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废塑料行业遭遇艰难转型

□记者/颉 颃/

调查：废塑料行业遭遇艰难转型

□记者/颉 颃/

环境保护部、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商务部日前联合制定发布《废塑料加工利用污染防治管理规定》（以下简称《规定》），自2012年10月1日起执行。《规定》明确要求：禁止在居民区加工利用废塑料。禁止利用废塑料生产食品用塑料袋，同时规定：自2013年1月1日起，未经环保核查合格的企业，不予批准进口废塑料，这是近年来，国家针对废塑料回收利用行业发布的多个规定之一。自今年下半年至今，笼罩在中国各地废塑料业者心头更多的是不安，乃至焦躁的情绪。个中滋味，百味杂陈……

被称为“废塑料的华尔街”的广东顺德杏坛镇，去年年底，一个不大不小的当地新闻在杏坛人中流传：有511家废塑料加工企业联名上书，向当地政府抗议一份由海关总署、环保部等五部委联合制定的《固体废物进口管理办法》（以下简称《办法》）的实施。引起业内人士的广泛关注。

北方重要的废塑料处理基地，号称“北方废塑料之都”的河北文安县近期突然启动了一场所谓“最强力度的专项整治活动”。禁止全县非正规小作坊继续进行废塑料的清洗粉碎（“水粉”）作业，同时也禁止北京、天津等地的塑料运输车进入文安。一时间，文安废塑料行业的近10万从业者陷入生计困境，而北京、天津、河北等地明显出现废旧塑料囤积、降价、不再收购等现象。这一地方政府旨在改善环境、实现经济高增长的举措是否能经受阵痛顺利前行，是否能在再生资源利用与治理污染之间求得平衡，为各方所关注。

进口限制 缓冲多久才合适

位于广东顺德的杏坛镇，一直被称为“废塑料的华尔街”、“世界最大的进口废塑料集散地”。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这里聚集了上千家家庭作坊式的加工厂，最盛时有1500多家企业与此相关。他们长年从事着相同的工作：将进口的废塑料分拣，经过简单加工后出售。

佛山海关顺德办事处下辖的勒流口岸曾经是全国最大的进口废料的单独口岸，其每年固体废物的进口量占到全国的六分之一。自去年《办法》的施行，直到今年《规划》的推进，在这里起到了“立杆见影”的效果。

顺德办事处副主任林武告诉记者，去年上半年，该办事处辖下各口岸月均进口废塑料达到1592个自然柜，而在8月以来，月均进口废塑料陡然缩水到68个自然柜，猛降了95.7%。

由于国家对进口固体废物加工利用的企业设有技术及环保排放门槛要求，即使其他证照齐全的企业，如果达不到门槛要求，也没有资格领证，因此实际拥有废塑料进口资质的企业寥寥无几。加上出于产业转型升级和环保的考虑，各地政府部门，比如顺德环保部门自从2007年起就已经停止发放许可证。 拿不到“许可证”的企业怎么办?于是就有了各种围绕许可证而产生的地下交易，在层层转包中，乱象由此而生。

一家持证企业负责人甚至告诉记者，正规批文所允许的一年的合法进口额，当地数百家企业“一天就可以用完”。

“很多企业拿的是外地的批文，更甚者就非法入境，说白了就是走私。”一名从业超过二十年的企业主跟记者说，有些企业再加工后卖出的价格，甚至跟他进口后尚未加工的固体废物价格相差无几，在他来看，这样的低价简直匪夷所思。“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废料来源渠道有问题。但这样一来，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企业反而吃亏了，价格上没法竞争。”

511家企业联名抗议的主要诉求之一，就是希望海关把压在境外的废料先疏通进来，给最后一次机会，给企业多一点缓冲的时间。

而海关的答复是，只要企业拿到进口批文，海关即刻从快办好通关手续；有货物压在境外的企业，也可以先报上来。

“但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家企业来找海关上缴相关批文。”林武说。

广州海关关长高融昆说，这些被压柜的企业其实心里都很明白，因为他们手里拿的都是倒买来的证件，没有合法的手续，更不是“两废”定点加工利用企业。

虽然王鉴雄所在的顺德金盛富塑料有限公司也是持证企业之一，但他的话或许说出了其他企业的心声：“这上千家企业遗留下来是有历史原因的，要一下子处理掉，也不容易。”

