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拓展、品牌嵌入与专业市场适应性——基于义乌“中国小商品城”的实证分析

陆立军，赵永刚，2

(1.浙江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浙江 金华321004；2.浙江稠州商业银行中小企业部，浙江杭州310002)

一、引言

在历史上，专业市场对西方发达国家工业化(尤其是在工业化早期)和经济发展发挥了重大作用①例如，18世纪的英国斯托布里吉集市、威克菲尔德圆帽市场、布雷德福匹头市场、利滋呢绒市场以及德国来比锡定期集市等。，西方集贸市场也曾出现过规模扩大、专业化程度增强的趋势［1-2］。但随着欧美等经济发达国家生产规模的持续扩大和消费需求层次的不断提高，许多厂商和市场经营主体逐渐脱离专业市场，创建各自的企业品牌和营销网络，进而逐步“蚕食”专业市场的“经济租”和交易平台优势，这一需求诱致性制度变迁导致了专业市场(如英国曼彻斯特纺织市场等)在欧美发达经济体中衰退乃至消亡［3-6］。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推进，专业市场在我国浙江、广东、江苏等地大量涌现，数量多、分布广、发展迅速，对促进我国市场化、工业化、城市化以及城乡一体化发挥了重大作用。2010年，我国(成交额)亿元以上专业市场数量3599个、成交额57909.3亿元②数据来源:《中国商品交易市场年鉴2001/2011》。，分别是2000年的2.56倍、6.45倍，增长速度均快于综合市场。据中国商品市场发展报告(2011)分析，我国商品市场呈现倍增化发展趋势，专业市场这一流通业态在当前中国具有强大的活力和良好的发展前景。因此，从总量指标来看，我国专业市场的发展尚未出现衰退和消亡迹象。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未来我国专业市场会遵循不同于西方发达国家的发展路径，进而跨越“消亡或功能衰退”的历史“陷阱”呢？

近年来，至少有以下三点“社会/演化事实”引起我们对专业市场的发展前景进行深思:第一，随着信息技术、现代物流的快速发展，大型电子商务平台(如阿里巴巴、行业平台网站)③据阿里巴巴发布的网络零售价格指数报告，截至2010年底，中国网络零售交易总额为5131亿元，较2007年翻了7番，占2010年全社会商品零售总额的3.75%。与传统专业市场结合是必然的发展趋势，大型专业市场的信息化、规模化与品牌化、国际化相互交织，市场主体通过无形(线上)市场拓展其销售网络，对有形(线下)市场带来的影响是冲击、互补(动)还是融合提升？第二，制造商、零售商及网商规模不断扩大，超大规模购物中心(SHOPPING MALL)、品牌直销购物中心(如OUTLETS)、团购、连锁、城市综合体(HOPSCA)、现代会展等新型业态或新兴商业模式不断涌现和深化;第三，传统专业市场的发展明显地呈现出分化、整合、转型、提升态势，地区、行业间专业市场的“洗牌”现象客观存在。从总体来看，在我国，一些不适应现代流通、商业环境变化的传统专业市场正在逐渐萎缩乃至最终消亡，而一批适应性强、变革及时、创新治理的专业市场正在逐步演变成为特色鲜明、优势突出的区域性、全国性甚至国际性的现代商贸流通中心④例如，在上世纪80、90年代首屈一指的广东普宁布匹专业市场在世纪之交渐显没落，而“后来居上”的广州中大布匹市场却迅速成长;再如，兴起于1983年的温州永嘉桥头纽扣市场，历经4次改扩建，在1994年最兴旺时，其销量占国内的80%，年交易额超过5亿元;但至1997年，该市场由于摊位数逐年下降，一半以上已成为“空壳”。相反，创办于1982年的义乌中国小商品城和兴建于1986年的绍兴柯桥中国轻纺城，持续繁荣并保持上行发展势头，正演变为跨区域的乃至国际性的现代商贸流通中心。;从区域来看，我国专业市场分布重心⑤近10余年来，该地区亿元以上专业市场的数量、成交额占全国的比重始终维持在70%、80%左右。——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如苏、沪、浙、闵、粤等)的专业市场正处于结构调整的关键期，面临传统市场功能弱化与发展模式转型提升的双重趋势;而中西部地区原有的一些专业市场正处于规模扩张期，许多地区也曾出现复制市场、盲目“造市”等现象;从行业来看，专业市场数量减少的情况也不无发生，例如(成交额)亿元以上食品、饮料及烟酒类专业市场的数量从2007年的156个减少至2009年的140个(尽管交易额略有上升)①数据来源:中国商品市场发展报告(2011)。。

