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王惠

2012-12-29 00:00:00杨猎
安徽文学 2012年7期


  1
  我和王惠虽是表兄妹,但平时极少往来,只知道她职高毕业不久就进了一家食品商店工作,嫁了一个做生意的男人,后来听说又离了。
  在一个阳光和煦的早晨,王惠出现在我们办公室。在我愣神时,她迅速地与主任老范打了招呼,然后扭过身来用眼神向我示意了下,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好,我是新来的,以后请多指点多关照。我马上会意了她的眼神,是向我暗示不要将我们的表亲关系透露出来。我也装模作样地点头笑笑,表示了一种对新同事应有的客套,尽管我对她怎么会成为我同事的事稀里糊涂的。
  午饭时老范与我同桌,我们很自然地聊起了王惠。老范黑着脸说,这女人是孙翔的朋友推荐来的,原先在园林局湖西管理处,说是园林局基层单位一年后都得改制,她就想到我们社来混。我听后暗暗惊讶了下,她已不在食品商店了,也和我一样成了事业编制的人。我说,我们出版社两三年后不也要改制吗?老范用鼻子哼了声,说,到时候她又会设法调到其他还没改制的单位去,聪明再加上有点姿色的女人就有这般能耐。
  下午上班不久,老范被社长孙翔叫去,我心里猜想一定是与老范协商给王惠安排工作的事。我们办公室目前一共六个人——三名司机,还有文秘兼打字的小芳,管总务的我和主任老范,再进人的话似乎找不到合适的事做了。那王惠来会担任什么工作呢?正这样胡乱地猜着时,老范回来了,脸色看上去比较春风。因为王惠报到后说下午要回原单位处理一些事走了,老范遂当着我们几个下属的面说,我想现在调人哪有这么方便,原来她只是一个临时聘用人员,社里把她安排在办公室,具体工作是邮寄信件,有客人来陪同或招待一下。反正是临时工,收入不高,就让她轻松一点吧。
  老范五十挂零,他一直担心社里再安排人进办公室,尤其是年龄不老不小、工作能力又比较强的,这无疑对他的主任宝座是个威胁。而目前的格局是三个职业司机,一个小姑娘,再加一个只会写些“豆腐干”文章又胸无大志的我,老范自然高枕无忧了。
  说实话我也宽心下来,我们出版社的情况是人一多领导就会让你们PK,几个编辑就常常为争一个编辑甚至助理编辑的位置面黄肌瘦、心力交瘁。我头痛为了这个无名无利平平庸庸的职业,去与别人绞尽脑汁地明争暗斗,尤其竞争对手还可能是自己的表妹。
  王惠是临时人员,对每个人都不存在威胁,这样她就成了大家格外欢迎的人。尤其我们办公室只小芳一位女性,又是性格内向、不苟言笑的姑娘。三十三岁的王惠的到来,无疑似一缕春风吹进了我们沉闷、单调的办公室。老范表现得尤为明显,原先随意而又凌乱的头发现在每天都弄得油亮光滑。王惠不仅长得靓丽,而且还非常活跃。也许刚来的缘故,她显得比较勤快。办公室有三只热水瓶,一旦两只空了她就马上去打满,提回来后总先把老范桌上的茶杯续满,偶尔也会给我桌上的茶杯加上水,三个司机和小芳她自然不予理会了。我心里想,我若不是她表哥,她也不会理会我的。其实我一点不赞成王惠如此的行为,我想对她说大家在一起工作,日长天久的没必要这样,但我又担忧老范听到会不高兴。我已看出来了,老范近段时间茶喝得特别快,王惠跟着为他茶杯续水也特别勤。因为这个现象,我在心里琢磨过好几回,是王惠续水勤快导致了老范喝得快,还是王惠的殷勤满足了老范的虚荣心。对这个问题,司机阿胖后来告诉我另一个版本的解释。他说,这些日子老范为什么喝茶这么快,他是为了王惠能常过来为他倒水,为什么要王惠常为他倒水?就是王惠弯腰提水瓶时露出的景色太迷人了。
  阿胖的话提醒了我。有次王惠为我茶杯续水时,我正好扭头要与小芳说什么,这样我就瞥见了王惠颇宽大的领口里一对白鼓鼓的奶子,以及中间深深的乳沟。当时我赶忙又扭回头,毕竟是表妹么。我装作正经地说,阿胖别瞎说,老范不是这种人,要看还不如回家看他老婆去。阿胖说,他老婆干瘪瘪的,哪有王惠这么饱满白嫩。
