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犍为 李 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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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万公里不能算远,十三亿个企求岂不称多?嫦娥一号,你一次次徘徊在蓝色的星球身边,多一圈,就多一份家人的嘱托,多一圈,就多一份游子的豢恋,多一圈,把古老的梦想再读一回,多一圈,把今日的自豪重诉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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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叫长征,是走过万水千山的先辈用脚写在大地上的,现在,你又变成一支画笔,把梦想写到小小地球之外去了。
东方民族的飞天梦想,放飞了两千年,追寻了两千年,痛苦了两千年,累积了两千年……
两千年的积聚,才产生了火的激情,才产生了火的温度,才产生了火的爆发,才产生了火的动力……
是梦幻托起了你,你走得轻快;是温情牵引着你,你走得从容;是希望陪伴着你,你走得欢愉;是叮咛覆盖着你,你走得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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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多少灾难和痛苦,美丽的梦想总要在废墟之上生长,在血水和泪水的浇灌下盛开。
走过了多少曲折和泥泞,不变的追寻依然会浇铸在灵魂深处,照亮幽暗岁月的每一页日历。
黄土地上的黄色人啊——从蒙昧的远古,在茹毛饮血或刀耕火种时,到开化的今日,在世界的东方和全球各地,
从兵荒马乱,在刀剑之间或枪炮狂啸中,到太平盛世,在彩带飘舞和吟风弄花时,
从帝王领袖,在幽囚独白或伤悼故人时,到骚人平民,于情思泉涌或生暇小憩间,
总要怀想远在月宫的佳人——她的桂树是否花开年年,清芬不变,
她的步履是否轻盈依旧,飘然如仙,她的玉容是否娇嫩如花,光彩弥新,她的舞姿是否阿娜起伏,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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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这个耀眼的瞬间,二○○七年十月二十四日十八时零五分,
在十七大已经发出的号角声里,在二十一世纪崭新的起点上,在和谐中国踏踩的节奏中,在东方挺起的脊梁上,在奥林匹克火炬即将点燃时,在中华大地硕果满园的金秋一刻——你呼啸的热情照亮了中华民族的漫漫历史,你完美的姿态定点于人类智慧的闪闪孤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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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最后一次修正轨迹,瞄准心中已不遥远的目标,当你最后一刻靠近故土,把深情的眼睛投向白云下的村庄,我们把信念送入你的大脑,去吧,去吧——请你告诉那个寂寞了两千年的人儿啊,喜马拉雅的雪,依然能够裁剪衣衫,青海湖里的水,依然能够映照容颜,黄土原上的草,依然能够除痛去疾,轻云下面的鸟,依然能够歌声婉转……
有一群人,把大地当成苍天,顶在头上。
有一群人,把黑夜当成白昼,睁着不倦的眼睛。
有一群人,把向下当成前进,丈量生活的厚度。
有一群人啊,曾经把死亡当成近邻,与他终身相随。
有一群人哦,把命运敲成小块,和在如山的黑色燃料里,当引子……
走出黄村井煤炭博物馆,我愿把一直存在内心深处的两个字掏出来,放在小院里身着工装的矿工雕塑肩上。
这两个字就是“伟大”。
从日不落帝国诞生的工业革命已经几百岁了,曾经的潮流浪拍世界。和出生时一样的一个巨婴,流浪到犍为,躲进深山沟里,还保持着那时的容貌和心跳。
他没学会化妆,一身的锈迹、煤灰、水渍,真像在泥里打滚的小家伙。
他没学会文明,一发声就嗓门粗大,鼻孔里冒出混浊的白烟。
他没学会掩饰,一边大口吞食,一面用力摇动,烟窗洒一路煤灰,下坡擦一路火花和嘶鸣,从内到外,他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更没学会拒绝,人也上来,货也上来,四只脚要拉尿两只脚要拉屎的家畜家禽也都上来吧。
一个步履跚的老人,像一片发黄的芭蕉叶,在芭蕉沟的清泠中慢慢飘动。
他在苏式建筑的台阶上伫立。他从生锈的窗栏间看空空的大礼堂。他抚摸英式小楼走廊上朽坏的栏杆。他耸耸鼻子,似乎嗅到了“保健”馒头的香味。
他在长满青苔的小路上向下望,目光翻阅冒着炊烟的那一片片屋瓦。
他默念着墙壁上斑剥的标语,和标语后面那个又大又圆的句号。
他站在情人榕下,听小溪的流水脉脉,听山风在树稍打闹,听火车的汽笛拉着长长的尾巴奔跑。
我问老人,你找什么啊?
他嘟哝着,我虽然听不清,却看到那掉落的一串词语:青春、爱情、岁月、悲伤、希望、辉煌……
好大一艘船!
我走在船舷边,寻找一支桨,想把它划动,追上郑和的船队。
可从眼前,一直找到它还散发着新鲜木头香气的时候,也没看到一支桨。
原来先民们都起了私心,害怕这艘造好的船,只要一下水,定会成为风的宠儿,浪的骄子,在江河湖海里乘风破浪,一去不复返。
岂止船桨,他们把帆也藏了,锚也取了,柁也收了,让这艘精致无比的大船,望着四周绿色的波涛,不敢动弹!
从此罗城的人都住进了船舱里,在旱码头做着浪涛汹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