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草，跟我回家吧

　　（1）
　　夜里，叶眉在等徐一芒回家时，接到闺密杜颖颖的电话。单身的杜颖颖远在成都，每每无聊寂寞就打电话来“骚扰”她，其实这样的骚扰正是朋友的特权。
　　杜颖颖对自己的上司芳心暗动，她说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魅力无法抵挡，可是人家是有妇之夫，不道德的事咱还真的做不来。杜颖颖一直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女人。
　　那怎么办？叶眉说。
　　只好把爱埋在心底喽。杜颖颖说。
　　把真爱埋在心底，是通往心碎的捷径。叶眉说。
　　这是一句很熟悉的话。大学时代，叶眉暗恋徐一芒，杜颖颖鼓励她去表白时就这样说。第二天她就真去了，然后，两人就在一起了。想起这些，叶眉都觉得甜蜜，好像青春还没有走远似的。
　　杜颖颖说，时过境迁啊，我们也不再是小姑娘。那时说一句爱不爱的很容易，对方不接受都可以当一个玩笑。你让我现在再说，不如打死我。
　　对于过了三十岁的女人来说，爱，只是一件衬衣上的蕾丝花边，装饰而已。
　　徐一芒还好吧？挂电话前杜颖颖问。叶眉说还好，但挂上电话却怅然若失。夜里11点了，徐一芒还没有回来。
　　徐一芒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他经常晚归，有的时候一转身醒来，看到身边的他，叶眉自己都会吓一跳。
　　她责怪他回来得太晚，他就说，现在都这样，应酬多饭局多。再说了，我回来得不晚，是你睡得太早，你不知道外面多热闹。
　　（2）
　　端午节那天，单位发了粽子和皮蛋。叶眉打电话给徐一芒，想让他下班时顺道来接她。他的手机是一个女人接的，她说：你好，徐总在开车，我帮他接的。请问你是哪位？
　　叶眉一愣，听那声音跟他似乎不是一般的熟悉。她是谁？
　　女人的直觉有时会沉睡，却也会在某一个时刻突然醒来。叶眉直觉这后面一定不像徐一芒自己所说的一个客户那么简单。徐一芒现在在保险公司当经理。有他在外面闯，叶眉就在家一心照顾儿子。节假日一家三口出游时其乐融融，她的心里就满是甜蜜。可是，那通电话让她隐隐不安。
　　周末，叶眉拉徐一芒陪自己去超市买东西。徐一芒说，一个大男人哪有一天到晚在超市闲逛的，你自己去就好，我很累，想睡觉。她只好自己去了。
　　等下了楼，叶眉才想起忘了拿超市会员卡。她便返身回家拿。进门时怕打扰他睡觉，叶眉动作极轻，却听到徐一芒喊了一声“老婆”。她正想应，突然意识到他喊的不是自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回来了——他如果不是在说梦话，就是在喊别人。
　　她站在门口侧耳听，“老婆，我好想好想好想你……”是叶眉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柔情蜜意，湿得能拧出水来。叶眉呆住了——他确确实实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她没有惊动他就离开了。为什么他变成这样，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孝敬公婆、照顾家人、教育孩子，该做的她都做得很好，可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背叛。
　　她对他说，我们谈谈。在她的追问下，他坦白了。那个女人叫左小青，年纪比他还大一岁，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财务主管，高挑、漂亮，气质优雅，而且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人缘颇好。两人是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一开始也没有想怎样，但又一次他送她回家就出了轨。事后徐一芒虽然也有些愧疚，但却被左小青吸引，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来往。而左小青在生意上一直照顾他，为他介绍了不少的新客户，他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
　　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徐一芒说：对不起，我走得太远了，我想我是回不来了。
　　（3）
　　叶眉要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让事情闹大，不想去推开那扇让她失去希望、失去家庭的门。她有家，她有儿子，自己还爱着这个负她的男人。
　　下班的时候，她去徐一芒的单位接他。他不在办公室。他的同事说，他刚走，西装革履的。那调侃的语气其实有暗示的味道。
　　左小青上班的酒店与徐一芒的单位只隔一条马路。叶眉咬咬牙，找到了她的办公室。迟早是要有这一次见面的。她豁出去了。
　　她漂亮，但是并不年轻。她看到叶眉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谁，她说，我没想到你找上门来了，谢谢你没有一见面就甩我耳光。
　　她镇静地给叶眉倒了一杯茶，说：请用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今年雪灾，这样品相的茶可不多。
　　叶眉只是看着她，听她说。左小青在她的目光下说：其实我对徐一芒并没有要求，虽然我很欣赏他。但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虽然离了婚，但也知道抢别人的男人是不道德的。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他离婚娶我什么的。你把他拉回去吧，为了你也为了你们的孩子。