  这样的状况也说不上有什么出格的。如今马路上露出一大截白花花乳沟的女人多的是,谁要露就露,谁想看就看,不必大惊小怪的。不过事情就怕出现性质上的变化。有一天下班后,我因为忘了拿走插在电脑上的优盘又返回办公室时,我撞上了一幅不该出现的画面:王惠宽松的套衫被翻至肩胛处,一只乳房被老范的手抓着,另一只乳房则被老范的脸压住。我赶忙低下头,悄悄地转身出了办公室。
  此后,我发现王惠不再如刚来时那样勤快了,也不再为老范的空茶杯续水了,她整天不是握着手机按键就是对着镜子修饰自己的面容和头发,一副悠然、轻松、享受生活的模样。
  有时王惠会出去大半天也不回来,三个司机倒大大咧咧的无所谓,我因为与她沾亲带故也不会那么小肚鸡肠。我发觉小芳似乎有些不高兴,此时老范只好嘿嘿地笑笑,像在作解释般地说,反正是临时工,收入也不高,就让她自由散漫去吧。我暗忖,老范也只能如此安抚别人了,他还能管得了王惠吗?
  2
  劳动节前夕,社里决定给每人发一箱水果、一箱牛奶,我搭阿胖的车去水果市场和超市采购。车上,阿胖发牢骚说,老范要我把水果、牛奶直接送到王惠家里,他妈的她又住在七楼。陈康你说这事气不气人,一个临时工,倒跟社领导和主任一样待遇了。我笑笑说,给美女做事应该荣幸才对。等会我与你一人背一箱上去吧。阿胖惊讶地看着我说,连你也这么说,可出版社美女多的是,她们还是正式的编辑哩。
  从王惠家下来,阿胖碰到了一位朋友,我就先去车上等。过了好一会阿胖才回来,他说,我一个学车的师兄也是湖西管理处的,他认识王惠,我就向他了解了一些情况。
  都了解到什么情况?说来听听。我颇感兴趣地问。
  我师兄说,王惠这女人太有本领了,她到湖西才三年多时间,头一年就分到了园林局最后一次的福利房,第二年从下面的管理班上调到处办公室,第三年干脆请病假不来上班了,半年前听说单位要改制她马上又溜了。阿胖一边紧握方向盘一边对我说。
  那她原先在什么单位工作?我装作随意地问,我是想测测他们对王惠说的是否属实。
  你不提我倒忘了,我师兄说她最早好像在什么商店工作,后来调入园林局属下一家有企业编制也有事业编制的菜馆,两年后这家菜馆被商业公司兼并,事业编制的被安排到各管理处。王惠就有这本事,不知怎么一弄就混进了事业编制。阿胖越说越有劲。
  听完阿胖的一席话,我心里对王惠也不由得佩服起来。想想我那做财务的老婆,一边忙忙碌碌地工作,一边还辛辛苦苦地读大专升本科,结果企业破产了,她也只好买断工龄回家,随后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人找工作,总算在一家五金店谋到了出纳兼内勤的工作。倘若她有王惠一半的本领,那就能在企业倒闭前调往另一家企业,而且她在业务上、工作上的表现都相当过硬。
  劳动节后的一天,王惠提着一大包礼品到我家来,看见我老婆她嫂子长嫂子短地叫个亲热。老婆见状也赶忙泡茶削苹果。我不知她来有什么事,请她坐下后我自己却站着。王惠并不管我,和我老婆东拉西扯地谈化妆品谈时装,我知道老婆对这方面的话题并没多大兴趣,于是跟老婆使了个眼色,我老婆明白,就借故到卧室去了。这时王惠才表明来意。
  表哥,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你说吧。
  就是你的总务工作让给我,你接小芳的文秘,让小芳接我的工作。王惠笑盈盈地说。
  俨然以前的大军区司令调防一样,我被她弄糊涂了。我说这是为什么,而且小芳肯定不会答应,其实邮寄信件与接待的工作不需要设专人,如果我们社也开始内部三项制度改革,干这工作的人首先就成了多余人员。
  王惠笑得更漂亮了,她说,表哥,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反正不让你做这工作。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小芳换?我冲口道。
  表哥,你故意挖苦我是不是,我又不会打字,写文章狗屁不通。王惠半嗔半嗲地说。
  算我冒失了。不过如此的变动是谁出的主意,用意何在?我心里悄悄猜测,会不会是孙社长或老范,无非他们觉得没理由来与我协商,王惠就自告奋勇地应承下来。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我说,这样的调换,对你有什么好处?