有一个令人玩味的细节是：在那封511家企业的联名信上，落款没有企业名字，只有人名。

有位熟悉内情的人士坦承：要说时间缓冲，其实这个缓冲时间已经挺长了，早在去年4月份已经公布，8月份起才开始施行。到目前才下发《规定》，要求自2013年1月1日起，未经环保核查合格的企业，不得批准进口废塑料。可不少企业还是继续进货，抱有侥幸心理，认为新规未必会严格落实，加上跟贸易商有定期合同，不能说停就停。

垃圾围城 废塑料出现积压

“洗发水这种塑料瓶都不收了，其他塑料也落价了，没人收。”指着身后堆成小山似的一包包废旧塑料，北京世纪威涛再生资源回收公司内一家回收塑料点的老板说。自从两个月前河北文安县搞整顿，就鲜有河北的车来拉废旧塑料了。

这个料场堆积了大约一两万元的废旧塑料，老板说，目前还不知道文安此次整治的决心有多大，他也不敢贸然囤货。

北京每天产生垃圾18000吨左右，其中塑料占10%。大部分塑料，如塑料袋直接进入填埋场，而一些较重的硬塑料有回收价值，每天能产生两三百吨。其中大部分都流向了河北文安县。此次文安县的整治活动，对周边北京、天津等地的影响应该较大。

记者来到位于昌平区和大兴区的数家废品回收市场，场内多家从事废旧塑料回收的摊点都表示，最近一两个月以来，摊点回收的废旧塑料、废报纸基本上都人问津，造成大量囤积，价格大跌。

“没人要，能便宜卖就卖了。”牌坊村路废品回收站的小李说，这一个来月已囤积近6万元的废旧塑料。现在的白塑料每公斤不到4元，已降了2元多，杂塑料降了1元多。

在过去几天里，降价并没有刹车，昨日，回收废品的张大叔说，废旧塑料回收点白塑料的回收价已变成每公斤2元。附近的一家回收站点的老板郭先生告诉记者，矿泉水瓶北京地区就可粉碎，受影响程度不大，每个降价2、3分钱。

北京市环卫系统有马家楼和小武基两家分拣线，各有2000万吨左右的处理能力，分拣线采用光谱分拣，可将主要的塑料如PE、PP等自动分类出来。小武基转运站相关负责人表示，过去一个月，还暂时没感觉到废旧塑料增加的压力。

6月28日，文安县政府下发《全县开展规范废旧塑料清洗（水粉）行业专项行动的实施方案》红头文件。此次整治范围，是以清洗（水粉）形式进行废旧塑料生产加工的企业。清洗废旧塑料，是废旧塑料回收、分拣之后的一个环节，企业或作坊在拿到又脏又旧的废旧塑料后，进行清洗，这个环节往往牵扯到用水，须使用一些含磷和碱的清洁剂，厂家再将清洗后的废旧塑料放入粉碎机磨成粉末状。之后，再卖给进行拉丝、造粒的厂家。

红头文件称，当地的废旧塑料清洗行业存在着无序分散经营、环境污染、乱占耕地、倾街占道等脏乱差现象。

据了解，文安废旧塑料收集、加工从业人员多达近十万人，30个密集村此前几乎家家都在从事再生塑料加工。

小作坊 引起周遭村民的侧目

在河北省香河县，记者来到安平镇的一座村民楼里。在村民的指引下，记者找到了一家加工废旧塑料、橡胶制品的小作坊。这家小作坊坐落于一户村民家的院内，朝北的大门紧闭着。记者拍了半天门，也没有人来开门。透过门缝记者看到，里面堆积着大量的废旧塑料瓶等物品。“他现在不开门了，附近的村民找过他很多次，现在不管谁敲门都不开了。”一名村民指着附近路边的垃圾告诉记者，“经常有大车拉着塑料瓶子、轮胎等东西到这里来。”记者看到，路边的草丛中有不少塑料垫圈。“前几天他们卸货时掉的，这还是扫起来很多了呢。”

“机器轰隆隆地响，吵得人都睡不着觉。”一名住在附近的村民告诉记者。

在一家废旧塑料加工作坊内，记者见到了经营者肖先生。他告诉记者，他刚做了一年多。“我这里每天能粉碎1000斤废旧塑料。”杨某指着手中装满废旧塑料的编织袋告诉记者，他这个作坊只处理废旧塑料水果筐和电动车、摩托车上的废旧塑料零件。“前一阵子价格大降，海晏门废品回收一条街倒闭了好几家。”肖先生表示，目前电动车、摩托车上的废旧塑料零部件回收价格每吨为3000元。经过加工后，他再向外销售时价格为每吨3500元。“除去人工费等费用，一吨也就能赚200元左右。”在询问过程中，得知这家回收站没有经过任何备案，经营者也不太清楚邻县文安等地的整治活动。

