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功能语言学的多重述位及其构成

杨炳钧 罗载兵

(西南大学,重庆,400715)

1. 引言

主位可以追溯到19世纪德国学者Henri Weil有关句法运动和思想运动的概念。后来Mathesius进一步发展了Weil的思想,将话语的起始点作为陈述基础,其后的信息作为陈述的核心,并为陈述的基础提供新的事实,基础和事实就是句子的主位和述位(钱军1998)。布拉格学派根据语句中的信息分布情况以及句子的各个组成部分对全句意义的不同作用,把每个句子分成三个部分,即主位、述位和过渡,在语法层面对句子进行实义切分,分析和定义了主述位结构的界限、结构功能及信息传递,提出了功能句子观(Mathesius 1975)、交际动力理论(Firbas 2007)等。

以Halliday为代表的系统功能语法学派对主位进行了新的阐释和发展(如Halliday 1994;Martin 1992b;Martin & Rose 2003;Thompson 2006;Teruya 2009;徐盛桓1982,1985;黄衍1985;胡壮麟1994;黄国文2001;姜望琪2008;张大群2010),但在主述位结构界限的划分、功能成分的体现、信息流动模式等方面仍有一些分歧(如Fries 1994;Berry 1996;Fawcett 2000;Martin & Rose 2003;杨炳钧等2006;杨炳钧2011)。另外,在英语小句中述位结构本身及其对语篇发展的功能也没有系统性的阐释。为此,本研究在系统功能语法的框架内探讨主述位之间的界限,按照主位结构界定的功能原则对英语小句的述位结构及其构成进行初步界定,并进一步分析述位结构的信息流动模式。

2. 功能语法的主述位结构及有关分歧

2.1 主位的确定

Halliday(1970,1994)以及Halliday和Matthiessen(2004)先后对主位的界定提出过以下几种表述:(1)主位是信息的悬挂点;(2)主位是小句信息的出发点,是说话者选择其为所说话语的基础,是小句关涉的成分;(3)主位是信息的出发点,在语境中定位小句,为小句指明方向。由此,小句的主位是从两个角度来界定的:句首位置和成分功能。主位确定后,其余成分皆归为述位。另外,小句的主位有标记性差别,比如,陈述小句的无标记主位是主位和主语重合时,其余情况是有标记的。主位在小句层面的划分采用单层划分,而小句复合体可采用多重划分,动词词组和名词词组也可进行主述位结构划分。

为了处理出现在小句句首的非经验主位成分,Halliday将主位进一步细分为单项主位、多重主位和句项主位三种类型,并提出了多重主位的典型序列:Tex.(语篇)∧Int.(人际)∧Exp.(经验)。多重主位的延伸范围依据经验主位确定,其划分标准是“从小句开头到出现在小句句首的第一个经验成分为止”(Halliday 1994:52)。其中,经验成分分为参与者、过程以及环境成分,如表1所示。

作为信息的小句可依照三个元功能实现被语境化,即语篇、人际和概念元功能。如表1的小句主述位结构分析中,well、but、then与surely并不表达任何经验意义,因而不能划为小句的经验主位。小句的主位是按照“功能而不是句首位置进行划分的”(Butler 2003:114)。也就是说,不具有经验意义的成分不具备为小句定位和指明方向的功能,即使位于句首也不能穷尽主位的意义。只有概念主位,即句子的主要成分,如主语、补语、谓语动词和状语出现后,才能穷尽其主位意义(胡壮麟1996)。然而目前主位与述位的界限仍有争议,对于述位过程词组的分析也有不同意见。

表1 主述位结构分析(Halliday 1994:55)

