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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伊朗外交安全环境险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策动轮番对伊制裁,以色列对伊朗核设施动武的调门升高,以沙特阿拉伯为首的阿拉伯国家加强对伊战略防范,美、欧、沙特、土耳其等国企图更迭叙利亚巴沙尔政权、肢解伊叙战略同盟。综合分析各种因素,今年内美国对伊朗动武的可能性似可排除,但绝不意味美伊博弈的降温。中东-海湾地区仍将持续紧张。
外围:结构性矛盾,难以调和 美伊矛盾是结构性矛盾,其实质是美国独控中东的战略企图与伊朗宏大的地区构思产生利益冲撞。中东-海湾地区拥有巨大的油气储量、产量和出口量,而且是全球陆路、海运、空中交通枢纽,战略作用显著。同时,当今世界各类基本矛盾在该地区充分释放,直接牵动欧亚非三大洲的和平、发展与稳定。基于此,中东-海湾成为美国必争、必保、必须独控的地区。而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奉行强硬的反美、反以政策,对外输出“伊斯兰革命”,企图“改造”整个中东乃至整个伊斯兰世界。霍梅尼去世后,以继任宗教领袖哈梅内伊为代表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决策层,继续推行旨在“挫败美国中东战略”的地区政策,大力推进核计划,积极扩充军备,准备与西方展开对决。
因此,美国将伊朗视为推行中东战略的最大障碍,以色列将伊朗视为最大的安全威胁。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一直在中东拼凑遏制伊朗的地区联盟,海合会积极配合,构成这一联盟的主干。埃及、土耳其等国在一定程度上变相加入了这一联盟。以色列一直对伊朗保持高度警觉,并做好了空袭伊朗核设施及相关军事设施的准备。以色列空军常年进行相关演练。今年2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访美,要求与美联手空袭伊朗核设施,甚至要挟奥巴马:美若不愿,以色列将“单干”。
欧盟核心国家因价值观与美国相同,在中东的主要利益与美一致,故在一定程度上配合美对伊朗的封杀打压。但是包括法德英在内的一些欧盟国家在伊朗有一定的经济利益,包括油气领域内的投资或合资,部分欧盟国家还进口一定数量的伊朗油气。因此当美国决意要采取最严厉制裁措施时,部分欧盟国家多少有些顾忌。
周边:两类国家,错综复杂 伊朗周边国家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对伊朗有经济(含能源)、政治、安全需求的国家,奉行与伊朗开展合作的政策。如阿富汗需要遏制塔利班,鉴于伊朗与塔利班有矛盾,故须结好伊朗。巴基斯坦对塔利班既借重又防范,也须与伊朗结好。印度、土耳其对伊朗有能源需求,需要与伊朗合作,不能不加选择地加入美国领导的对伊制裁。当然,土耳其对伊朗恢复输出“伊斯兰革命”高度警觉,并因自身为北约成员国而不得不承担部署反导预警系统的义务,但土耳其反复向伊朗解释“没有恶意”。印度外交与国防政策的独立性较强,与伊朗深化经贸合作的胆子较大,顾虑较少,且敢于顶住美欧压力。土库曼斯坦在油气出口通道方面有求于伊朗,并以奉行“永久中立政策”为应对美欧的挡箭牌,对伊奉行友好合作政策。亚美尼亚因与阿塞拜疆存在纳卡争端,需要伊朗支持,故成为伊朗的“准盟友”(没有签军事互助条约)。俄罗斯为在欧亚大陆反制美国,对伊朗有战略借重,除与伊朗在里海划界上有分歧外,俄伊关系总体良好。从这些情况看,伊朗在周边地带尚有较大回旋空间。
另一类是对伊朗怀有敌意或警觉的国家,包括沙特、阿联酋、卡塔尔、阿曼、巴林、科威特、也门、约旦、伊拉克、埃及等阿拉伯国家。它们的敌意或警觉除源于伊斯兰教逊尼、什叶两派间的深刻矛盾外,还源于对伊朗咄咄逼人的地区战略的恐惧。沙特自诩代表伊斯兰教“正宗”,指责什叶派教理教法“离经叛道”。而伊朗标榜什叶派教理教法是“正道”,代表伊斯兰教的“发展方向”,认为伊斯兰世界一切亲西方或世俗政权都是“伊斯兰圣战”的对象,号召全世界穆斯林通过“圣战”推翻叛徒政权。除约旦、伊拉克、黎巴嫩对伊朗有所顾忌外,其余阿拉伯国家都铁心希望美国能更迭伊朗政权。面对伊朗相对强大的军事实力,以沙特为首的海合会寝食不安,除了“邀请”美国第五舰队常年驻扎巴林外,每年还斥资几百亿甚至近千亿美元购置美欧先进武器装备。尽管这样,它们仍然对伊朗万分惧怕,担忧伊朗随时会以真主的名义来惩罚它们。
