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特色探析

宋艳梅，姚桂珍，杨文剑

(浙江农林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杭州 311300)

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特色探析

宋艳梅，姚桂珍，杨文剑

(浙江农林大学 艺术设计学院，杭州 311300)

以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为研究对象，解析了图案纹样所表达的文化寓意，如吉祥的祝福、喜庆的内涵、民俗图腾崇拜和原始生殖崇拜的象征。其图案纹样的艺术特色及蕴含的民俗寓意，反映了四川的农耕文化，体现了农村妇女独特的审美观和高超的技艺，表达了人们避凶趋吉及对生活的美好愿望与精神寄托。

鞋垫十字绣；艺术特色；图案寓意；四川

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历史悠久，是农耕文化的再现，作为民俗文化的载体，它不仅体现了四川广大妇女(特别是农村妇女)的心灵手巧，更表达了妇女们对生活的美好愿望与精神寄托。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题材广泛，纹样寓意丰富，图案结构整齐均衡、造型朴素，针法简单易学，在淳朴的创作中体现出美的原理，形成了巴蜀文化独特的审美范式及深厚的文化内涵。本文结合绣品分析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特色及图案寓意，以期为现代服饰品的设计提供可借鉴的装饰技巧和审美特征。

1 鞋垫十字绣的工艺特色

四川物产丰富、人杰地灵，自杜宇“教民务农”后，经过四川先民几千年的农耕开拓，已成为沃野千里、“水旱随人、不知饥馑”的天府之国[1]。巴蜀文化孕育了多姿多彩的艺术宝藏，而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就是巴蜀艺术花园中独特的一枝花。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所用的材料一般为旧布片，绣线采用棉线和丝线。明代四川地区经济作物已有了很大的发展，棉桑种植业大幅度增长，这些为鞋垫十字绣的制作提供了有利的物质条件。由于中国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广大妇女需要辅助男子干一些农活，不可能像富家小姐那样待在闺阁中，足不出户绣制佳作，因此，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都比较简洁、朴素。

四川民间鞋垫一般分为面子布和底子布两部分。其制作工艺：1)浆布壳。用糨糊(米糊、面糊等)把事先整理好的布片按4～5层粘贴好，平铺在簸箕上晾晒干。2)剪纸样。用稍硬一点的纸或者笋壳(笋壳经济实用)，按鞋码大小剪出合适的鞋底样。3)作鞋垫。按纸样在布壳上剪出鞋垫的底板，再用布条对面子布和底板包边或者直接用线绞制好，针脚要均匀，包边牢固扎实。4)绣鞋垫。传统的四川绣女们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刺绣、缝制衣服等女红，这是传统文化中衡量女性是否心灵手巧和象征其在家庭中身份、地位和关系标志之一，同样也是女性出嫁后在夫家地位高低、是否受到尊重的一种衡量标准，也是女性出嫁后转换身份的重要因素[2]。因此，女性在制作作为嫁妆和赠送给亲朋礼物的鞋垫时，基本是凭经验和个人喜好，不用绘图就能根据图案需要直接以“X”形针法(图1)构成散点式、连续式、点缀式的重复、对称的几何纹样。所有图案，一经“X”字针法几何化，其形象便显得既规整又富有艺术趣味，无数个“X”字的聚散、连续、转折形成了变化无穷的效果。图2近看就像色块组合成的空间混合效果图，具有色彩的原始粗犷美。底子布上呈现“一”字形针脚。鞋垫十字绣工艺简单，具有边设计边制造的意味[3]，因此，又被称为“傻瓜绣”。这样做成的鞋垫结实耐穿，一般可以穿上好几年。这种在长期的劳动实践中不断总结、完善的刺绣艺术，是民间绣女在融合民俗文化的审美特性基础上形成的美和用合二为一的创造性产物。