在新环境下，面对种种挑战，专业市场这种具有中国特色的流通模式的生命力备受质疑，“转型升级”已成为传统专业市场增强适应性和竞争力的首要任务［7］。鉴此，本文借鉴复杂适应系统(Complex Adaptive System，CAS)理论②该理论认为，CAS中的个体或元素是具有适应能力、生存动力和活力的主体(“智能体”)，其具有适应性、目的性、智能性、主动性、并行性和随机性。主体靠不断变换“规则”来适应以实现生存与发展，微观主体的复杂适应是宏观系统演化(如分化、涌现等)及其产生复杂性的基本动因。及演化经济学的相关思想，提出“专业市场适应性”概念并以此为研究切入点与突破口，在对义乌“中国小商品城”长期调研的基础上，实证分析了市场经营主体营销网络拓展、品牌嵌入、集体创牌及配套服务与功能创新等市场主体的适应性策略/行为对专业市场适应性的冲击与影响。这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西方学者关于“专业市场消亡”论断，并为进一步揭示我国专业市场的演化图景，促进我国专业市场的转型提升提供了新的理论视角与实证支持。

二、专业市场适应性的理论分析

(一)提出的理论依据

刘米娜、丘海雄(2011)［8］认为，目前学界对专业市场的社会学研究相当不足，缺乏将地方化与社会因素融合起来阐释专业市场形成与运行的内在根源，经济社会学的“嵌入性”理论在专业市场研究中仍大有可为。总体来看，已有研究成果大都侧重于从交易成本、市场与分工、公共选择理论等方面研究专业市场的交易效率和制度变迁(如金祥荣、柯荣住，1997;张曙光，2004;史晋川，2005)，抑或从历史文化因素、交易费用、技术创新与交易效率、产业分工网络等角度研究了专业市场演化［9-16］，而很少从跨学科交叉视角研究专业市场这一嵌入式市场体系的协同演化及其适应性问题。实际上，经济现象嵌入“社会结构”③社会结构是牵涉到个人之间、角色之间、群体之间、组织之间等多种层次的社会单位之间的关系模式。这一网络之中［17］;市场具有系统演化特征和“自发秩序”，无数个体经由遵循规则产生了复杂秩序［18］。因而采用“行动-结构互动”(将主体/个人行动分析与社会结构影响分析有效结合)的范式来分析市场网络结构，具有适宜性和创新性。基于此，本文将由许多同质和异质市场主体④专业市场内的主体主要包括市场经营户、客商(批发商、零售商)、代理商、消费者等市场交易主体，以及物流企业、金融机构(银行)、中介机构等配套服务主体和政府部门、市场(集团)公司、工商部门、管委会、协会、商会等管理主体。本文的研究以专业市场内最重要的经营交易主体——市场经营户为抓手。组成的专业市场视为一个具有生命力及生命周期并在“规则”描述、多市场主体交互作用下形成的复杂适应系统，认为专业市场制度变迁、系统演化的实质是其适应性的调整过程，而市场主体间、市场主体与环境间的适应性策略/规则变换是专业市场系统结构与功能动态调整的基本动因。

(二)专业市场适应性的内涵与调节机制

从生物学角度看，适应是指生物体的形态结构和生理机能与其所生成的一定环境相适合的过程与结果，“适者生存”是“自然选择”的基本准则。根据CAS理论“适应性产生复杂性”(John Holland，1994)［19-20］及演化经济学“生物学隐喻”［21］的思想，我们认为，专业市场这一复杂适应系统的“适应性”(Adaptability)，从广义讲，是指专业市场这一流通业态的形态结构和系统功能与社会经济环境相适合的程度;而从狭义看，则是专业市场基于众多市场主体间及其与外部环境间的交互作用与规则变换，维持自身存续与发展的能力和潜力。一般而言，专业市场的适应性越强(好)，则对客流、商品流、信息流、货币流、服务流的集聚、辐射能力越强，专业市场内的市场主体具有更高的“平均”适应度(Fitness)和受益程度，表现或外化为专业市场越繁荣、越具有竞争力。