2.2 主述位界限及述位过程词组的有关争议

2.2.1 主述位的界限

述位是小句非主位部分的表述,揭示由主位建立的当前语境中小句消息的发展(Matthiessen,Teruya & Lam 2010)。但是“Halliday的述位概念太过于概括,它包括了所有主位之外的内容”(Fries 1994:234)。“若考虑到语篇元功能的波状实现方式,主位述位的切分还有待商榷,因为波峰和波谷分界点的确定必然存在一定程度的主观性和任意性。”(Martin 1992a:151)的确,述位的标示造成一种误导性的表象:剩下的其余成分一起组成了一个更大的成分。这样的表象会造成严重的问题,因为包含有组成部分的成分应该有一个处于高一级和低一级之间的单位,将“非主位”的成分标记为“述位”的做法与图表中把述位留为空格的做法一样没有给出更多有意义的解释(Fawcett 2007)。有一些学者还指出,目前的界定没有充分考虑述位本身的功能和序列结构,于是建议主位应该延伸至并且包括动词本身(Berry 1996),或延伸至并且包含主语,即使主语之前存在标记主位(Martin & Rose 2003)。还有学者提出了“新信息述位”(Fries 1994)、“重合主位”(黄国文2001)、“标记性述位”和“复杂述位”的概念(程琪龙 1994)。

2.2.2 述位过程词组的界定

当主位确定后把所有剩余成分归为述位,这样的方法并没有充分体现小句主述位划分中以功能为核心的原则,实际操作中会遇到一些问题,尤其是述位的区分没有标准可依,如:

例(1) a. has he∥got the car back by the way

b. can you∥tell us about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makeup of Nigeria

c. are they∥still together

例(2) a. he∥has got the car by the way

b. you∥can tell us about the political and cultural makeup of Nigeria

c. they∥are still together

在上例中,(1)a和(1)b的句首划线的经验过程词组是非连续的。“非连续性的根源是人际的,而不是经验的”,并且“就小句的经验结构而言,动词词组是否是连续的并没有差异”(Halliday & Matthiessen 2004:177)。也就是说,无论动词词组的经验结构是否连续,其体现的经验意义不变。虽然“主位包括了限定操作词,因其不是小句经验结构中的成分,主位延伸至主语”(Halliday & Matthiessen 2004:76)。但是,例(1)c中,句首的are体现经验过程,应当划为小句的主位。这说明在小句主述位划分中限定词的功能界定缺乏一致的标准,实际上限定词或限定操作词都体现经验功能和人际功能的重合。

另外,将上述的has got与can tell us等视为动词词组,在及物性分析中可以划归“过程”,但问题在于其中的限定词在语义上不具有词汇实义,在动词词组中处于从属地位,并不决定及物性的过程类型。“第一个成分的功能是从某个方面对第二个成分所表示的事件进行修饰、说明、补充。”(Thompson 2004:124)“限定操作词是完全语法性的,体现动词词组的某种时态和语态特征,和及物性没有直接关系。”(Halliday 2005:37)。为此Fawcett(2011)提出小句的过程由主要动词体现。

从级阶角度看,“词组是扩大了的词,短语是缩小了的小句”(Halliday & Matthiessen 2004:311)。过程词组has got与got的内部逻辑完全不同,got具有单一的词汇语义整体性,属于动词词组;而has和got并不具有一致的词汇语义整体性,不宜采用相同的级阶处理。另外,在语气系统中主语和限定成分是同属于小句层次,限定词既被看作是小句成分又被看作是“动词词组”成分的做法与“级阶”概念相抵触,因为小句成分由词组充当,除非涉及级转移(Fawcett 2000;何伟2006)。“类似的限定词实际上具有语气标记的作用,具有一定的人际意义,但更重要的是与主要动词共同充当过程,表达了一种相重合的意义。”(杨炳钧2011:16)因此限定词理应被放在小句层次上加以描述,Eggins(2004)也持有类似的观点。

综上所述,小句结构中标为主语、补语、谓词、状语的成分具有经验意义,即体现及物性系统的参与者、过程和环境成分,它们都具有充当主位的语义潜势。而have,did等限定成分在小句的主述位结构中体现了其人际意义和经验意义的重合特征,宜归为小句级阶。

3. 多重述位假设及其序列与信息流动模式

3.1 多重述位假设

无论是“新信息述位”,还是“标记性述位”以及“复杂述位”的概念都未能体现位的构成和构成规律。英语小句的主述位结构划分应当充分依据经验功能,以功能为核心原则。照此可有以下多重述位的设想:在主位结构确定的情况下,整个小句的述位结构在语义层中呈现为对连接述位(Linking Rheme)、语篇述位、人际述位、经验述位等四种类型的不同选择,在词汇语法层中由不同的功能成分体现,如图1所示:

图1 多重主述位的构成

整个主述位结构由主要小句体现,而各功能成分是位于词素、词和词组、介词短语三个级阶。各功能成分对小句的主位和述位的发展承担不同的语义功能,从而述位选择的实例在词汇语法层呈现动态的分布。

述位结构中的连接述位体现人际和经验功能的重合特征,因而和人际功能成分的序列呈现连续性和割裂的两种盖然性排列。而且语篇功能成分和经验功能成分都可能引起限定成分和人际意义成分的割裂,因此功能成分的非连续性排列促成以波状流动的述位信息发生方向性的变化;而人际功能成分和限定成分的连续性排列是对连接功能的扩大,连接述位包括了人际述位的功能特征,具有动态选择的语义潜势。从形式构成分析,连接述位主要是表示经验时间和情态的结构性成分,可能和经验述位中的主要动词重合,属于小句层次。连接述位使主位的定位和导向功能在情景语境中,在时间、语气、情态上得以向小句述位过渡,具备连接主位和述位的功能潜势,其功能的本质特征是促成性的(enabling)。人际述位体现对述位确定的情景语境的评价和估计,不是多重述位的固有要求。因选择而导致的人际意义扩大在语篇中为割裂性的排列提供了潜势,人际述位与连接述位的重合实例又导致了人际意义与经验意义的融合,促使小句的情态趋势客观化,因而其序列被连接述位的连续性和非连续性情形覆盖。

语篇述位成分在序列上可出现在人际功能成分之后、之前,或不出现,具有一定的动态性特征,是选择性的。语篇述位体现小句内部的意义,同时也具有在序列上衔接主位和突出述位经验意义的功能。经验述位体现为述位结构中的过程参与者和告知性的主要过程事件,可标记为参与者述位和过程述位,体现多重述位的经验意义,是述位结构中信息传递的主要载体。参与者述位一般位于连接述位之前,即主语述位;过程述位一般位于述位序列的末尾,但是不一定是小句信息的焦点。综合起来看,主位和述位的序列结构可以通过图2来表述:

图2 小句主述位构成及序列排列

3.2 多重述位序列及其类型

正如Martin(1992b:394)所说的那样,“小句首位意义的体现对小句末尾有所影响,尤其是对无标记的新信息”。而且,同一成分内的选择对其余的功能相同成分的选择具有极其重大的影响,对功能不同的成分却无甚影响(Halliday 2002:201)。因此,在图2中当主位是无标记时,述位也是无标记的,小句的多重述位典型序列可体现为:

(a) 连接述位(Lin.R.)∧经验述位(Exp.R.)

例(3): Then fortunately I can(连接述位)∧help you(经验述位).

当主位是标记主位时,述位也是标记的,因为述位结构包含了具有一定主位潜势的经验成分,可以用主语述位来标记,因此小句的述位结构可体现为:

(b) 语篇述位(S-Tex. R.)∧人际述位(S-Int. R.)∧主语述位(S-Exp. R.)∧连接述位(Lin. R.)∧过程述位(Exp. R.)

例(4): In the park∧however(语篇述位)∧perhaps(人际述位)∧he(主语述位)∧would(连接述位)∧just get his little cap(过程述位).

图2所示的述位结构是多重功能成分的配置,述位结构的各功能成分的序列划分也是多重划分。按照标记性逐步增强的排列:(a)为无标记性,(b)为标记性最强。此外,多重述位还存在如下典型序列(其中人际述位的序列排列被连接述位的连续和非连续情形覆盖,不再重复标记,/表示重合):

(c) 无标记主位∧连接述位∧过程述位

例(5): He∧can∧tell us the news.

(d) 无标记主位∧语篇述位∧连接述位∧过程述位

例(6): He,∧however,∧may∧come later.

(e) 无标记主位∧连接述位∧过程述位∧语篇述位

例(7): I∧probably can∧do nothing about it,∧either.