  王惠想了想,说,表哥,我告诉你你千万别传出去啊。
  我点点头。于是她说,我准备正式调过来,孙社长的意思最好由老范写个书面要求进人的报告,可进人总得有uksm3EFWxGLcin1XN6aPlLJKRNmavBTRqD470bcIG5w=个理由吧,而我现在这份工作可有可无,司机、打字我都不会,所以只好求表哥成全我了。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早把该做的工作都做妥了,就如写文章一样,伏笔和铺垫早已悄无声息地设置好了,佩服佩服。我老婆哪有如此的本领,我老婆除了叹气、怨我无能外,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有句话她说的不妥,她怎么报答我?难道也要像对老范那样对我投怀送抱?那我就是吃了老虎胆也不敢,何况我还是她的亲表哥。她似乎洞穿了我的心思,说,这次你一定要帮我,至于我怎么谢你,以后你会明白的。表哥不要多虑了,我是你的亲表妹呀。
  话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对我而言,文秘和总务其实也差不多,则是让外人知道我一个大男人在单位是干文秘工作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转而一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男护”都有了。所以我还是识相点,做个顺水人情,不然社领导或老范一纸调令,我什么人情都捞不着,还会被人捂着嘴笑。
  小芳是老范一个朋友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她父亲托了老范,正好出版社需要一个文秘兼内勤,老范就说动了社领导将她招了进来。所以她对老范的人事安排自然不敢说个“不”字,也不会去社领导甚至出版局告状。但她对王惠的恼怒和不屑是显而易见的,大家在一个办公室都看得清清楚楚。王惠有一次对我悄悄说,小芳再对我这样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话,以后你看我不让她吃些苦头。我只是笑笑,我没办法将她的话与她的身份对照起来。倒是老范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好气,从一开始担忧王惠进办公室会影响他的主任宝座,到眼下千方百计帮她调入出版社铺平道路。
  其中的缘由我多少有些明了,我心里不由得叹息,老范啊老范,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人家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样一啃旁边的鲜草,以后你在办公室还有权威吗?
  3
  办公室的事有点神来风,偶尔会忙得手脚并用都不够,不过多数时间是整天闲着看报喝茶,按社里规定时间上网。所以办公室往往静得像夜晚一样,大家都已习惯了如此的一种安静。王惠来了后,情形逐渐有了变化,这主要是她的电话特别多,一会儿是座机,一会儿是手机,手机她就到外面接,有时座机响了,一问又是她的,她就一边大声应着一边赶忙跑进来接,似乎办公室老处于一派繁忙景象。说实话我都有点烦了,只是不好意思点破。
  老范有点窥出我与王惠的亲戚关系,有一回吃饭时,他旁敲侧击地对我说,陈康,小王电话怎么会这么多,跑进奔出的,走廊里都是她接电话的声音,我们办公室倒没关系,隔壁的财务室有意见了,高主任对我说,原先陈康做总务怎么没见他这么忙的。
  我心想范主任这是变了方式在求我,打我进出版社这还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我有些受宠若惊。我说,这倒也是,让财务室有意见就不好了。过两天我问问她,是不是工作上的问题有些不明白,打电话问别人还不如向我请教。
  当天晚上,我就来到王惠家。一方面我要兑现在老范那里的承诺,另一方面也想提醒王惠注意点影响,她不是在争取调动吗。在单位找她谈除了容易暴露我们的关系外,还达不到效果,因为有许多人和事会来干扰我和她的聊天。
  我对王惠的解释是上次送水果牛奶时没进来参观,今天正好经过这里,就想不如上来参观参观。
  王惠并不关注我的借口,我还未说完她就转身走开,去为我泡了杯上好的龙井茶,然后说道,这房子算什么,才一室一厅。
  房子确实只有一室一厅,不过面积挺大的,与我居住的两室一厅差不多。我冲口道,能分到这样的房子算不错了。
  王惠睃了我一眼,莞尔一笑道,那倒也是,一个人住挺宽畅的。
  我自嘲说,我和老婆工龄都十七八年了,可单位分房从没我们的份,若不是你大姨去租了个孤套把房子让给我们,我们这点面积就住三代五口人了。
  那就是你们的不是了,这么多年都没争取到,我已经第二次分房了。表哥,不是我说你,你和表嫂都太老实,这种事其实很简单,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把单位老大摆平就什么都OK了。
  王惠说的没错,我和老婆都太老实,问题是我们都做不来不老实,如此一想我也没什么怨言可说了。我就把话题引到我此番来的真正意图上,说,小惠,怎么样,现在有没有相中的人?