核谈判:南辕北辙,或将长期化 伊朗核能开发活动始于上世纪50年代,当时得到美国的支持。但美伊断交后,美国多次指责伊朗以“和平利用核能”为掩护秘密发展核武器,推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多个制裁伊朗的决议。对此,伊朗以软硬两手进行周旋。一方面,伊朗有条件地同意与国际原子能机构、联合国五常加德国进行谈判,彰显伊朗愿意以和平谈判方式解决核计划争端的姿态,以确保不丧失道义高地,并希望唤起部分穆斯林和发展中国家的同情。另一方面,伊朗则坚定不移地推进核计划,不断增建地下核设施(60米以上的深度),不断提高铀的浓缩度。同时,伊朗加快强军步伐,逐年增加军费,研制大量导弹、舰艇、飞机和远程火炮,频繁在波斯湾举行军演。
今年年初以来,联合国五常和德国已经与伊朗展开了多轮谈判,未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美、英、法、德以“部分解除”对伊制裁为诱饵,要求伊朗停止20%浓度的铀浓缩活动,敦促伊朗将纳坦兹铀浓缩工厂生产的铀浓度从20%降低至3.5%或者5%,并关闭福尔多铀浓缩工厂。西方的立场是:伊朗可以进行20%浓度以下的核医学研究并生产与其配套的核燃料棒,但须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全天候监督,在此基础上,美欧可考虑解除对伊制裁。
而伊朗提出,接受国际监督的前提须包括:欧盟向伊朗无偿提供浓度为20%的“科学研究用铀”,伊朗需要多少,欧盟就须提供多少;美欧取消所有对伊朗的“无理制裁”;取消联合国安理会对伊制裁和所有涉伊决议;美国停止对以色列的经济和军事援助,并担保巴勒斯坦人民收复所有失地,建立独立国家;美国必须撤走驻扎在中东和海湾地区的所有军事力量。
由此可见,美欧与伊朗的立场及要求南辕北辙,几乎没有可能达成实质性妥协。但是,双方都需要抢占道义高地,故需要谈判与接触的平台。展望未来,6+1会谈将时断时续,可能长期化,就如同伊朗核问题将长期化一样。其实,伊朗核问题的实质是美国企图借此推翻伊朗伊斯兰什叶派原教旨主义政权。假如不出现伊朗核问题,美国也会找到其他“问题”对伊朗发难。
研发核武器,并非为了灭亡以色列 永远确保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政权对国家的统治,是伊朗宗教决策层高度重视的核心要务,伊朗一切内外政策都服务于此,且不惜一切代价。与伊朗形成利益关联的国家普遍认为,伊朗确系决意要研发核武器,但不是为了灭亡以色列,而是为了威慑沙特等海合会国家以及埃及、土耳其等国,最终以核大国、宗教大国、经济和军事强国的身份充当伊斯兰世界的领袖,取沙特而代之。这是伊朗欲“改造”伊斯兰世界的基础和前提,“改造”完伊斯兰世界,才能着手“改造”世界,让全世界的所有异教徒都皈依伊斯兰什叶派原教旨主义。这是霍梅尼的政治嘱托。霍梅尼被伊朗宗教决策层认为是“隐遁伊玛姆”(什叶派第12个伊玛姆)的再现,是伊斯兰世界之幸,因为他留下了“灼烁千古”的教理教法。
反以是伊朗在伊斯兰世界占据道义高地的一张王牌。伊朗高举反以大旗,不断扬言“消灭以色列”,然而30余年来伊朗未同以色列发生过一次战争,曾被一些阿拉伯国家奚落为“光说不练”。但是,美国和以色列却深深感受到伊朗的威胁,主要表现为伊朗干扰美国推行中东战略,伊朗一直尝试破坏亲美阿拉伯国家的稳定,对沙特等海合会国家构成武力震慑。伊朗在八年的两伊战争中顶住并粉碎了得到美欧和大多数阿拉伯国家支持的萨达姆的猛烈进攻,使它们借萨达姆之手削弱伊朗的希望落空。此外,伊朗长期支持黎巴嫩的真主党、巴勒斯坦的哈马斯,借二者之力威胁以色列安全,伊朗与叙利亚结成战略同盟,对黎巴嫩、伊拉克局势“静”与“乱”可发挥重要影响,伊朗还有能力策动巴林、沙特、也门的什叶派穆斯林掀起反对逊尼派当权者的群众运动。
不过,伊朗对以发动核袭击的可能性应予排出。原因是以色列国土狭小,不但加沙和约旦河西岸聚居了400多万巴勒斯坦民众,且以色列境内亦有100多万巴勒斯坦人与犹太人交织居住,即使伊朗核弹攻击十分精准,也免不了大量杀伤巴勒斯坦人,更不用说核攻击后几十年都无法消除的核辐射、核污染对巴勒斯坦人民所造成的灾难。如果伊朗宗教决层执意对以发动核打击,必将在伊斯兰世界背负永世骂名。这样一来,伊朗谈何有道义资格担当伊斯兰世界领袖?