在开放性、主体异质性及主体间“非线性”交互前提下，专业市场内作为网络节点的各类市场主体总是遵循交易成本最低、效率最高、享受服务效用及获取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实现“择优连接”或“两端择优连接”(DPA)①该概念是在建立现存两节点之间的连接时，同时通过“择优选择”选择这两点(如“强强联合”)，这也是不少现实网络中显著存在的机制，并且可以在节点删除的情况下保护网络度分布的无标度性。。伴随着市场主体进入、退出(“节点删除”)及“随机涨落”，引发整个专业市场网络系统的增长、饱和、退化、消亡及异化。根据CAS理论，主体学习的目的是适应环境并谋求更大的生存、发展空间。随着时间T的推移，市场主体在持续不断地与其他主体以及环境(广义)的交互作用中“学习”和“积累经验”，并且根据学到的“经验”改变自身的结构和行为方式，在自学习、自适应、自组织及他组织、协同演化等机制的共同作用下，市场主体的适应策略、博弈规则及交易方式的改变，推动市场交易主体的聚集、分化、变异以及“交易秩序”的变迁，从而最终影响专业市场的适应性及其结构调整的速度、路径和方式。

(三)主要影响因素及研究框架

基于上述理论分析与长期实地调研，我们构建了专业市场适应性的影响因素分析模型，见图1。这里我们将环境因素(包括硬件环境、信用环境、产业环境、政策环境等)作为外生变量，而将影响专业市场适应性的主要潜在变量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1.网络拓展程度

传统专业市场是一种大规模集中交易的“坐商式”的市场制度安排，也是一种具有明显体制落差优势的安全、宽松和低成本的“市场特区”［22］。因此，本文所研究的网络拓展，是指专业市场内的经营主体(包括个体经营户和公司型经营户，下同)积极主动地通过电子商务平台、展会或博览会等场外(实体市场)途径，拓展销售渠道并试图构建“独享式”营销网络的行为，其本质是市场经营主体在规则、成本约束及环境变迁下的适应性策略行为。电子商务是降低市场交易成本的重要方式，但学界对于专业市场与电子商务这一新型交易形态之间的影响机理却尚未真正形成共识:一方面，电子商务对传统专业市场交易方式、流通模式等构成严峻挑战［23-24］，电子商务迅猛发展，其信息传递可以瞬间实现，从而部分替代了传统专业市场的信息集散和交易功能;另一方面，电子商务对传统专业市场也具有改造、提升作用［25-26］。会展作为产业和贸易空间集聚的一种新形式，其主要功能是展示产品与技术、拓展销售渠道、传播品牌。与专业市场固定场地和商位、常年洽谈销售的模式相比，能在短时间内吸引、聚集众多国内甚至国际采购商。近年来，会展业蓬勃发展，呈现多样性、专业性、国际性及常态性，大量客商通过展会实现了展示交易、下单采购，专业市场的经营户也可通过展会拓展自己的营销网络。可见，市场经营主体通过电子商务平台、展会渠道拓展自己的营销网络，无可避免地对专业市场这一“共享式”的销售网络、平台的适应性产生了影响。