  王惠很茫然地摇摇头。
  好像有个叫“陆总”的男人经常与你通电话,不是你的男朋友?我做出一副怪相逗她。我并非杜撰,确有一个她称之为“陆总”的男人经常打电话给她,而她也如一个正在谈情说爱的女人一般,将声音弄得又嗲又脆。
  哦,是一家私营公司的老板,前段时间老想让我过去做他的公关部经理。王惠捋了捋散落到面颊上的一绺头发。我想,就她这动作,也会让许多男人着迷。
  那你为什么不去?话一说出口我马上后悔了,这话的意思好像我不希望她来出版社似的。
  很简单,他这种私营公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倒闭了,我好好地端着铁饭碗干吗到他那里混?不过交这个朋友我是有打算的。说到这里,王惠朝我妩媚地一笑,补充道,什么打算以后再跟你说吧。
  我抓抓自己的头皮,决定把该说的话直接明确地表达出来,于是我不管不顾地说,别人都还以为你在谈朋友,所以电话这么多。
  正说到这里,沙发旁的电话铃响了,王惠提起话筒:喂,你好……是你……我?没关系……好,你来吧,再见。放下电话,王惠下意识地看我一眼。
  我明白,她有朋友要来。我自然是识相的人,于是我站起来说,小惠,你有客人要来,那我走了,以后再聊。王惠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模样很可爱很动人。她说,表哥,一个朋友要过来跟我谈点事,我又不能拒绝。不好意思,以后我邀你去茶楼喝茶。还有,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以后我尽量少在单位里打电话,别人有意见了,表哥是为我着想。对不对?
  听话听音,太有道理了。她一听就听出我此番话的真正用意,那我这趟也算没白跑,点到为止不是更好吗。于是我向王惠告辞,我想这么晚了来的是男子的话,肯定与她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当然女性朋友她就不必向我下逐客令了。
  步出楼道,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要看看这么晚来找王惠的是怎样一个男人,或者说,与王惠有深度交往的会是些什么样的人。这样一决定,我就踅到侧面的一块坡地上,那里比较隐蔽,还有几张石凳子,坐在那里正好可以看清进出王惠家的单元门。
  大约一刻钟左右,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小区入口处,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我一看吓了一跳,竟是社长孙翔。我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住他。我想孙翔也许正好有个父辈或朋友住在这小区里,谁知他径直朝王惠住的那个单元门走去。孙翔消失后半个小时我仍没离开,我想有可能孙翔要找的人也正巧住在王惠同一个单元,然而又半个小时过去,我仍未见有什么男人走进王惠住的那个单元门。
  4
  调动的事在社委会上卡住了,原因是副总编徐佳明不同意。他认为现在进人本身就是个敏感的事,除非来的人是编辑业务上的尖子或在发行上能打开局面的人才,别人才不至于说三道四,而仅仅为了一个总务的空缺,去向人事部门要编制,怎么说得过去?