当然,伊朗不会对以色列发动核打击,并不意味伊朗不需要核武器。从某种意义上讲,如果伊朗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统治岌岌可危,伊朗将可能铤而走险,毫不犹豫地对海湾美军或侵伊美军使用核武,因为这不需要背负道义骂名,且能赢得伊斯兰世界相当数量的激进穆斯林的喝彩。在特定情况下,甚至不能排除伊朗以“惩罚伊斯兰教叛徒”的名义对沙特等王室住地使用核武。总之,如不出现极端情况,伊朗不会轻易对穆斯林国家使用核武,即使是敌对的穆斯林国家。
美以会在何时以何方式对伊动武? 从当前美伊矛盾的发展脉络看,至少今年内美国对伊动武的可能性不大。第一,奥巴马要将主要精力投入大选,以期蝉联总统,而决定因素是国内经济问题,不是美伊矛盾。第二,伊朗是重要的伊斯兰大国,其人口、幅员、经济、军事、宗教、民族意志等优势非伊拉克、利比亚等国能与之相匹。美国若想更迭伊朗政权,只能循序渐进,先扫清外围,如先更迭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击破伊叙战略同盟。而更迭巴沙尔政权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西方投入可观的资源、精力和时间。第三,美国不仅年内不会对伊朗动武,而且要竭力阻止以色列对伊朗动武,以免干扰奥巴马大选和美国中东战略的调整。
到2013年,不管是奥巴马蝉联总统还是共和党入主白宫,如果伊朗继续强力挑战美国的中东战略,且叙利亚巴沙尔政权已经被推翻,那么,对伊动武一事或许会提上日程。美国或许单独、或许默认以色列、或许美以联手对伊动武。这几种方式都不至于引发全面和大规模的阿以冲突,因为多数阿拉伯国家希冀借美以之手削弱伊朗。伊斯兰世界因此与美以矛盾上升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大多数穆斯林国家不喜欢伊朗。
可能的动武时间似应在2013年底或2014年上半年,因为美欧更迭叙利亚政权并初步消化“成果”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在叙利亚问题解决前,美国不会对伊朗动武。更迭巴沙尔政权是美国“改造中东”的关键步骤,关乎美国能否引导西亚北非变局朝着于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其重要性仅次于更迭伊朗政权。
可能的动武形式将是以空袭手段对伊朗核设施进行战术打击,确保地面核设施基本瘫痪。即使伊朗地下核设施得以保存,伊朗研发核武的进程也将大大延缓。美国不会投入地面部队拔除伊朗核设施,更不会发动旨在更迭伊朗政权的全面战争。可以预计,一旦美对伊核设施动武,可基本达到迟滞伊朗核计划的目的。
在美国或以色列空袭伊朗核设施的情况下,伊朗将根据受损情况,选择如下报复措施:向以色列发动导弹攻击;策动哈马斯和真主党向以色列发动袭击;怂恿真主党搞乱黎巴嫩;怂恿萨德尔领导的伊拉克什叶派“迈赫迪军”搞乱伊拉克;利用自身对境外什叶派的宗教影响,尝试在巴林、沙特、科威特、也门制造动荡;利用对叙利亚阿拉维派的影响,搞乱叙利亚,使美国推动叙政权更迭的“硕果”变成“苦果”。
必须指出的是,如上报复措施将视情况采取一、两项或同时并举。如果不是美国对伊发动全面战争,伊朗不会轻易对驻波斯湾美国基地发动导弹或其他形式的攻击,以避免伊美冲突演化为全面战争。但是,一旦伊朗采取的报复措施严重挫败了美国的中东战略,则不排除美伊矛盾上升为全面战争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攻击美军和封锁霍尔木兹海峡都将是伊朗的重要选项。届时,中东局势将剧烈动荡,世界经济运行将遭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