图1 专业市场适应性的分析模型

2.品牌嵌入效应

品牌(Brand)是“一个名字、称谓、符号或设计，或是上述的总和，目的在于使自己的产品或服务有别于其他竞争者”［27］，它已成为现代经济组织的核心竞争力之一。“嵌入”(Embeddedness)是指经济行为和结果受行为人之间相关关系及其整个关系网络结构的影响［17］。鉴此，我们将内嵌于专业市场这一复杂网络结构之中市场经营主体的自有品牌称之为“嵌入性品牌”，并将市场经营主体的创牌行为称之为“品牌嵌入”;而将各类市场主体促使专业市场整体品牌创造与提升的行为称为“集体创牌”或“打包创牌”。可见，专业市场的品牌嵌入效应，既包括嵌入性品牌与市场整体品牌之间的交互影响，也包括嵌入性品牌对专业市场的适应能力产生的不确定影响，以及专业市场品牌对市场自身发展所带来的正效应。从专业市场的发展实践来看，近年来，除依靠低价格、多品类等优势外，通过品牌经营、知识产权保护来增强市场竞争力成为部分市场经营主体的适应性策略。很多大型专业市场(如义乌中国小商品城、柯桥中国轻纺城、昆明螺蛳湾国际商贸城等)更是把打造“市场品牌”当作提升知名度和影响力的关键举措。西方学者提出“专业市场消亡”论①“专业市场消亡”并非指作为一个经济现象的专业市场整体会消亡，而是指随着工业化进程的演进，许多作为个体的专业市场逐渐衰落的历史事实。的主要依据是，随着消费层次、产品定制化程度的提高，作为“公共产品”的专业批发市场日益成为阻碍企业获得更高“经济租”的组织形式，这意味着“品牌嵌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市场经营主体对专业市场的依赖性。然而，专业市场品牌又是一种公共资源，具有很强的外部性，其与市场主体品牌的成长以及市场的适应性调整密切相关。因此，基于市场主体适应性策略调整促发的品牌嵌入效应是影响专业市场适应性的重要因素之一。

3.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

郑勇军(1996)［28］认为，随着经济发展阶段和体制背景的变化，传统专业市场的地位和功能趋于弱化是一种长期发展趋势，专业市场的发展前景将主要取决于其功能创新能力。从复杂系统角度看，运输服务系统、金融服务系统、信息服务系统、创新服务系统等配套子系统的结构、功能与专业市场交易系统、管理系统的匹配、适合程度，是影响专业市场适应性效率②DouglassC.North(1993)认为，制度变迁的“适应性效率”(Adaptive efficiency)是经济长期增长的关键。的重要因素。而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则是由配套主体与市场交易主体、管理主体之间的交互作用决定的。如果专业市场的配套服务及功能难以满足经济形势、社会环境变动下专业市场适应性调整的需求，则专业市场的增长与发展往往难以为继。基于对义乌中国小商品城、绍兴柯桥中国轻纺城等大型专业市场的长期调研与观察，我们发现金融支持、现代物流、信息服务、研发创新、中介服务是专业市场最为重要的配套服务。现代物流对专业市场的影响是双重的:一方面，它提升了专业市场的物流效率与水平;另一方面，从整体通路来看，它又使产品销售通路越来越短，买卖双方又有可能越过以批发业务为主、处于销售通路中端的传统专业市场。而金融、信息、中介等配套服务有助于加快实现专业市场内商品流、货币流、服务流等的高速循环、整合及再生，研发设计、创新创意等有助于提升专业市场内产品、服务的质量与档次。

三、研究设计与实证分析

(一)样本与数据

为验证上述理论分析，我们选取全球最大的小商品批发专业市场——中国义乌小商品城为研究对象③主要理由有三:(1)义乌市场创建早、影响大、发展成熟，处于高级发展阶段。自1982年在全国率先创办小商品市场以来，历经5代、6易其址、11次扩建，目前义乌市场经营总面积400余万平方米，商位6.2万个，市场内汇集了16个大类、4202个种类、33217个细类、170万种单品，日均客流量20多万人。2010年全市市场成交总额621.2亿元，其中中国小商品城市场成交额456.1亿元，连续20年位居全国同类专业市场榜首。(2)正如浙江省工商局负责人所总结的，“义乌经验千万条，培育市场主体第一条”，义乌市场的市场主体发育早、种类多、规模大，具有很好的代表性。(3)在今年3月国务院批准开展“义乌国际贸易综合配套改革试点”的国家战略背景下，探究义乌市场的科学发展、转型提升具有重大理论与现实意义。。于2011年7-8月，采取问卷调查、实地访谈等方法，向“中国小商品城”市场经营户、国内外客商、市场管理者(包括政府经管部门)，以及相关行业协会、驻义商会等累计发放问卷14000余份，实际回收有效问卷11765份④此次调查得到中国小商品集团公司、义乌市场经济研究所、义乌市场贸易发展局等多家单位的大力协助，特致谢忱。，选取其中9825份市场经营户所作的有效问卷用于本研究(采取分区抽样，国际商贸城一至五区共计8393份，占85.4%;篁园服装市场1432份，占14.6%)。在市场经营户样本中，个体经营户占94%，公司法人型经营户占6%;经营类型属于生产厂家直销的占59.8%，属中间商的占40.2%;被调查的经营户在义乌小商品市场平均经营8.27年，年平均营业额627.62万元。总体来看，样本选取规模大、范围广、主体多，调查问卷的分布与结构合理，完全可满足本研究的需求。

