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

清风慕竹

贞观初年，青州发生了一个案子。一名男子图谋造反，被抓获后，州县官吏（lì）以为立功的时候到了，严刑审问之下，发挥捕风捉影的想象力，顺藤摸瓜，穿衣乱搭，没过多久州县监狱里叛乱分子就人满为患了。

这个大案很快就惊动了唐太宗李世民，他命令侍御史崔仁师前往复查。

这位崔御史干活倒是干净利落，没几天，就锁定了十几名主犯，其他的人则全部宣布无罪，当场释放。之后，他一拍屁股，打道回京了。

这差不多等于把州县官员们立功的努力全部否定了吧，崔仁师前脚刚走，反映信随后就一封接一封地到了中央。不要说这些人，连李世民都觉得不对劲儿了，涉（shè）及这么多人的一个谋反大案，怎么可能只有十几个人有罪呢？他马上又派出使者，去审问这些囚犯，务必搞清楚情况，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走一个危险的坏人。

大理少卿孙伏伽（ɡā）素与崔仁师交好，听说这件事后，找到他说：“这个事件抓获的犯人极多，而你竟然差不多全给他们平反了，人都是觉得活着好的，谁愿意去死呀！现在皇上又派人去复查，那些被你判死罪的十几个人恐怕会翻供的，我很是为你担心啊。”

崔仁师说：“我曾经听说过断案的正道应该以宽恕（shù）为根本，哪有为了求得自身的安全，知道他们冤枉而不去给他们申诉的？如果以我一个人的生命能够换取无辜的死囚十个人的生命，我也心甘情愿啊。”

孙伏伽摇着头，无奈地走了。

李世民派遣的特使到达青州后，重新提审那十几个被判处死罪的人，问他们先前的判决冤枉不冤枉。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崔公非常仁恕，他對这件事的处理非常公平，我们都认罪伏法。”竟然没有一个有不同意见的。

特使非常奇怪，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生死之际，就是一根稻草也会牢牢抓住的，这些人怎么会不肯为自己申辩呢？细问之下，他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崔仁师到达青州后，并没有对这些犯了“谋逆”重罪的囚犯投以鄙夷（bǐ yí）的目光，而是命令把他们的手铐、脚镣（liào）全部去掉，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去掉了身上发臭的怪味儿。之后，又让他们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还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你们都是无罪的，所以不用害怕，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不要说在监狱里，就是走在大街上，也没有官吏这么跟他们说话啊，许多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面对特使，一个死囚给出了认罪的原因：“崔大人给了我们做人的尊严。”

崔仁师因为这件事而名动京师，让李世民也刮目相看。

（选自《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