　　这话绵里藏针，意思是我并没有抢你的老公，是他自己不要你了。这话如针一般扎在叶眉的心上：在一个自己丈夫所爱的女人面前，自己还没开口，就先失掉了信心，哪怕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感情这东西，不是一纸证书就能保证的。叶眉转身而去，她知道，自己输了。在这个女人面前，除了她的孩子，除了过去的那一段岁月，自己没有任何优势。
　　回到家，叶眉跟徐一芒说，我们先分居吧。这是现在她能做到的既不离婚又多少保留自尊的方法。徐一芒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要，全部留给你。
　　一个男人做到这一步，也就是铁了心要离开了。
　　（4）
　　当叶眉在电话中告诉杜颖颖自己与徐一芒分居了时，杜颖颖很惊讶，问，怎么回事？
　　叶眉哭，杜颖颖陪她唏嘘，等她冷静了，才问她怎么办。叶眉说，不知道。我觉得自己没有实力去与那个女人争。我的手中没有任何筹码，除了一张结婚证，除了一个孩子。可是，结婚证要是能捆绑老公的心，也不会有今天。而我不能拿孩子来当做挽救自己婚姻的工具。
　　说到这，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杜颖颖说，叶眉，你怎么变胆小了？想当年你傻乎乎地跑去向他表白。虽然是我鼓励了你，但是事后我还是特别佩服你呢！
　　叶眉笑了。笑着又想起了当年，徐一芒对她说的那句“我们俩也许合适”。是的，叶眉一直是没有保留地爱他，全然忽略了他的言语中“也许”两个字所埋下的伏笔——也许合适，也许不合适。
　　十年后，他来告诉她他得出的结论——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因为他有了觉得更合适的人。
　　有时间就到我这里来散心吧。杜颖颖说。
　　周末，叶眉去了成都，用逃一样的心情离开家。一下飞机，就被杜颖颖拉去做美容，她说女人首先要爱自己，尤其在这种毒气攻心的时候。休息好了再去吃东西。香香辣辣的川老表火锅把叶眉的眼泪都给辣出来了。她原来是很能吃辣的，婚后为了照顾徐一芒的口味很少吃辣。现在，她觉得这辣真过瘾，这泪流得真舒服。
　　然后到了杜颖颖的家。三年前她离异，那段时间叶眉不知接到过她多少电话，安慰她鼓励她，现在倒过来成了她来安慰自己了。看来，女人的友谊真的比男人的爱情要来得可靠。
　　叶眉说，我想离婚。想到十年的感情还抵不上半年的交往，在他眼里亲情没有激情重要，一句不爱了就离开，我就想干脆离婚。
　　杜颖颖不语。
　　那个女人真的很优秀，叶眉说，我比不过她。
　　杜颖颖笑了，这就是你的问题。你当年敢冲到他面前去表白，现在却一点自信都没有。其实现在的他跟当年的他比，无非是有钱一点有经验一点。但是你想想，不都是你陪他走过来的，何况他还老了一点呢。
　　叶眉想了想，也对，可是，他不爱我了啊？
　　爱，爱是什么？杜颖颖问她。
　　这个问题真的深奥，叶眉一时无语。
　　杜颖颖让她看自己窗台上的一个玻璃花瓶，里面有一株草，有着碧绿的叶片，枝蔓纤细修长。
　　这是什么？叶眉问，我没见过这样的花。
　　这不是花，这是草。杜颖颖说，三叶草，是我捡来的。
　　叶眉细看了一下，这不就是路边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绿化草吗？确实很普通。
　　可是，我养了它这么久后，就觉得它跟其他草不一样了。杜颖颖说，爱情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有时爱一个人并非这个人多么优秀，多么出众，只是缘分。就像这株草能跟我回家，只是它出现在了我必经的路旁边。同样，徐一芒爱左小青，也是因为特定的时间地点她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让他觉得，这是个多么不一样的女人。但是等时间长了，他也许会发现，其实每个女人都是相似的，她与你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甚至，她还不如你。他爱上的只是他自己的想象。
　　杜颖颖的话让叶眉陷入了沉思。她想，杜颖颖也许是对的。杜颖颖的第一次婚姻失败，反而让她对婚姻有了更多的思考。现在，她讲的是肺腑之言。
　　（5）
　　叶眉回家了。她想，允许自己痛苦，但是不能沉湎于痛苦。每天就痛苦三分钟，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不是还没有离婚吗？也许他还会回头。就算他不回头，也要相信自己是一株独特的三叶草。
　　可是，徐一芒先回家了。见到她的第一句就是，对不起。
　　回家的原因很简单，一家海外旅行社在左小青所在的酒店开年会，来与她结账的外籍男子对她一见钟情，约会她，并且许诺以后要带她去周游世界。这正是左小青的梦想。那个外籍男子的条件比徐一芒要优越得多。于是，他被淘汰了。
　　看到儿子依在爸爸的怀里跟他亲昵地戏耍，对于父母间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并没有多少察觉，叶眉原谅了他。她想，他才是属于自己的那株三叶草，半年前他出去流浪了一阵。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回家了。那么，就收留他吧！
　　有时间，一定给他讲一讲那个三叶草的故事，然后告诉他，希望自己是他唯一的那株三叶草……
　　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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