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破译:电影《爱有来生》的原型批评

2012-11-22 03:59孙诗尧
电影评介 2012年20期
关键词:阿九爱恋原型

俞飞鸿导演的处女作《爱有来生》,由短篇小说《银杏银杏》改编而成,是一部浪漫凄美的中国版《人鬼情未了》。在注重人物形象塑造和故事情节开掘的同时,影片以人鬼恋情和轮回理念展开中国传统式的爱情叙事,并没有华丽的爱情语言的滥觞,而是借助意象所传达恒久原型主题——与复仇紧密纠缠的唯美、忧伤的爱恋。面对影片中“月”、“花”、“树”、“火”意象带来的不可阻挡的原型操控力与释放感,我们忽然找到了深远的、关乎爱的生命源头。

一、原型理论概述

作为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兴起于西方的、一度与马克思主义批评、精神分析批评“三足鼎立”的批评流派,原型批评由加拿大学者诺思洛普·弗莱创始,主要以荣格的精神分析学说和弗雷泽的人类学理论为基础,试图在批评实践中发现文学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各种意象、叙事结构和人物类型,找出其背后的基本形式。

弗雷泽在不同文化背景中透析出相同的神话、祭祀模式,荣格认为原型代表心理上的直觉、行为的可能性。以此为奠基,弗莱建立以原型理论为核心,以文本形式、文学意象结构、文学叙述程序为基点,自身周而复始、各种原型范畴相互联系的原型批评体系。1957年他在成名作《批评的剖析》中,集中阐释了神话原型批评的整体性与神话性理论思想。弗莱从西方文学传统出发,以历时性描述与概括希腊神话、《圣经》,至当代文学发展,构拟与原型为基石的整体性文学批评观。他认为,“原型,即一种典型的或反复出现的形象。”[1]P142

原型意象是文学作品中具有原始性、集体性的典型意象,包括具有叙事性、明喻性的神话意象与具有联想性、隐喻性的象征意象。神话意象多以人物为主,以神话幻想方式显现的原型性象征关系借助于情节过程直接蕴含在其中,如我国古典小说中花妖狐魅与人之间的象征互渗。象征性意象需要借助于象征表达原型性的联想和情绪,如水与生命、白色与纯洁、黑色与死亡、大海与神秘、永恒的联系等等。

二、《爱有来生》的原型世界

电影《爱有来生》中,“月”、“花”、“树”、“火”四种表明原型与人类意识时间维度的纵深、连续性关系的原始性意象,构筑成以爱情为核心的原型世界。

(一)“月”意象的忧伤

从古至今,月光一路流转,凝聚我们民族的生命感情。它高悬于天际,静思玄想般充满神秘智慧,通脱一如典雅的艺术,承载文化的深古奥义与审美蕴藉。月的忧伤,与女性相伴,与年岁往复相随。影片的主题,恰好与其产生默契。

中国文化里的月,与女性的温馨与忧伤相依相伴。不管苍茫的原始文化、女性崇拜的远古,还是科技文明的现代,月亮都是诗化的女性世界的表征。月是女性的失意与忧伤。如《诗经·陈风·月出》有云:“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愉悦之中渗透出幽怨的相思。“中国美感心态的深层结构的基本特色其实又可以成为称之为女性情结。说得更形象一些,在中国美感心态的深层结构中,我们不难体味到一种充满女性魅力的‘永恒的微笑’”。[2]P126影片中,阿九的面容总是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前世隐忍的爱恋,今生深情的相思,全部寄寓那迷蒙的金色月光中。

月的忧伤在静谧中显现哲学性轮回意味。宁静沉碧的月光,总是给人温润、禅悦之感,它有对世俗功利的鄙夷,它有对恬淡生活的礼赞。月晦明圆缺,周而复始,似生命般运动着,似生命般永恒。宽广历史在融融月色里显示出匆匆与深沉;宁静安谧的神韵与心灵空间相得益彰,从而引发出妙悟宇宙万籁之情怀。影片中,阿明与阿九前世因恨生爱,今生相聚月下,生死轮回,荡气回肠。

里尔克曾说:“就像月亮一样,生命也一定具有不断从我们转身而去的一面,但这一面并不是生命的对立面,而是它向光满的完成,向丰盈的完成,向真实、全部、完整的存在之领域的完成。”[3]P114即使阿明终转身离去,爱情依然明媚常青;在这样忧伤但不悲凉的转身中,阿明的醒悟成就了这段爱恋另一种意义上的成熟与完满。