  这内幕是王惠透露给我的,她说徐副总原本也是同意的,到了签字的时候他反悔了。我就给她泼冷水,也是想借机提醒她,我说现在想进事业单位非常难,不要听信一两个人不负责任地随便许诺,现在不是三五年前了。她瞪大眼睛一副天真的样子,问我,那现在怎样了?现在,现在……我一时结巴起来,不知该如何说了。她马上格格格地笑起来,说,好了,表哥,你别管现在过去了,我跟你说这个事,是为了向你打听徐副总的一些情况。有人告诉我你与他是中学同学,小时候的邻居。我惊讶了下,心想她真是什么都清楚,孙翔肯定在背后做她的高参,上次办公室的人事变动估计也是孙翔出的点子。我只好点了下头说,徐佳明小时候就是个做事很执著很认死理的人,他认定的事别人一般极难改变他。王惠听后哼了声,也不说什么,自己走了。翌日吃饭的时候,王惠坐到了我旁边,她眨着一双调皮的凤眼道,表哥,你是故意不告诉我的吧?我说什么事故意不告诉你。
  徐的老婆是不是也与你同学?她现在邻县的一所中学当校长对不对?王惠压低声音道。
  我点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又没问我他老婆的情况,那趁现在有空,干脆我把他老妈的情况也跟你说说。
  免了,免了。他老妈的情况你还是留着跟我嫂子说吧。王惠站起来走了。
  晚上回家,见老婆唉声叹气地坐在沙发上,我知道她准是在五金店里受了气。自从她买断工龄进五金店做事后,已好几次回家唉声叹气地赖在沙发上不想做饭了。原因多种多样,我总是安慰她,说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你是单位的正式职工,后来还当了科长,如今能找到对口的事做就已不错了,在老板那里受的气就回家来发吧,没其他办法。
  陈康,我真不想在五金店干了。老婆突然对我说,人依然赖在沙发上。
  我只管自己淘米,并不理睬她。她生气时连不想活了都会说的。
  其他的气我都忍了,老板今天却对我动手动脚。老婆仍然自言自语。
  我一听,忙放下电饭锅,来到她面前,问,老板今天打你了?
  老婆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道,打人是不会的。
  那……我好像有点感觉了。
  老婆说,今天中午,老板站在我身旁看我填一份材料单,我眼睛的余光发现他在朝我的领口里张望,我就抬起一只手来按住领口,没想到老板借口我的手挡住材料单,就伸过手来假装移我的手,实际上却把手碰在了我胸脯上。
  原来这样,老实说我有点气愤又有点无奈,气愤的是老板对我老婆耍流氓,无奈的是老婆不想在五金店干等于又失业了。失业后的老婆脾气会更差,会怨我无能,会无事生非,欲再找一个对口的工作相当难。如今有证的二十几岁的大学生多如牛毛,像老婆这种年纪的“老人”根本没有竞争力。
  我垂下了头,然后转身进厨房继续淘我的米。我想逃避这个问题。
  吃饭时,老婆跟我说,陈康,你表妹好像要调进你们社来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我问。
  老婆说,早上在银行门口碰见她,她问我了不了解你的老同学、你们现在的领导徐佳明。我笑了,说怎么不了解,我也是徐佳明的同学,还有徐佳明老婆文菊,我们都是高中一个班的,后来他俩考进了大学,而我们都落榜了。她就问我文菊的情况,我说文菊在邻县县中当校长……
  你怎么什么都跟她说。我打断老婆的喋喋不休。
  那又怎样,虽然徐佳明不肯帮忙,但老同学这是事实呀。再说我是想以后托托你表妹,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个好点的单位做做。你不是说她神通广大吗?
