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源
这几日宋福财手气很背,背的紧衣缩食连进菜的本钱都所剩无几了。整日穿着他那件早已过时的灰不溜秋,皱皱巴巴的西装像个孤魂一样整日无精打采。偶尔也会为了活命在宽大的西装口袋里塞两馒头,使的两片前襟像荡秋千一样长长的耷拉下来,活像一个布褡裢。宽大的上衣倒是跟下面很单薄的裤子和鞋帮松驰的胶底鞋倒是搭配一致。
在晨风里,他那因长期熬夜奋战在麻场且营养不良的身体更加显得单薄瘦小。瘦长而干枯的脸活像落了一层灰一样,干涩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就连那满是灰尘的眼睫毛也卷缩在了浮肿的眼皮底下只露出一小节稍,随着眼皮的上下眨巴而不情愿的眨巴着。连额头上那几道沟壑式的皱纹也显得无精打采。在别人看来他就像一截年久枯死的老树干一样戳在那里,随时都有被风化的可能。
城市的早晨是热闹的,大马路上车来车往。时而会有车辆不时的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好像提醒路人注意它的身价一样,使得落在不远处树枝上观景的麻雀都惊飞的不知去向,就连地摊尽头买杂货的小商贩也以九十分贝的嗓门加入到这热闹非凡的晨景中。
而此时的宋福财像被这热闹的场景给抛弃了一样,一截枯朽的木头似地坐在菜筐上,两手插在袖筒里,两眼无神地扫视了四周一下,便闭起眼睛想起心事来。他的装扮和表情与这热闹的晨景太不相称了,使得他的身影在这热闹的城市的狭缝里显得更加单薄无力。
这时一辆黑色豪华小汽车缓缓的沿着路边的菜摊驶过。还时不时停下来从车窗里伸出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问着菜价。
当车游到宋福财摊位跟前时,肥头大耳的家伙看到宋福财那懒洋洋的懒散样,不经一间嘴角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
“嗨,茄子多少钱一斤”?一个霸道的声音传进了宋福财的耳朵里。
“两块八一斤”。
宋福财连眼皮抬都没抬一下懒洋洋的爱理不理地回答了一声,随即身子晃动着往筐里边靠了靠。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个开小车的家伙从别的摊位一路问过来,人家刚进的新鲜茄子两块五他都没买。他懒得理他,所以他有意抬高价位好让这个家伙马上从面前消失。
“茄子来五斤,顺便把辣椒、西红柿、黄瓜各来五斤,手脚麻利点,我还要赶时间那。称好后搁后备箱里,快点”。
大胖子停下车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又霸气十足地对宋福财说着,并随手从个黑皮夹子里傲慢地掏出一大摞百元大钞沾着口水数了起来。
宋福财还以为在梦境中。这时邻摊的张大姐叫道:“还不起来给人家装菜,愣什么神?不装我可装了”。
“装,我肯定装”。
此时的宋福财像被突然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一样从菜筐里弹了起来,和先前的枯树杆子判若两样。他的心情是喜悦的,浑身每一根汗毛都随着主人狂喜的心跳而抖动着,就连血管似乎凝固的血液也像被刚刚注入了新鲜血液一样快速流淌起来。他手脚麻利的装着菜,心想今天真是遇到财神了。他分别用四个袋子把菜一一装好挨个过称,并殷勤的把每个袋子上又套了一层塑料袋。先前干涩的喉咙也似乎随着喜悦的心情不经意间湿润了许多。
“老板我把菜给您搁车后备箱了”,宋福财一边把菜往后备箱里放,一边算着账。随即转过身点头哈腰的对胖子说到。
“老板一共四十九块二毛钱”。
当宋福财报出这个钱数时,他心里那个美啊,高兴得都有点发抖,抖得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因为当他在弯腰装菜称菜时,不经意间瞅了车里胖子几眼,只见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看他的整个运作过程,只是自顾自用手沾着口水数大钞,看那样足有上万元。那家伙的装扮也更是不一般,光脖子带着的那根金灿灿的项链就宋福财而言是从来没见过的,足有他小拇指粗,手指上带着的那枚戒指也有麻将的二分之一大小。所以,他根本就没把好菜给他装上,斤称上也短斤少两,每种菜价都算的很高。
从他长期卖菜的经验来分析。这个家伙只是一个过路客,像他这样有钱的人买了菜绝对不会再复称,即使买得不好,也只会丢到垃圾桶里,不会再开车返回来,因为他有的是钱。
宋福财赚这笔钱十拿九稳。更何况他从这几年打麻将的经验里已经磨炼出一些常识来。越是想要的东西,就越是不能在别人面前流露出来,那样会产生反效果。一切都要做得光滑自然或是面露难色,给别人一种假象。那样做才是敲鼓敲到点子上。他尽量稳住自己狂跳的心看着胖子手中的百元大钞,不经意间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咚的响声。肠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滋润了一下有一种舒服的感觉划过。
“给,一百元,算个整数找五十得了。快点,我还要赶时间。”胖子不耐烦地说着。
宋福财忙伸出发抖的手接过钱,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五十元钱,并把脸上的笑容摆到最佳状态,双手恭恭敬敬把钱递了过去。
此时车子以八十码的速度快速飞驰而去。宋福财荡漾的心被车屁股后面喷出的烟雾笼罩着。
看着小车消失在一股青烟里,回头再看看其他菜贩们投来羡慕的眼神。宋福财此时心里那个美呀,简直无与伦比,他一边手里不停地整理着凌乱的蔬菜摊;一边还在心里盘算着几天来都没吃过一顿好饭啦,今天这桩买卖就让自己多算进了十几元钱,得,就当胖子请我吃了一顿好饭。想着想着,嘴里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来。
以前他老抱怨爹妈给他起的名字不好,因为他一点都感受不到别人所说的“福”呀“财”呀都跟自己有什么可沾边的地方。可此时忽然间又觉得应该感谢爹妈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好,真好。说不定今晚在麻将桌上还能赢他个满盆彩呢。
想着想着,他又从怀里掏出那张百元大钞以炫耀的动作在大家面前晃动了几下。突然他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了起来。
“天哪,怎么是一张假币,假的还不是一般,我被那个家伙给暗算了。这个挨千刀的货竟然给老子一张假币,满以为我今天狠赚了一笔,没想到竟让这个遭雷劈的货暗算了一把,我天天抓钱今天怎么就没注意真假就收下了,哎真是大意了。”宋福财心里那个恨呀,恨不得咬别人一口,捶胸顿足的一屁股又坐在了菜筐上。
因收了假钱宋福财的心情有刚才的心花怒放乐不可支顷刻间像浮了一层乌云一样,但不知这块乌云在不久之后又将会飘向何处。
大伙除了庆幸外,心里更多的是为宋福财难过的,但也有心里偷着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