图1 刺绣针法Fig.1 Embroidery method

图2 表现效果Fig.2 Performance effects

2 鞋垫十字绣的表现题材

四川大部分地区都是山谷纵横、深沟险壑，自然条件比较恶劣。这种农耕条件下形成的文化，充分体现了自然、社会和人融为一体的和谐关系，这也是华夏民族“万物有灵”“天人合一”思想的集中体现。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是广大四川农村妇女审美意识的结晶，体现了人民在艰苦的生存斗争中企盼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希望老人健康长寿、儿孙满堂、夫妻和睦、全家幸福安康的美好愿望。因此，在刺绣作品中就是将生活中的各种物象，按一定的结构运用谐音、寓意、象形等手法，通过简化、变形、抽象，使它们图案化、符号化。四川鞋垫十字绣取材广泛、内容丰富，按其所表现的题材内容大致可以分为：1)植物纹图案，有牡丹、宝相花、石榴、莲花、葡萄等。2)动物纹图案，有鹿、羊、鱼、龙、凤、虎、鸳鸯等。3)几何形纹样，主要有方形、圆形、菱形、三角形、长城纹、回形纹等。4)自然天象纹，主要有云纹、波浪纹、日、月、星、山、石等。5)文字图案，有四季平安、寿比南山、吉祥如意、万事如意、寿、喜、福等。这些具有方折力度感的图案造型夸张、生动，富有内涵，体现了四川民间绣女强有力的精神风貌及其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3 鞋垫十字绣图案特点及配色方式

四川鞋垫十字绣图案的构成方式采用了传统的平面构图方式。过去四川农村比较贫穷，妇女文化水平低，因此，这种没有艺术约束的十字绣平面构图方式特别适合她们，可以随心所欲、针随心走，想到哪里就绣到哪里。如图3，所有物象构成都没有前后远近、纵深变化，物与物互无遮拦，巧妙地穿插、连接和呼应，以平面构图的方式展现了物象的特征。这种容纳诸多物象的构图方式，不仅有利于直观的视觉传达，更显示了四川绣女高超的平面构图能力。

图3 平面构图表现Fig.3 Composition of the plane behaved

3.1 鞋垫十字绣构图特点

四川鞋垫十字绣构图主要体现了三方面的特点：1)几何化特点：不管是什么图形，都是由许许多多的小几何单元组合而成。如图4，图案是由3组平行四边形连接呼应重复而成，通过色与形的变化呈现出立体的效果。2)对称、重复的特点：四川鞋垫十字绣图案绝大多数都是由几个简单元素的不断重复而形成。如运用二方或四方连续组成，这也是应对中国民间俗语中的“好事成双”的“偶”数观念，所以鞋垫十字绣图案就是由这些对称、重复的圆形、方形、三角形等最终组合而成。这样的重复构图利于绣女在绣好基本图案后稍作改变，或色彩、或方向、或搭配，就能产生丰富的效果。3)抽象化的特点：四川鞋垫十字绣艺术以简练传神、以少寓多而著称，因此刺绣题材中的图案大都不是自然物的真实写照，也不是主观臆造。如图5，“龙凤呈祥”纹样就是运用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手法，对物象本质进行了高度概括、抽象、归纳、提炼而成的神似形象。

图4 图案的几何化特点Fig.4 Geometrical characteristics of pattern

图5 图案的抽象化特点Fig.5 Abstract characteristics of pattern

鞋垫十字绣构图的繁简主要取决于作品内容、表现题材及创作思想等因素。图案以点、线、面元素将物象进行概括、抽象、变形，形成规整有序的形式美纹路，古朴多姿。其图案可分为单独纹样、二方连续纹样、四方连续纹样等。一般中心位置用丰满富丽、热闹气氛的图案纹样来揭示主题，则为“实”；以边花、角花或留白等“虚”来进行装饰。“实”“虚”结合进一步丰富、突出主题和美化装饰绣品。绣品按布的经纬“挑针走线”，不用打底稿，也不必描绘草图，全凭绣女长期的实践经验和丰富的想像力，布局谋篇。将“虚”“实”图形巧妙组合，形成一个丰满的刺绣作品。

3.2 鞋垫十字绣配色特点

“绣圣”沈寿曾说过：色有定也，色之用无定。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在色彩运用上也会根据内容而各不相同，一般分为素绣和彩绣。素绣为白底(或红底)配单色绣线，单纯而对比强烈，非常朴素大方。彩绣则是进行图案的色块与色块之间、绣线与底之间配色的恰当处理，色块的大小疏密都非常讲究。四川民间绣女在进行彩绣时钟情褚红、佛青、槐黄、黑色、品绿、桃红、紫色等色，色彩运用上既大胆又讲究，既夸张变化、对比强烈，又组织有序、和谐统一，形成了对比统一的形式美感，装饰效果强烈。如用于婚庆礼品时多选择褚红、槐黄等暖色调，配以高纯度的绿色、紫色，表达喜庆、欢快的情感。