制造业不用再生料无法生存

“只要产出来的是料，从来没愁过销路”，文安大留镇村民说，在此次停业整顿前，仅文安及其周边每天生产出来的数万吨回收料，几乎是刚一生产出，便被人上门买走。在前五年左右的兴旺时期，来自南方的老板甚至先扔下厚厚一叠订金，然后急等着收货。

“随着塑料制品应用越来越广泛，对塑料原料的需求也相应越来越大。而在塑料产品制作过程中，使用回收料无疑可以大大降低成本”，一位熟悉塑料行业的人士称，适量的使用再生料并不影响塑料的质量。

文安县以废旧塑料清洗加工回收为主，主要出产品为各种规格的塑料粉料或颗粒，而距文安70～80公里的保定市雄县，则以注塑、吹塑等各种塑料生产厂家为主。这些厂家也多分散在城市周边，以个体家庭居多，但生产规模平均较文安要大得多。在雄县五铺南口路一带，一家比较大型的塑料厂厂长称，自己一长溜厂房加8台注塑机的投入，净资产已达到上百万。

雄县城北一家塑料制品厂杨厂长则承认，自己能生产从0.5克至800克的各种塑料注塑件。“只要你有模具，或者有样品也行，我们可以帮你做模具生产，你们需要什么样的产品，我们都能生产”，杨厂长称，平时他厂里生产的塑料制品，从普通衣架、塑料桶、工程塑料管，到塑料碗筷杯盆、塑料饭盒、塑料包装袋等，几乎无所不包，而且生意一直红火。杨厂长透露，如果用废旧料来做产品，价格则可以便宜很多。

阿里巴巴塑料网的一个调查表明，大多数塑料制品生产厂家已将使用废旧回收料作为降低生产成本的主要手段，同时企业也借此提高市场竞争力。

由于塑料的应用非常广泛，小到日常生活中的塑料吸管塑料饭盒塑料杯，大到家用电器航天航空器材，品种不计其数。而目前国家出台与塑料产品相关的质量标准性文件，只有2个，即《塑料制品国家标准》、《常用塑料及塑料制品性能检测方法标准》，其中上世纪80年代末国家卫生部还特地出台的《食品包装用聚乙烯成型卫生标准》。

中石油高工曹媛维解释，因为塑料原料作为石油加工处理的一种下游产品，主要有两种：一种由乙烯聚合生成，叫聚乙烯，简称PE；一种由丙烯聚合生成，叫聚丙烯，简称PP。正规生产出来的聚乙烯、聚丙烯都有严格含量标准，比如聚丙烯，要求纯度达到99.6%，其中对重金属杂质的控制尤其严格，杂质总含量不超过0.4%，是很干净的，所以无毒无害；聚乙烯的纯度要求则为99.9%，杂质含量更低，而普通级聚丙烯、普通级聚乙烯则纯度相对较低一些。

“可小作坊式废旧塑料回收，一般仅通过热熔、净化、除杂质等程序，再重新变回颗粒状塑料原料，这个过程中要去除塑料中所含的杂质，尤其是铅、砷、铜等重金属元素，去除的工艺过程和成本都相当高，特别是铅，去除特别困难。这是一般小企业无法也不愿意承担的，从回收成本来看，也无必要。”因此，曹工认为经简单回收加工产生的塑料原料，只能用作工业塑料原料，否则就会带来健康威胁，“万一回收料之前还曾是工业上用过的废旧塑料，就更容易产生重金属污染了。”

山东青岛一家塑料研究所研究人员表示，在处理工艺一模一样的情况下，回收料质量肯定赶不上新料，因为它的分子链已经断裂，物化性能会有所下降。“通常企业用回收料，都是为了降低成本，回收料处理得再好，顶多也是A级回收料，最后用到了B档次的产品中”。该研究人员承认，目前我国各省局以上的检验检疫机构都能够通过X射线照射、红外光谱法等大型仪器检测塑料成分，但都只能定性，不能作定量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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