(二)变量选取与描述

本研究采用Likert 5点量表计量尺度，问卷所使用的问题是基于文献研究、长期实地调研，并综合考虑市场经营户答卷的难易程度、可信度等因素而设置，力求使相关研究更加科学、合理。专业市场是一个低成本、共享式、区域性的交易平台，也可以视为包括商品流在内的各类“流”的“集散中心”或各类要素集聚的“平台”，其适应性既是市场经营主体适应度的集中体现，也是各类主体交互作用的结果。基于上文的理论分析，我们以市场经营主体主要产品的集散能力(用地域半径测量)、受益程度及其对市场发展前景的预判(预期性的)作为衡量专业市场适应性的指标。对相关潜在变量的观察变量与描述①由于此前学界尚未深入研究“专业市场适应性”，因而这里基于前文的理论分析来选取衡量专业市场适应性的指标变量。，见表1。

(三)信效度及假设模型结构合理性检验

运用spss18.0软件对表1中数据可靠性的检验结果显示，克伦巴赫系数a=0.77(基于标准化项的Cronbach's Alpha系数为0.825)，表明样本数据的内部一致性和信度很高①本调查问卷设计基于文献研究及长期实地调研，发放和回收得到中国小商品城集团等单位的鼎力协助，严格剔除无效和低效的问卷，可保证具有良好的内容效度。。因子分析适当性检验结果显示，取样足够度的 KMO度量值为0.884，而Bartlett球形度检验的近似卡方为53306.31，自由度df=91，显著性水平为0.000。可见，变量间有共同因素存在，比较适合进行因子分析。进一步运用主成份分析法抽取公因子，共获得4个公因子解释了64.12%的总方差(可接受)，并采用具有 Kaiser标准化的正交旋转法，在5次迭代后收敛得出因子载荷矩阵，见表2。根据因子载荷值大于0.5的标准，归纳出各个公因子解释变量(表2中黑体标示)，且可供命名的4个公因子所对应的潜在构念与模型中的4个维度基本吻合，这证实了假设模型的分析维度与观察变量选择合理，具有良好的结构、收敛效度，可进行进一步结构方程模型拟合分析。

表1 变量选取与描述

(四)实证分析结果

运用AMOS18.0分析软件，进行结构方程模型分析，得出相关路径系数的估计(见表3所示)，结果显示该模型并未发生“违反估计”现象②如出现负的误差方差，标准化系数超过或太接近1(通常以0.95为标准)。，绝大部分参数均显著。假设模型的拟合度检验结果如见表4，各评价指标基本达到理想状态，整体拟合较好，可用于模型的相关解释，并得出专业市场适应性的结构方程路径图(图2所示)。

表2 旋转后的因子载荷矩阵

表3 模型路径系数的估计

续表3

表4 模型整体拟合优度评价①χ2检验的显著性p值随着观测值个数的增加会趋向于0。本研究运用大量数据进行分析，因此p＜0.05，拟合度评价需主要取决于其他评价指标。相关评价标准采用普遍接受的标准，可参见荣泰生(2009)、吴明隆(2009)。