(二)“花”意象的唯美

因为具有女性一般妩媚柔弱的气质,花常常是女性的原型性意象。《诗经·周南·桃夭》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正是花与美人的文化互喻、互释关系的呈现。在“母系氏族社会晚期和上古时期,花卉植物由象征女性生殖器演化为象征女性,进而演化为象征爱情、爱欲”。[4]

影片对“杜鹃花”的演绎正是对唯美、坚贞爱情的礼赞。杜鹃花盛开,阿九和哥哥策马奔腾,而后遇到阿九;新婚后的阿九静静绣着杜鹃花,她把掩隐在冷漠中的静寂、坚贞的爱恋都绣在了杜鹃花上。爱情,这种牵系道德和情趣的自由、平等、持久、排他的社会情感,这种基于生理基础的相互吸引与奉献的审美化男女关系,是人类文明、道德进步的社会产物。以坚贞美感为本质规定的爱情,才值得我们歌唱与追寻。

(三)“树”意象的原始家园意识

远古时的人们构木为巢,依林而居,采撷而食,为林木所庇护。宗教世界里的人们对林木的祭祀与崇拜寄托人们远古梦想、神秘感情,无论葱茏还是凋敝,都透露出无奈的生命悲凉。古老的木崇拜风俗在世界各地流行。人类学家弗雷泽注意到古代保卫金枝的风俗。在罗马附近的内米湖畔丛林中,外来的逃奴可以拆掉狄安娜神庙旁的一棵大树的树枝,成功后可以同祭司决斗而成为“森林之王”,这截树枝叫做“金枝”。金枝意味着森林的神圣,而这神圣的权力势必会与逃亡、决斗纠缠。这个神圣性获得的过程,使森林具有了令人敬畏之气息。而在影片中,追杀的镜头扫过深远的密林与飞奔的马蹄,为生死之恋的出场铺排出神秘的原始性气息。

树木,渗透人们的家园意识。中国自古有祭木社稷风俗。傅道彬与其导师石声淮教授合写的《木的祭祀与木的崇拜》[5]P92一文中,深入阐述了古代社祭是祭木的,这是在传达人们对树的崇拜意识。人与自然的分离,标志着人类原始家园的丧失。当人返回原始领地,主人的地位开始退却,树木祭祀,桑梓之情,直接呈现出来的是人们对树木的家园依赖之情。影片中当然少不了这样的温情的画面:春去秋来,繁茂的枝叶与大自然生息律动相契合,于夕光沉静处静吐人性灵辉。这是深长的生命体味,与对往古家园的怀恋。

树木的生命与爱情意味。林木的荣枯代表人的生死,柔条之喜,落叶之悲凝聚人类情感模式。在苍茫的轮回中,林木已经泯灭时间的界限,留下的永远是悠远的历史空间。树木的沉静是一种生机。喧哗骚动的消解不是生灵的湮灭,而是世俗之外的一种新生。影片开场时千年的银杏树,翩翩摇曳;阿明的孤魂寄宿于银杏树下,痴痴地等待阿九;结尾时,阿九哭倒在月夜下那棵还是那样婆娑摇曳的银杏树下深情呼唤已去投生的爱人。如此荡气回肠中发人深思,银杏树代表的爱与生命的主题昭然若揭。

(四)“火”意象的复仇与新生

对火的礼拜祭赞,是原始人类拜光崇明的重要形式之一。火照亮长夜,驱散冰冷,为人类带来生产工具的变革。火作为攻击武器的同时,也象征新生。影片中的火是复仇之火,是象征希望与拯救的火。那场大火燃烧得那么炽热,一如原始人类对太阳与火崇拜仪式中的那般浓烈,一对恋人在火中相约来生再见。生命与爱恋在超越时空中获得新生。

三、结语

“月”、“花”、“树”、“火”意象带着原型的永恒性,自历史深处涌现的宏大开阔的力量,在电影《爱有来生》中承载着凄美的爱恋意义。

“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在这声音穿越时空的回旋中,观众和女主人公一起泪湿眼眶。回想起片中情节,当原始情境被激活,我们心中回荡的是人类对爱的深切呼唤。当激情再不为满足耳目口腹之欲时,当朱颜红唇再不是爱情炫耀的资本时,刻下年轮沧桑的十指再次紧紧相扣,一生何求。

[1][加]诺思罗普弗莱著,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批评的解剖[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2]潘知常.众妙之门——中国美感心态的深层结构[M].郑州:黄河文艺出版社,1989.

[3][德]海德格尔著,成穷等译,海德格尔诗学文集[M].武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

[4]孙诗尧.侗族情歌“花草”意象文化探析[J].凯里学院学报,2012,(1).

[5]傅道彬.晚唐的钟声——中国文学的原型批评[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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