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镇往事

林彦

从小，妹妹对零食就特别上瘾，总往镇上的春草堂跑。什么山楂蜜饯、檀香橄榄、水果冰……春草堂都有卖，香味弥散出老远。

妹妹迷上了春草堂的零食后，就开始打零用钱的主意。为此，她经常偷偷倒掉父亲没喝完的酒，拿空酒瓶换一袋甜桃干。

那一年我在栖镇中学念初二，妹妹在栖镇小学念六年级。当春草堂的老板娘来家讨赊欠的零食帐，母亲大为光火。紧接着母亲发现抽屉里少了一张十元的钞票，她理所当然地怀疑是妹妹拿的。妹妹边哭边分辩，零食帐是赊欠过，但钱不是她偷的。

我的手心闷出了汗——那十块钱是我拿的。为了约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去看电影，我偷偷从母亲的抽屉里拿了十块钱。当时母亲在缫丝厂每月挣不到五十块钱，失去这张钞票差不多就损失了一星期的财富。 最终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

下午，父亲回到栖镇，又开始和母亲争吵着要离婚。在子女的抚养权，母亲也许是对妹妹余怒未消，提出离异后要我的抚养权；父亲也坚持要儿子传宗接代。妹妹就像皮球一样，在父母之间踢来踢去，谁也不肯要。妹妹趴在桌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星期一上学时妹妹往书包里使劲塞一件运动服。我不耐烦地催，要迟到了！她又低头擦起了眼睛，说反正他们都不要我…… 晚饭时间，妹妹没有回来。我的心像颗石子坠了下去，没有底。

母亲的脸苍白如纸，喊着妹妹的名字就往学校跑。母亲找到妹妹的班主任小吕老师，她却说，妹妹白天根本就没来上学。母亲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父亲也慌了神。

母亲咒骂父亲不负责任，要是不闹离婚，妹妹怎么可能失踪？父亲第一次没有反击，请来街坊们帮忙寻找。找到午夜，妹妹依旧不见踪影。几十支手电筒的光渐渐从夜色里散去，母亲守在镇外的河滩边不肯回去。父亲留了下来，默默坐在槐树下抽烟。

第二天，妹妹还是没有消息。我已经为那十块钱悔得肠子都青了。我把请那个女生看电影用剩的钱交给母亲，准备挨一记耳光。母亲的手举起来，却落在自己身上。

妹妹失踪的第六天，全家差不多都绝望了。不到十天，父母迅速地衰老了，背影都有些萎缩。第十天，小吕老师忽然闯进初二的教室里对我嚷：“你妹妹回学校了！她不敢回家，快去叫你父母来！”我眨着眼，半天才醒过神。

父母赶到了学校。母亲抱住抖得像只鸟的妹妹哭了，哭声细长而感伤。父亲在一旁跺着脚说，哭什么？但是他的眼泪也摔到了地上。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家里的日子依然惨淡，但父母离异的事暂且搁下。一年后我们全家离开了烟雨苍茫的栖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