(f) 标记主位∧主语述位∧连接述位∧语篇述位∧过程述位

例(8): In Switzland∧they∧may∧also∧give you a cognac.

(g) 标记主位∧主语述位∧语篇述位∧连接述位∧过程述位

例(9): Tonight∧he,∧however,∧did∧not bring us any useful information.

(h) 标记主位∧主语述位∧连接述位∧过程述位∧语篇述位

例(10): For a long time∧the Spartans∧have∧proved them to be invincible on land,∧though.

在日常话语中小句的各种序列成分可能全部出现,但不必一定出现。多重主位的序列选择在某种程度上也对多重述位的序列有一定的覆盖。因此上述8种序列类型的标记性呈现逐步增强趋势,主述位结构体现两种基本语义构型:当主位是无标记时,述位主要体现过程事件,主位为述位的发展承载着信息的导向(orient)功能,述位具有明晰主位施事或受事,识别或被识别的语义潜势。当主位是有标记时,主位承载着述位发展的定位(locate)功能;述位体现语篇的经验过程配置。在两种语义配置中,第一类主要由上述的(a)、(c)、(d)、(e)中序列体现,第二类由的(f)、(g)、(h)、(b)序列体现。

3.3 多重述位的信息流动路径

在包含主位和述位的小句中,一般是主位在前,述位在后。Mathesius认为主述位结构存在主观序列和客观序列(钱军1998)。客观序列体现发话者的选择是从受话者的角度出发,因为此时的主位是传递已知信息,信息的传递是从已知到未知;主观序列中信息是从未知信息到已知信息,发话者首先说出自己关注的新信息成分,然后才说出已知信息,体现出发话者的选择是从自身出发。运用语言进行交际的过程,就是不断地以已知信息为出发点,引出未知信息来阐述、说明已知信息,推动信息传递的过程,也就是运用述位对主位进行揭示、阐发的过程(徐盛桓1982)。

因此在上述的序列(a)、(c)、(d)、(e)都属于客观序列,信息的传递从小句的主位开始,各序列的主位都是无标记主位,整个小句的信息焦点一般会落在小句末尾。但是在序列(a)、(c)、(d)中信息焦点凸显经验述位结构,序列(e)凸显语篇述位,而序列(f)、(g)、(h)、(b)属于主观序列,主位是标记性,发话者首先告知新信息,然后才逐步说出次要的已知信息。其次,各序列的信息流动过程也不相同,可借助篇章发展中的“起承转合”的概念来进行描述,但是与篇章发展不同的是信息流的本质特征是波状的。主位描述为“起”(departure),连接述位为“承”(transition),语篇述位为“转”(transfer),经验述位为“合”(culmination)。于是序列(a)呈现为起合的客观流动,序列(c)呈现起承合的客观流动,(d)序列呈现起转承合的客观流动,序列(e)呈现起承合转的信息流动。而在(f)、(g)、(h)、(b)序列当中,由于小句主位是标记性的,因而一般情况下主位体现新信息,是话语的信息焦点,从而整个小句的信息流动呈现线性传递序列的主观流动:(f)的信息流动呈现为焦点起承转合的主观信息流动;(g)呈现为焦点起转承合的主观信息流动;(h)呈现为焦点起承合转的主观信息流动序列;(b)呈现为焦点转承起合的主观信息流动。

4. 结论

主位划分以成分位置和经验功能为界定依据,处于同一个功能系统结构中的述位部分也可遵循这一标准。依据功能为核心的原则,多重述位包含双重功能特征的连接述位、选择性的语篇述位和固有的信息性经验述位。多重述位结构体现动态的功能成分选择、动态的序列组合和动态的“起承转合”的信息流动。兼顾主述位划分同一功能的原则,细分小句的述位结构和功能序列,多重述位假设符合系统功能语法的功能思想和盖然的语法原则,主述位线性序列可达到详尽一致的划分。正如Martin(1992b:460)所说的那样,“小句语法是语篇结构的隐喻,语篇语义与词汇语法间的互动模式与小句的语篇组织是一致的”。当然,多重述位的模式在语篇层次上还需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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