从表3、图2中可以看出，专业市场的适应性主要取决于市场经营主体的受益程度(标准化路径系数0.738，p＜0.001)，二者呈现显著的正相关。专业市场的集散能力也是衡量其适应性的重要指标;开展电子商务、参加展会两种适应性策略行为对市场经营主体营销网络的拓展程度均具有很强的解释力(超过0.8);相较而言，市场整体品牌特色、影响力或知名度是影响品牌嵌入效应的主要因素，而嵌入性品牌对品牌嵌入效应的影响力相对较低(仅为0.127);金融支持水平、现代物流、研发创新、信息服务、中介服务5个因素对专业市场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的影响力系数都超过了0.5(p＜0.001)，其中金融支持、现代物流是影响专业市场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的两大最主要因素(分别为0.814、0.791)。这与前面对影响因素的分析基本一致。1.市场经营主体的网络拓展与专业市场适应性的负相关关系并不显著，其非标准路径系数和标准路径系数分别为-0.258、-0.443，p=0.152。对此，可能的合理解释是:义乌市场是一个由以中国小商品城为核心，11个专业市场、14条专业街相支撑，运输、产权、劳动力等要素市场相配套的巨大市场网络体系，无形市场与有形市场互促共荣、展贸联动的市场特征十分明显①目前全市现有网商超过5.3万家，正在积极打造国际电子商务城等相关平台;会展业蓬勃发展，拥有义博会、旅博会、森博会、文博会等四大国家级展会，呈现“周周有展会、月月有大展”的良好局面。。因此，市场经营主体基于电子商务和会展的网络拓展行为，并未降低对传统实体市场的依赖性，反而实现了市场交易成本的“内部化”，且发挥了“组合优势”，这表明电子商务和会展对“国际商贸城”适应性的负面效应十分有限。从Pearson相关性(双侧)来看，市场经营主体开展电子商务的积极性与其产品集散能力、受益程度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041、0.235(p=0.01)，市场经营主体参加展会的积极性与其产品集散能力、受益程度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3、0.23(p=0.01)。这表明市场经营主体基于电子商务的网络拓展对其受益程度的提升，是一种“理想”的适应性策略。在市场网络结构内，展会对产品集散能力的影响或许比电子商务更加明显。以上分析结果与陆立军、杨海军(2007)［29］的研究结论基本吻合。

2.品牌嵌入效应与专业市场的适应性呈显著正相关(0.65，p＜0.001)，且与市场经营主体的网络拓展具有一定的共变性(系数为0.175)。从相关系数来看，品牌嵌入程度与产品集散能力呈现微弱的正相关(0.008)，但不显著。然而，品牌嵌入程度与市场经营主体受益程度呈现显著正相关(0.121，p=0.01)。此外，专业市场整体品牌特色、影响力与市场经营主体受益程度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401、0.421，p=0.01)，明显高于其与产品集散能力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046、0.063，p=0.01)。这表明，集体创牌是提升专业市场适应性、主体受益程度的“占优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市场整体品牌对专业市场集聚能力的“增强效应”抵消了由于品牌嵌入对专业市场适应性可能带来的负面冲击。

3.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与专业市场的适应性正相关，非标准路径系数为0.41，标准路径系数为0.562，p值为0.069(可接受水平)。从潜在变量的共变性分析来看，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与网络拓展程度(相关系数为0.32)、品牌嵌入效应(相关系数为0.144)具有较为显著的相关性。从Pearson相关性分析来看，研发创新、现代物流、金融支持、信息服务、中介服务与市场经营主体的受益程度都具有显著的相关性，相关系数依次是0.243、0.242、0.23、0.228、0.165，且在 0.01 水平(双侧)上显著相关。对影响产品集散能力而言，相关系数较高的则是现代物流、信息服务和金融支持，中介服务与产品集散能力之间的相关性并不显著(0.002，p=0.873)。目前，义乌正在推进、深化落实“国际贸易综合配套改革试点”国家战略，通过建设现代物流大平台、金融高地以及完善一系列促使内外贸便利化、高级化的配套政策与措施，可望显著提升义乌专业市场的适应性与国际竞争力。从总体上讲，这表明专业市场的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是影响其发展前景和适应性调整的重要因素。