4 鞋垫十字绣图案的意蕴

无论是当代艺术还是传统民间艺术，其魅力首先在于与生命同构的表现形式。有意味的形式不只是泛泛的视觉审美愉悦，更在于深层生命力的唤起与表达[4]。四川鞋垫十字绣正是运用了这种寓意于形、借音达意的艺术象征手法表述民族文化的内涵和民族的精神状态。

4.1 吉祥如意的象征寓意

所谓象征，是在感性形象的本来意义之外附加了非本来的意义，从而使感性形象的内涵超出了形象本身的直观意义，让人们从中领悟到更多的东西[5]。作为服饰文化的载体，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大量应用吉祥祝福、生命繁衍等图案，绣女们通过自己对生活的独特理解及感悟，从多角度对自然物象进行提炼、概括、抽象，运用象征的表达方式，通过谐音、会意、借代、寓意等手法，祈福纳祥、驱恶辟邪，表达绣女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6]。如鸡通“吉”，鸡在古代被视为珍禽之物，有吉祥、诚信之义。自古以来，华夏先民就常以鸡的造型来寄寓人们对美好事物的祝愿。金鸡报晓，万物复苏，展现一片生机；金秋鸡鸣，粮食丰收。金鸡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一派繁荣，生机勃勃。在古代神话中，鸡还被用来替代“重明鸟”贴于门窗上，以避除猛兽妖物等灾害。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上的造型，也是这种对吉祥幸福生活的企盼及避邪纳吉的蕴含。

梅花乃天下尤物，寓意雅致和高洁；牡丹花(图6)娇媚艳丽、雍容华贵，使人想到荣华富贵的含义[7]；双鱼、鸳鸯、双猴都是成双成对的象征，被用来歌颂美好的爱情，表达夫妻恩爱、永结同心；莲、葡萄、石榴的多籽象征“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凤乃百鸟之首，象征美好与和平。还有直接在鞋垫上绣汉字，如“四季平安”“大吉大利”“万事如意”等直白地表达平安、快乐、安康的美好祝愿；用“寿”“福”“长命百岁”等来祝愿老人健康长寿，图7中连续的“福”字就是表达了这种心意。

图6 牡丹纹样Fig.6 Peony pattern

图7 吉祥寓意表达 Fig.7 Auspicious implications

4.2 图腾崇拜和生殖崇拜的寓意

很多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图腾崇拜，这些美丽的图腾纹样经过数代汉民族与少数民族文化的交融、影响后，也广泛地应用到了汉族民间手工艺中，正体现了“为我所用”和“唯己所悦”的统一设计思想[8]，反映了对真善美的追求。如蝴蝶在苗族传说中被视为始祖，人格化的蝴蝶形象——蝴蝶妈妈在苗族服饰刺绣纹样中处处可见，水族背带上的大蝴蝶纹样，瑶族儿童披肩上的蝴蝶纹样，而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中也有蝴蝶纹样(图8)。民间传统图案中的“祥龙瑞凤”也是图腾崇拜的典型，龙是汉民族和许多少数民族共同的图腾，凤凰被称为“五色鸟”，是至真、至善、至美的象征，在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品上被赋予了丰富的变化及深刻的内涵(图5).人们借以表达对吉祥幸福的美好心愿，纹饰用变形的龙、凤，配以灵芝、祥云构成，成为美与幸福的寄托，一般在民间结婚喜庆的时候作为男女相配，幸福长久的祝福[9]。

