪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但怎么样算是重大案件，这些法律都没有细化，实际操作性也差。
　　还有，新刑诉法虽然赋予了检察机关技术侦查手段，但法律目前的规定还是粗线条、框架性的，以后操作中的问题还会很多。
　　《方圆》：面对实践中这些现实问题，你们采取何种措施应对呢·
　　戚启蒙：依靠自身，利用立案前的初查程序，做大量外围工作，初查时就尽可能多地掌握证据，即强化初查。
　　初查中一项重要工作还是信息的收集。在我看来，办案就是信息战，谁获取了大量的、有价值的信息，谁的工作就更占主动。从重庆周克华的案子来看，警方大量的工作就是通过各种渠道获取信息，包括对犯罪嫌疑人的性格特点、家庭环境、人生轨迹等多方面进行调查。实践中，我们也是一直这么做的，况且我们有强大的科技化、信息化的支持。其实，这些年我们算是尝到了“科技”的甜头。
　　柔性执法的办案理念
　　《方圆》：听说你们要在挑战与机遇中寻求一种“吴江办案模式”，这个模式的核心是什么·
　　戚启蒙：就是不仅要成案率，还注重柔性执法。
　　《方圆》：反贪面对的都是贪污腐败分子，怎么理解这个“柔性执法”·
　　戚启蒙：我以为，对绝大多数嫌疑人来说，办案人员越是处于与其对立的状态，越无法顺利进行讯问。给你举个例子：
　　2011年，我们查处了同里城投公司的总经理李某，在掌握其犯罪事实后，正式启动之前，分管检察长提醒说：“今天是高考第一天，查查嫌疑人的孩子是否在参加高考。”我们查阅了吴江招生办的考生名单后，没有发现嫌疑人孩子的名字。按照惯例，就准备将其从家里带到院里谈话。但上车一问，得知嫌疑人的孩子在苏州参加高考，而且由于夫妻离异，孩子跟着李某生活，高考期间由李某负责孩子的生活起居。
　　这种情况下，我们想了一个两全的办法进行变通，决定待高考结束后，再启动调查。由于之前我们先查办了李某的后一任总经理，于是我们不动声色地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况后，较短时间内做完笔录后就让李某回去了。待案件重新启动，李某第二次被带来时，才告知他之前的苦心安排。看我们胸有成竹，李某认为我们掌握了证据，几个小时内就交代了受贿92万元的犯罪事实。
　　《方圆》：看来柔性执法也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戚启蒙：实践中我们确实也下了功夫。比如，针对屡遭诟病的密捕问题，按照法律规定，对嫌疑人采取强制措施后，将相关法律文书邮寄至嫌疑人家中即可，但我们每次都会当面告知其家属，提醒送来嫌疑人所需的生活用品。
　　还会提醒嫌疑人家属不要轻信他人。2011年12月初，某嫌疑人被认定贪污90万元，对嫌疑人执行逮捕强制措施后，曾有两人到其家中称“拿10万元帮你保出来”。嫌疑人家属向我们办案人员提起，被我们立即劝阻。这件事也给我们启示，要提醒嫌疑人家属做好防范。这也是人性化的一个方面吧。
　　反贪案件线索查询、评估和辅助决策系统
　　如何运行
　　该系统通过对案件线索的来源、被举报人基本信息、举报事实、可信度、可查性、可扩展性等因素进行综合分析，实现对线索的自动评估，并给出初查、存查和缓查的建议。
　　这个系统具有案件线索的经营管理功能，对案件线索具有关联性显示，可根据使用人员的联想要求实现自动分类显示，系统还有任意信息的模糊查询功能，可根据使用人的任意查询要求进行模糊查询。
　　该系统确实有效提高了吴江区检察院自侦部门对职务犯罪案件线索的管理水平，提高了查办职务犯罪的工作效率，还曾受到高检院反贪总局的充分肯定，并荣获国家版权局颁发的计算机软件著作权证书，被评为苏州检察技术信息十项亮点工作、2009年度全市检察机关创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