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速度

2012-12-18 15:51西
延河 2012年5期
关键词:阿旺绒布尼姑

西 可

我爱的盐

时间,在我面前喝完整个湖水

然后握着我的手

不住地摇晃

我们是朋友

我们和水

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一天的早上

我坐在窗前喝水,这样的味道

和水进入我的身体

打开阳光

我爱的盐

你快说出你自己的痛苦

蓝山咖啡

巴西的蓝山,在夜晚开放

各种鼓组成的音乐激烈、逛荡、煽情

今夜无眠。身体语言

在灯下,疯狂

我把自己放在一个叫13号的座位上

总是这些不经意的相遇

对面那个女鼓手被灯光照亮之后

一直在敲、在打、在抚摩

咖啡馆适合做爱

让时间怀孕

我们听着《无所谓》

泪流满面

钢琴与蓝山一样有劲儿

用铁锤子使劲敲打

一个男人,置身事外

看着别人喝酒、发呆、闷笑

堪布阿旺

在世界上法座最高的佛堂前

阿旺堪布和游人握手、照相

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射下来

阿旺的手在空中轻柔地挥动

绒布寺的四月是最热的

绒布寺每年都有自己的法事

附近的乡民提前赶来,扎驻了许多帐篷

登山队、记者、游人在虔诚的人群中穿行

阿旺第一个出场,他敲着法钹

指挥一个又一个僧人,跳完一场羌姆舞

其他的日子,他要安排僧尼的生活

绒布寺的安全、做饭的柴火以及布施的钱财

他还要去乡里开会或者去其他寺庙访问

在山下搭乘上一辆路过的东风卡车

一直走到拉萨,他能说出许多高僧的名号

他还收养一些父母双亡的孩子

念经和练习跳舞的时候

孩子们在身边嬉笑着跑来跑去

十岁以前大概过着僧尼的生活

十岁以后由寺里掏钱去城里读书

傍晚时分的珠峰

冰雪的眼神 傍晚时分

消失在最后一缕阳光里

无数的大河,波涛汹涌的珠峰

我们,都站在自己的阴影里

如同灯光记住了黑暗

珠穆朗玛山峰给了时间一个高度

2004年7月的最后一天

我记住了珠峰、绒布寺、登山队

我只是一个孤独的游客

在被酥油味儿熏染的帐篷里

一个又一个僧人、尼姑走进来

整理自己的细裤、短裙和各色面具

每一场演出都要更换不同的服饰

在诸神面前,法王也要戴上面具

踩着悲凉、凄怆的节奏

舞者都沉浸在自己的舞步和手势中

在悠长的法号、唢呐和法钹,这些声响里

我似乎觉悟了一种物质的消散

时间、篝火、柏烟、食物

生命和夜色与他们一同远去

少年藏医

喇嘛仁增主学把脉、看小便

现在,他已经学会打针、护理和针灸

在这个挤满佛像和僧人的屋内

他要给那些得病的僧人打针、吃药

他还要念会一些经卷,早课时瞌睡

一个尼姑坐在院子里呻吟

阳光下,仁增还要帮她针灸

小木凳上放着发光的针、绷带和药酒

好几个小时,院子里飘着药酒的味道

僧人们在经幡柱下说笑、晒太阳

几个尼姑在打酥油

仁增跑到寺外的小溪边去洗手

看尼姑做活,听她们唱的歌

如果有风,经幡一定会呼呼作响

仁增会用一根细的草绳套着扔石块

他猛跑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而那些尼姑会因此笑出声来

他还是个孩子,少年的脸上露出稚气

他特意告诉我,他已经去过的地方

拉萨、日喀则、新定日、聂拉木

他陪一个得了肾病的僧人去过这些地方

一个叫“天水”的城市

一匹马,一匹比天空还要大的马

在高速公路上奔跑

灯光暗淡的早上

已经褪去黑色皮毛的巨兽惊惶跳蹿

我只是从座位上站起来

在一个叫天水的地方与别人握手

谈论20年前的事件

一个夜晚的想象

在一座教室里上课

在宿舍楼下吹口哨

在食堂的水池前用开水冲去吃剩的米饭

女鬼的声音,在楼道里尖叫

在座位上扔纸条

在厕所里写脏话

不管是壁立千仞,还是红尘万丈

我都做好嬉皮笑脸的准备

找个道士算命

扮演一对假夫妻

盯梢一个单身女子

坐电梯一直上到顶层

与漫天星斗聊天

曾经聚会曾经喝醉酒曾经泪流满面的小师妹

火车已经开走,整个城市停电

蚯蚓钻在泥土里

蚊子和我一样在校园里闲逛

把手伸进凉水。二十年啊

露出洁白的牙齿,红红的眼

出现在她手上的镜子里

头巾在飘动

被狂风吹落的树叶

樱桃的颜色

在画布上消逝

流动的心仍然在跳动

与女孩飞起的头发一起飘扬

被海水推上岸边的贝壳

柔软的脚印留在沙滩上

跳跃的、善良的、想象或极强的镜头

让我们的眼睛安静一会吧

我们没有编号,站在操场上

冒险家的帆船,超现实的梦

我在所有动画片中寻找一个名字

飞的鸟,紧拧发条的闹钟

卡夫卡忧郁的眼睛,一条神秘的街道

推迟了一个世纪的约会

我永远是那个画面中出现的小女孩

手里的玫瑰在阳光下发亮

瞬间配乐,古典的原创曲

令人疲劳的眼睛、耳朵

还有比心还要甜蜜的红

关于夏河

夏河县用白松木板镌刻着自己的名字

一行汉字,一行藏文

天快黑的时候 大朵大朵的雪花

扑落在夏河汽车站的招牌上

一条叫着“夏河”的河流消失在雪地里

高与雪之上的拉卜楞寺的红色墙壁

阻挡了来自 夏河县城的音响店

正在播放流行歌曲

阳光和积雪是一样的脸色

寒冷、苍白而又温暖的街道上

来自四面八方的乡民磕着长头

供饭、转经或者用可乐瓶子装着酥油

来回奔跑的还有一些小车

沿途的工艺品店、音响店、饭馆

放学的小学、中学的学生

还有边打电话边小便的小弥沙

夜色独自行走

玫瑰色、深红色的袈裟传递着信息和能量

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夏河”这个词,至今令我震撼

黄昏的镇子

黄昏的镇子,穿着华丽的衣服

如同寡妇门前的铁丝上凉晒的裙子

迎风扭动

牛屎的味儿、炊烟的味儿、小孩吃奶的味儿

野狗在屋角撒尿声。高音喇叭的声音

切肉的声音,往杯子里倒酒的声音

打开窗子,让夜色钻进来

一株一株的白杨树

叶子哗哗作响

大山的模样,坐在夜晚的身旁

冷飕飕的呼吸

在镇子身后的小河上飘荡

远行是一定的

把镇子放在篮子里

看得见的速度

寂寞在流亡,古老的圣者

藏在壁窟、神龛或者金属保险柜之中

距离与时空结缘

速度只是一束光隧道的瞬间

我走在法兰克福的雪地里

听收音机传来中文台的“沙沙”声

音乐被封存,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

我感到地铁钟摆的缓慢

《帝国的毁灭》,一个男人在下跪

最早的录音运往莫斯科

我看到观众的听力在消逝

空旷的电波,一如我的手指

回家了,所有的少女

她们不喜欢贝多芬的原因

电车还没停稳,有谁

能在出口处亲吻一次

还是镜子中看到的,皱纹

疲惫的心事,手里拿着烟在燃烧

打印机打印呼吸

我抚摸到自己真正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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