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鹤
阿牙是营地里的狗。但它并不总是呆在营地里,经常神出鬼没。我第一次在营地里见到它的时候,用刀子割了一块肉,向它扔了过去,它却以一种惊人的敏捷跳到一边。
它疑惑不解地注视着地上的那块肉,同时抬起头观察我的举动。大概确定我不会在肉里投毒后,它以闪电般的速度将肉叼起来,扬长而去。
我拿起望远镜,看到阿牙跑过营地前面的草地,一直到一片灌木丛边才停了下来。它在灌木丛的下面掘出了一个小洞,然后叼起那块肉放了进去,接着用前爪将土盖在上面。我看得目瞪口呆,所有的狗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抢到的肉吞下肚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只懂得未雨绸缪的狗。
阿牙开始接受我给的食物,但却从来不让我接近它一米以内。不过,这种距离已经是它对人类的接近所能做的莫大的让步,对于营地里其他的人,它都是避而远之。
营地里的牧羊人告诉我,它是狐与狗杂交出来的后代。两年前的一个冬天,因为忽降暴雪,一只雌性牧羊犬走丢了。后来,这只牧羊犬回到了营地,而且表现出怀孕的迹象。它最后产下了一只小犬,小犬无论如何也与人亲近不起来,总是呆在阴暗的角落里。再大一些,这只狗就开始表现出一种惊人的能力——打洞。
整个营地附近的地面被它挖得千疮百孔,当一只小羊掉进一个深坑跌断了腿之后,阿牙被狠揍了一顿。这次惩罚后,阿牙开始远离营地。
狐与狗的杂交品种,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营地周围确实经常有赤狐徘徊。也许阿牙身上的血液一分为二。一半是对荒野的渴望,但那另一半,是源于犬的一部分,充满对火和温暖的营地的眷恋,它期待着一只抚摸它脖颈的手。
阿牙发现我并不像牧羊人一样咒骂着向它投去石块。于是,每天黄昏,我坐在帐篷门口整理野外的观察记录,它便卧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有时会抬起手轻轻拍拍它的脑袋,但如此简单的动作对它却具有很大的震撼力。我可以感受到它正在极力控制着颤抖,这是它一直期待的来自人类世界的诱惑。
阿牙开始越来越像一只狗。当有人出现在我的帐篷附近时,它竟然会发出低吼,于是营地里的牧羊人总是戏称阿牙是我的狗。
可我就要离开了。一天黄昏,我想去林子里走走,阿牙跟随着我。两只色彩斑斓的鸟儿突然呼啸着从草丛中飞起,阳光下随即闪过一道金色的影子,那敏捷的身手,就是那些追捕野兔的灵犬也相形见绌。只见阿牙高高地跃起,叼住了其中一只鸟,然后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是花尾榛鸡。阿牙扭过头,看了看我,快速跑开了。我跟在它的后面,居然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深洞前。
它叼着鸟钻进了洞里。我呼唤着它的名字。幽暗的洞中没有任何回应。这并不是一个新洞,里面弥漫着一种有些刺鼻的只有狐居住的洞穴才有的气味。我离开了,把它留在那里。那是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