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
2012年6月24日12时许,中国航天员操作神舟九号飞船与天宫一号目标飞行器成功对接,中国由此成为继美、俄之后第三个完整掌握空间交会对接技术的国家。手控对接只花了10分钟左右的时间,但为了实现这个环环相扣的过程,手控交会对接研制团队付出了10多年的汗水与智慧。
1999年,当神舟一号返航时,中国航天员的飞天之旅还像是科幻片;如今,34岁的刘洋已在太空中打太极、玩自拍了。今年,恰逢中国载人航天工程步入第20个年头,究竟是怎样的一群人让梦想照进现实?
不容失败
2012年6月29日,神舟九号的三名航天员顺利返回。在北京航天城里,鲜花和掌声如潮水涌向身着灰色上衣的年轻工程师们。但是第二天,他们中的很多人就已经坐在电脑前,眼前是一串串数据。
“任务成功后,很多记者都问,你高兴不高兴?是不是心里特高兴?这样的问题,是不理解我们这些干航天的人。”性格直爽的神舟九号飞船总指挥何宇说,“‘神九任务期间,在北京飞控中心工作的一位女同事因为劳累导致流产。当你经历了这种事之后,你会觉得成功之后只是单纯的喜悦吗?外人看到的都是光鲜的一面,但我看到的,是大战之后的战场。我唯一自豪的,是我和这个团队一起,干成了一件大事。”
6月16日发射前夕,神舟九号飞船最后测试的那段时间,何宇依然在加班加点。所有人每天24小时三班倒,熬到后来已经面黄肌瘦了。在3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的测试时间达到了1700小时。
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如此常年累月的超负荷运转?何宇说,“从大了说,就是载人航天精神,是国家对航天事业的高度重视所带来的集体荣誉感、自豪感。具体来讲,航天事业容不得错误、容不得失败。”何宇曾对手下说,“我们的动力源泉不在于对成功是多么渴望,而在于对失败的万分恐惧。”
神舟九号飞船在酒泉进行电测的头几天,航天员的“替身”任长伟就体验过这样的状态。因为之前连续熬夜加班,身为飞船工程师的他突发高烧,连打了三天的点滴,但还是坚持到岗工作。飞船工程师要帮助航天员消除设计缺陷和隐患,飞船测试过程中还要代替航天员进舱进行各项操作。任长伟说自己干的是一个“保命”的活儿,“得对飞船内700多台设备、上千根电缆以及管路如何装配、连接了如指掌。”
神舟系列飞船原总设计师戚发韧院士说:“一个德国同行问我,你们一年发射两艘飞船,有窍门么?我说我的窍门告诉你,你也学不去。德国人规定,周一和周五不做重要的精密性工作。而我们白天、晚上、星期六、星期天都要这么干。”
精益求精
2012年6月5日,酒泉发射场的飞船加注扣罩厅。几名航天技师打开长二F改进型火箭整流罩上约半米见方大的小舱门,背着身子卧躺进去,手抓紧舱壁,只留双脚踩在罩外的梯子上。人虽然是“躺”在整流罩内,但背部悬空,只有头部可以寻求一个支点倚靠。以这样的姿势,对火箭整流罩的下支撑机构进行调整。“工作量看上去不大,但可是个细活儿,费时间。”火箭发射试验队调度陈棣说。加注扣罩厅里恒温16度,湿度一直保持在50%多。大约半个小时后,好几个人的头发已经湿了。
航天项目的各条战线对质量近乎苛刻的要求不胜枚举。正因如此,2012年6月16日,运用迭代制导技术的长二F火箭成功托举“神九”进入预定轨道,成为我国载人发射入轨精度最高的一次。此次发射和“手动交会对接”一起,被誉为“两个十环”。
创造出“手控交会对接十环”成绩的502所手控交会对接研制团队,就冲着“精益求精”四个字,大家十几年来只干一件事,也“吵”了十几年。这支约20人的队伍,女性占40%左右。手控交会对接研制团队带头人解永春是灵魂人物,但为了一个设计方案的细节如何处理,年轻人可能会和她争得面红耳赤。
八院对接机构研制团隊的张崇峰与另外6名科研人员一起,历经16年磨剑,不仅研制出了对接机构,还拥有发明专利30余项,器件国产化率达99%。这个对接机构上有118个传感器、5个控制器、上千个齿轮轴承、18个电机和电磁拖动机构、数以万计的零件和紧固件。为确保顺利突破交会对接技术,张崇峰眼中的这个“宝贝”上天前,在地面上进行了1000多次对接试验、600多次分离试验。
中国载人航天工程共有数十万工作人员承担了研制建设任务。“我们每一个人,都好像是一部精密仪器上的螺丝钉。如果想让这个仪器运转起来,那么每一个人都要全力以赴发挥作用,精益求精,不能失误。”
敬畏年轻
在北京航天城,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一年人力,三年人手,五年人才,十年人物”。“如果没有载人航天工程、没有航天事业发展提供的机遇,就没有我们青年科技人员实现价值的机会。”32岁的载人飞船系统总设计师助理马晓兵说。
在五院,直接从事神舟九号飞船研制的900多人中,有近600人是35岁以下的青年,平均年龄为34.8岁。时光倒推,神舟五号发射时,七大系统总指挥、总设计师平均年龄为53.6岁,神舟六号时降为48.7岁;神舟七号发射时,飞船研制团队平均年龄为33.6岁,神舟八号飞船设计团队,平均年龄为31岁。
目前,中国的长征系列火箭已经完成了170多次发射,前50次用了30年,第二个50次用了近10年,而第三个50次仅用了4年。发射任务量的猛增,推着年轻人不断往前冲。2012年,33岁的孙岳被提为副总设计师助理。“我们这个时代等不及,于是给了我们这批年轻人机会,担子往你肩上压,你只能硬着头皮去顶。如果扛过来就出师了,你成长得越快就越让你干,能干两个项目决不让干一个。”
1992年,59岁的戚发轫接下了载人飞船系统的帅印。20年后,他的接班人是40岁的何字。今年6月,和何宇一道作为载人航天工程“八大系统”领军人物出现的,还有出任空间实验室系统总指挥的王翔,这位38岁的海归博士从事航天事业仅9年。
五院载人航天总体部载人航天器总体研究室主任石泳说,“和不做这一行的同学聚会,人家关注的都是房子、车子、股票,我跟他们有点聊不到一块儿去。”石泳曾在内部搞过一次座谈,让大家谈谈理想。结果,在年轻的航天人中,百分之七八十的人都梦想成为总设计师,百分之二三十的人想做某一个领域的专家。
如今,“八大系统”的科研人员中,35岁以下的占80%,和欧美同行相比,他们平均年轻了15岁。美国宇航局原局长迈克尔·格里芬感叹:“最让人敬畏的不是中国航天所取得的成就,而是现在领军和主导中国航天的这些人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