  一听老婆是这样的目的,我就不敢数落她了。现在谁能帮我老婆介绍到一个她满意的单位做财务的话,即使让我喊爹叫娘也无所谓。
  陈康,等你表妹自己的事弄好了,你把我的事跟她说说。老婆一脸严肃地命令我。
  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5
  又过了两个月,王惠的调动仍无声无息,我想,王惠太自以为是太盲目乐观了。现在不比过去,现在进事业单位除了关系外,还要有学历、职称或者是进人单位急需的人才。正当我无聊地想这事时,王惠过来告诉我,她的调动社委会上通过了,并且人事部门的编制也要来了,正在办理中。我一脸诧异,冲口道,不会这么方便吧,其他不说,学历和职称还是有明确要求的。
  那当然。哦……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是,表哥你小看我了,我有大专文凭,还是中级职称哩。王惠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了顽皮又诡秘的样子来。
  我知道现在对于文凭的权威性比较模糊,就像我是党校函授文凭,有些单位就不承认,而我们出版社是承认的。这里仍然有单位领导的因素,但职称却没有一点含糊,一定要有人事部门盖章的职称证明才承认。我就开玩笑地说,是你原单位的领导给你发的职称证明吧。
  王惠格格格地笑了起来,我见她挺起的乳房有节奏地一颤一颤,煞是好看煞是撩人,难怪老范为了能享受到这一对尤物而宁愿委屈朋友的女儿。她笑完后说,表哥,别以为职称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告诉你,我的职称是档案管理员,相当于中级。我在湖中菜馆工作时就拿到了。
  我只能再次在心里佩服我的这位表妹。我老婆业余读了这么多年书,也只捞了个助理会计师的资格,相当于初级。而我连初级也捞不着。在我的意识里,职称是一个人的学历与才能的综合体现。我不知怎么脸竟有些红了,在我原先并不太瞧得起的表妹面前,我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王惠拍拍我的肩膀道,表哥,事在人为么。我可以告诉你,本来我不会来你们出版社的,我差一点就进了园林局的“绿委会”,那里又清闲又有油水,还享受公务员待遇。
  那是为什么,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摆不平的?我其实是说的真心话,但听上去感觉有点讽刺的味道。
  王惠倒不在乎,她耸了耸美肩,说,局办公会议都通过了,可不巧市里调来了一个副局长,而且就分管人事,这死老太婆就硬是不同意我调入局机关。
  我听了心里不禁又生出一番感叹,我想不管一个人的能耐有多大,茫茫人海中还是难免会遇到克星的。
  就在王惠的调动手续刚刚办妥时,徐佳明却突然调走了,而且是调到了邻县与他专业不对口的县文教局。据说他只在那里担任副局长的职务,按他在出版社副总的职级,平级调动的话应该担任相当于副县长的职务。出版社的许多人知道后都有些匪夷所思。
  我有种感觉,徐佳明的离开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与王惠有关,具体什么关系,我自然不好随便去打探。倒是阿胖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这天中午休息时,他神秘地拉我到他车内,说,一进一出好快活。
  什么意思?我问。
  一个调进,一个调出。阿胖一边点烟一边坏笑道。
  让我来是吸你的二手烟,听你的废话?我擂了阿胖一拳。三个司机中阿胖与我关系最铁,我俩又经常搭档外出办事,所以相互间说什么都从无顾忌。
  阿胖吐着烟雾,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得意样。他说,徐为什么走,是因为徐与王惠在床上翻跟头时,被徐的老婆当场捉拿。
  胡说,你怎么知道?我一惊,有些不太相信。
  我也是听来的,但估计不会有假。他们说徐的老婆是邻县县中的校长,一般每周回家两趟,时间基本上是固定的。某一天她接到电话通知,要她第二天上午参加一个全市中学校长紧急会议,吃过晚饭,她就决定坐长途车返回早晨才离开的省城,回到家里就看到老公与一个女人在床上赤身露体地干着。她随后就给徐两条“离”路,一是立即离婚,二是离开省城,随她去邻县工作,她在邻县的关系多得是。
  徐选择了二?我问。
  阿胖点点头,掐灭烟头后说,要我也选择二,玩玩肯定王有味道,但不会有结果。他们又不是真的有感情,再说王不是个安分的人徐应该是清楚的。陈兄你说对不对?