四、结论与启示

专业市场作为一种低成本、共享式、区域性的销售网络和双边交易平台，可被视为一个嵌入在社会结构之中的复杂适应系统(CAS)，其制度变迁和动态演化的实质，是基于多市场主体交互作用、策略变换下的适应性调整过程。正是由于众多市场主体的“行动”与非线性交互，引致专业市场的系统结构发生适应性调整。基于“行动-结构”互动的分析范式和“自下而上”的建模思维，本文在阐释“专业市场适应性”的理论内涵与实地调研基础上，提炼出影响专业市场适应性的三大主要因素，即:市场经营主体的网络拓展程度、品牌嵌入效应和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对其影响路径与程度的实证分析表明:市场经营主体基于电子商务和会展途径的网络拓展对专业市场适应性的负面冲击与影响并不显著，但品牌嵌入效应、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与专业市场的适应性呈正相关，网络拓展程度、品牌嵌入效应与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状况三者之间具有一定的共变性或协同演化特征。

鉴此，可得出以下几点重要启示:

第一，在特定环境下，专业市场出现功能衰退或消亡，其实质是专业市场适应性的降低或衰竭，原因是市场主体适应性策略的调整，导致或加速了专业市场的结构、功能向消极方向演化，抑或使专业市场演变为另外一种效率更高、功能更强的商贸业态(当然这或许需要经过一个很长的过程)。因此，增强市场交易主体的受益程度、适应度，通过“聚商”实现“隆市”，是保障和提升专业市场适应性的基础。促进并逐步实现“三维一体”(市场主体多元化、高级化，市场结构规范化、高效化，市场功能创新化、复合化)的复杂适应与嬗变，是我国专业市场跨越“功能衰退或消亡”的历史“陷阱”的可行策略。

第二，西方学者对“专业市场消亡”的主要解释是，企业(市场主体)随着自身规模扩大及品牌优势的取得，逐渐从专业市场这一“共享式营销网络”中分离并打造自己的“独享式”营销网络，这意味着企业自建营销网络、自主创牌行为与专业市场是不相容的。但我们的研究表明:在规模报酬递增、专业市场嵌入跨区域分工协作网络的前提下，专业市场的网络结构对市场主体具有“锁定效应”，且“集体创牌”增加了市场的“经济租”，也增强了市场的集聚能力;嵌入性品牌对整个市场网络的负面冲击十分有限。这也表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专业市场消亡”论的逻辑论点不足为据，专业市场这一适合我国国情、富有中国特色的流通业态或将遵循其独特的路径不断演化。

第三，电子商务与传统专业市场存在功能的互补性和融合的可能性，打造或融入“线上与线下相适应的电子商务平台”是传统专业市场升级换代、提升竞争力的重要路径。对于标准化商品、非体验型商品、大宗生产资料，可率先实现“有形市场与无形市场”的良性互动(但对于非标准化、体验型商品以及日用品，开展电子商务在客观上则面临诸多实际困难)。此外，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在“轻点鼠标、物流天下”的网络时代，降低实体交易、展示空间需求，增加配套服务空间需求是新型专业市场发展的重要趋势和内在要求。因此，在专业市场的规划建设与管理中，盲目追求扩大交易空间、市场面积的做法，或许并不适应专业市场未来发展的需求，尤需防止其成为“有场无市”的“空壳市场”。

第四，亟需加快解决品牌(包括“嵌入性品牌”和“专业市场品牌”)缺失、管理水平低下、市场功能单一及“柠檬效应”等制约我国专业市场发展的内部难题。为此，必须重视和加强产品品牌和市场品牌建设，可借鉴“麦德龙”(METRO)通过控制市场商品质量准入与塑造品牌联动的经验等，加强市场品质管理。与此同时，必须引入先进技术和管理理念，加强现代物流、金融支持、研发创新等配套服务及功能创新建设。通过“二次创业”，对专业市场的功能体系、形态结构、运作流程、交易模式、商品品质、竞争策略等进行整体提升，推动其向商品展销、信息集散、价格形成、产品创新、技术交流、标准制订、规则输出等复合型方向拓展。通过动态的适应性调整与转型提升，我国专业市场还将会在未来一段较长时期内持续繁荣，市场网络化、信息化、品牌化及业态高级化、功能多元化或许是未来新型专业市场的发展趋势与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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