世界上大多数的民族都有自己对生命意义的独特理解及对生殖的崇拜，因此，以生殖崇拜为主题的阴阳观念决定了民间美术的主题之一，它绝非自然生活现象的反映，而是阴阳万物交感，生存繁衍观念的隐喻符号[10]。人们常说“连(莲)年有余(鱼)”，其中的“鱼”通“余”，《辞海》中解释“余”有遗留、遗下的引申含义，即连绵不断的意思；在原始的人类社会中，作为人生第一大事——婚姻的唯一目的就是传宗接代，鱼生殖能力超强，自然成为原始人类向往和崇拜的对象。因此，“连(莲)年有余(鱼)”中的“鱼”，表示了幸福美满，好运不断，昌盛繁荣，人丁兴旺等丰富美好的内涵。这种原始人类的生存繁衍观，正好应验了中国本原哲学体系中的“阴阳相合生万物，万物生生不息”的观念。自唐代以后，鱼形图案的吉祥文化理念便得以在民间广为流传，并逐步成为中华传统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11]。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艺术中鱼的纹样很多，如“鱼戏莲”“鱼儿穿莲”“鱼儿啄莲”就是弘扬生殖崇拜，推崇人类生命繁衍意识。“鱼”比喻为男性，“莲花”在民间受佛教文化的影响，也因其特殊的化育技能及其神话般的化育效果(如莲花化生哪吒)而象征女性，“鱼”“莲”之戏隐喻男女交欢，“莲”与“子”的关系就是母子关系。四川绣女通过鞋垫刺绣的形式把对生殖的繁衍崇拜用借喻、隐喻表达出来，让后代认识人类起源和生命意义。此外，还有喻男女相爱、阴阳结合的双龙戏珠(图9)、双凤朝阳、双鸟戏牡丹、蝶恋花等纹样。这种出自四川绣女之手的稚朴的民间工艺品是中国浑厚传统民俗文化的发展程式，它所蕴含的情和爱，无不洋溢着劳动人民对生命的激情及对生殖活力的推崇。

5 结 语

四川民间鞋垫十字绣依附于自己的农耕文化、伦理道德、宗教信仰、民俗活动而存在与发展在艺术表现中，所呈现出来的是民间妇女追求美好生活的精神实质，它是物质实用功能与精神审美功能相统一的创造性产物。鞋绣取材广泛，结构整齐均衡，造型朴素，针法简单易学，寓意丰富，这就是巴蜀文化独特的魅力所在——稚朴的民间艺术结合朴实的民俗，展现出民间绣女丰富的想像力和灵巧的技艺。

图8 蝴蝶纹样Fig.8 Butter fl y pattern

图9 双龙戏珠纹样Fig.9 Pattern of two dragons frolicking with a pear

[1]赵志立.“蚕丛和鱼凫，开国何茫然”：从传播学角度看古巴蜀文化的演进[J].中华文化论，2010(3)：40-46.

[2]亓延，崔荣荣，范雪荣.近代齐鲁民间大襟服装的技艺及民俗文化[J].纺织学报，2010，31(11)：117-121.

[3]张竞琼，张吉升，孙宁宁.中原地区虎头帽的工艺[J].纺织学报，2009，30(1)：97-101.

[4]李志刚.民间木板年画的装饰性及其美学意义[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08，53(3)：187-188.[5]崔荣荣，高卫东.解读民间服饰绣花图案中的民俗寓意[J].纺织学报，2006，27(5)：101-104.

[6]江汝南.论中国传统服饰图案的符号象征[J].美与时代，2006(2)：41-43.

[7]陈礼玲.刺绣在服装上的运用[J].考试周刊，2007(21)：127-128.

[8]崔荣荣，郭平建.近代晋中、皖南和江南地区民间裙装探究[J].纺织学报，2006，10(10)：117-120.

[9]许星.浅议中国传统服饰中的龙凤纹样[J].国外丝绸，2003(2)：36-38.

[10]左汉中.中国民间美术造型[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6：164-165.

[11]常丽霞，高卫东.鱼形图案在我国民族服饰中的文化寓意[J].纺织学报，2009，30(9)：106-108.

Analysis of the art's characteristics of the folk shoe-pad cross-stitch of Sichuan

SONG Yan-mei, YAO Gui-zhen, YANG Wen-jian

(Institute of Art and Design, Zhejiang Agricultural and Forestry University, Hangzhou 311300, China)

Sichuan folk cross-stitch work shoe-pad was investigated and the cultural implications of the designs which mainly symbolized blessing, celebration, totemism and procreation worship were analyzed in this paper.The pattern' art characteristics and presumptive cultural implications reflect the farming culture of Sichuan, the unique aesthetic and master-hand of rural women and express the good wishes and the inner resources which was the people are eager for a better life and avoiding calamity.

Insoles cross-stitch; 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Pattern implied meanings; Sichuan

TS935.1；J523.6

B

1001-7003(2012)01-0057-04

2011-09-13；

2011-11-11

2010年浙江省社科联社科普及课题(43)；杭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B10WH09)

宋艳梅(1980― )，女，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服装设计理论及服饰文化。通讯作者：姚桂珍，副教授，yaoguizhen2003@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