  我也点点头。我想徐佳明的选择应该是正确的。他们夫妻的感情一直非常好,徐佳明无非一时受了王惠身体的诱惑,做了些偷鸡摸狗的事,而对感情向来专一的文菊做出这样极端的决定,也是出于他们夫妻深厚的感情吧。
  6
  从王惠的言谈举止上,社里的人极难相信她刚与徐佳明有过一段风流事,并因此使徐被迫离开副总的位置。她没有流露过任何尴尬或异常的表情。我偶尔也会产生怀疑,可能徐佳明的离开另有原因吧。
  王惠正式调入出版社不久,就常因为外出办事而不来上班或迟来上班,谁也不清楚这“外出办事”是真是假,是公是私。阿胖曾经问过老范,老范支支吾吾道,可能是社里直接安排的吧。王惠的工作性质变得难以捉摸了,自然谁也不会、更确切地说不敢去干涉她,连老范都没当面问过她。最可怜的要数小芳,被调到了发行部的仓库工作,而仓库的位置在远离市区的郊外。老范去找孙社长和另一位副总编求过好多次,最后两位社领导说,表现好的话,半年后让她回来。我在心里猜测,这会不会是王惠在背后搞的鬼,我记得她曾经说过要让小芳吃点苦头的话。
  这个休息日,王惠打电话邀我去梅园茶楼喝茶,她说她常在那里喝茶、跳舞、搓麻将。我知道梅园茶楼是省城最高档的茶楼之一,听说里面还有娱乐厅、按摩房、跳舞场和游泳池。我趁老婆在上班就与她开玩笑,我说我们单独在那种地方会不会被别人误会,社里还没人知道我们是表亲哩。王惠笑道,表哥怎么也想占我便宜了。今天本来是约好一个老总一起喝茶的,这家伙临时有事没来,我就想到了表哥,正好兑现我曾经说过要邀你喝茶的话。当然还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办公室不方便。
  我就知道她约我肯定有事,心里不免猜测起来,会不会又是要与我换工作之类。假如这样我倒愿意答应她,如此我就底气十足地可以托她帮老婆找个好点的工作做了。
  我到的时候,王惠已在一个临窗的位置上喝茶了。她对我说,要喝什么玩什么表哥尽管开口,全记在那个老总账上。
  老总这么大方?话一出口,我就想抽自己的嘴巴。
  王惠好像一点也没听出这话不对路似的,她粲然一笑,说道,表哥如果发大财也会大手大脚的。钱又带不进棺材里,下个月我还要出国旅游哩,先是新马泰,然后欧洲十国游。钱全由这位老总出,怎么样?
  我尴尬地笑笑,为自己的少见多怪以及井底之蛙的见解羞愧。这时茶上来了,我掩饰般低头猛喝了一大口。
  雅致的茶楼,美貌的女人,还有飘着清香的极品龙井茶,让我产生了置身人间仙境的感觉。我知道这位置原本不属于我,说不定过一会她的老总朋友就过来了,我还是将我老婆的事尽快跟她说说,说完回家。
  小惠,等会儿我还要给我女儿去买书,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撒了个谎,要托她总得先让她把要说的事说完。
  王惠优雅地抿了口茶,含着笑摇了摇头,说,表哥就不能多坐会吗,这里的环境多好,玩得项目也多,做人干吗这么委屈自己?
  我笑笑,然后开玩笑道,人是有贵贱之分的,我不是享受这种生活的人。
  王惠凤眼一瞪,说,谁天生是享受这种生活的,都要靠自己争取。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跟你说的事,是问你愿不愿当办公室主任?
  什么?我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
  我问你愿不愿当办公室主任?
  那老范呢?
  老范老了,该退居二线了。
  我不行。
  怎么不行!你年富力强,又有文化。再说能力强并不一定能当好官,无能的人照样可以当领导。王惠的口气倒像个领导。
  那你……你完全可以上的。我真诚地说。
  我没兴趣,当官太烦了,再说当官有的我一样可以争取到。表哥,我做人的原则是轻松愉快地享受生活,钱、住房和稳定的单位,则是享受生活的基础和保障。王惠颇坦率地说。
  她考虑得相当周到,就单位稳定而言,是为了生老病死考虑的。我提醒她,出版社也不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改制了。
  王惠笑了起来,笑容非常灿烂。她说,我才不担心呢,记得上回跟你说过我交陆总这个朋友是有打算的,什么打算,现在我告诉你,陆总有个哥们就是我们出版局杨局长,他说方便时帮我引荐一下。我呢,以后方便时也会常去拜访杨局长,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除了羡慕就只有敬佩了。至于做主任的事,我觉得不太妥当,人家老范干得好好的,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想出这个主意来。我把意思说了,她耸耸肩道,你上次帮过我,我说要报答你的。我只能用这样的形式来报答表哥。
  原来如此。我马上说,当主任的事免了,要报答我的话,帮我老婆找个好点的单位做财务就OK了。
  王惠看看我,叹了声道,表哥,你就是老实,你要我帮嫂子找工作,并不一定要拒绝当主任的。
  我嘿嘿地笑了笑,说,对我而言,老婆能找个好单位做财务是最最重要的。
  王惠的手伸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道,表哥放心,一周内我就帮嫂子搞定。那是小菜一碟的事。
  我真的放心了,因为我相信王惠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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