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对日外交中的心理战策略

2012-08-15 00:51:19范明强
黑龙江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2年2期
关键词:心理战蒋介石抗战

范明强

(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陕西西安710068)

“九·一八”事变后蒋介石对日外交中的心理战策略

范明强

(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陕西西安710068)

“九·一八”事变至抗战全面爆发期间,蒋介石的对日外交带有浓厚的心理战色彩。其主要策略包括晓以利害,理性劝止;宣示决心,武力慑止;麻痹对手,秘密准备;广结盟友,孤立日本。这些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日本的侵华步伐,为抗战赢得了准备时间。

蒋介石;对日外交;心理战策略

作为一种特殊的斗争方式,心理战广泛用于政治、军事、外交诸领域,旨在从心理上打击对手,达到攻心夺气、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九·一八”事变后,国民党统治集团内忧外患。对内忙于镇压中共的革命,对外则要应对日本这个强大的敌人。在此过程中,蒋介石国民党政权与日本的关系微妙而复杂,充满矛盾斗争。为阻止日本的侵略野心,延缓其侵华步伐,蒋介石在对日外交中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其斗争方式带有浓厚的心理战色彩。

一、晓以利害,理性劝止

这一时期,自东北至上海再至华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铁蹄步步深入,民族危机日甚一日。面对危局,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在战与和的问题上摇摆不定。在1935年华北事变之前,其对日本的首要策略是忍辱求和,避免战争。为阻止日本的侵略野心和侵略行动,蒋介石采取了一个极有心理战意义的举动,即在理性上的劝止。

理性劝止集中体现在1934年12月20日蒋介石以徐道邻的名义发表的《敌乎?友乎?》。[1]传统的观点认为这篇长文是蒋介石与虎谋皮、对日妥协退让的表现,其实完全可将其视为国民党蒋介石集团对日本政府发出的一个心理战信息。全文的要义在于站在中日双方的利益角度,心平气和苦口婆心的摆事实讲道理,希望日本政府认清形势,冷静权衡,放弃侵华政策,不要与中国为敌,否则只有同归于尽,对谁都没有好处。文章一开始即站在中国的立场,表明“中日两国辅车相依,合则两利,敌则两败”,不愿意中日关系长期僵持,希望打破坚冰,谋求解决。但文章紧接着又站在日本的立场,“以纯客观的态度替日本打算”,分析其侵略中国的利弊得失,一方面晓之以理,摆出日本不可能灭亡中国的种种理由,同时慑之以武,委婉地表达了中国万不得已将死力抗争的决心,通过软硬兼施的策略希望日本权衡利弊,评估得失,放弃侵华的企图与行为。文章接下来分别检讨双方过往的错误失计,认为日本的错误在于“对中国目前国情认识的错误”、“对中国历史时代认识的错误”、“对中国国民党观察的错误”、“对中国当代人物认识之错误”、“忽略中国国民心理的错误”。名为检讨,实为对日本军国帝国主义侵略本质的揭露和批判。通过上述五个方面的分析,从道义上表明中日关系的僵局主要责任在日本而不在中国,中国有排日仇日情绪,完全是因为日本的侵略违反了道义,伤害了中国人的感情,使中国人无法容忍。同时,暗示日本,中国是一个现代民族国家,有深厚的民族意识和不屈不挠抵抗外族入侵的民族精神,有随时准备牺牲的领袖,如果日本一意孤行,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中国将反抗到底,即使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文章的最后,蒋介石引用“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句中国俗语,希望日本主动作为,在权衡利弊得失后尽快做出何去何从的选择。“究竟是相互为敌,以同归于绝灭呢?还是恢复友好,以共负时代的使命呢?这就要看两国,尤其日本国民当局有没有直认事实,悬崖勒马的勇气,与廓清障蔽,谋及久远的和平。”再次摇出橄榄枝的同时,也对日本发出了强烈的警示。

二、宣示决心,武力慑止

面对日本的步步紧逼,蒋介石在对日本晓以利害,希望劝止其侵华步伐的同时,也组织甚至推动国民党军队进行了一些积极的抵抗。如1932年的“一·二八”抗战、1933年的长城抗战和1936年的绥远抗战。但由于蒋介石长期奉行“攘外必先安内”、安内重于攘外的政策,这些抗战都是虎头蛇尾,在要紧处戛然而止,说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集团并非真的是要进行全面抗战。对蒋介石来说,这些抗战行动的真正意味只在于政治上和心理上,以战止战,以战求和,将抵抗作为一种威慑性的象征手段,宣示中国有抗日的力量和决心,希望以此慑止日本的侵略行动。

长城抗战期间,蒋介石提出今后对日作战“以运用外交为中心”,“使倭寇时受精神上之打击”。[2]不准备在军事上对日本进行全面的抵抗,但还是提出在局部作战中要“在几处地方用精兵死守,不许一个人生存而退却”,目的是“叫世界人知道我们不是怕死的”。[3]蒋介石的这种意图在1936年的绥远抗战中表现得尤为明显。首先,预设重兵,显示实力决心,示强于人,使敌不敢轻犯。5月26日,蒋介石致电太原绥靖主任阎锡山,要他“从速增兵布防,以示决心,则彼必不敢轻窥绥远”。[4]当阎锡山因担心红军在山西日益坐大而极力避战时,蒋介石又在7月份的电报中反复劝说阎锡山,要他明白避战必先迎战的道理,称:“我要避免牺牲,当先示其牺牲之决心”,“若前方只用稀小兵力示弱于人,则此非避战之道,实为引倭来犯,无异衅由我启也。”[5]其次,针对日本暂不敢正式宣战的心理弱点,拉开拼命的架势,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将其打痛,使敌不敢再犯。8月,蒋介石在给阎锡山的电报中认为日本已经内外交困,“于此再加一当头棒,则鬼态毕露矣”,对绥增兵实不可犹豫。只要出其不意一举将其击痛,必能使其短期内不敢进犯,绥远就可以保持一长时间的安宁。[6]绥远抗战,蒋介石的主战是比较坚决的。但从蒋介石的意图来说,国民党这次大规模的军事抵抗行动并不是真的要在军事上与日本人全面对抗,其本质意义还是要借军事力量和军事行动达到心理上的目的。其战也是为了让日本认识到中国抵抗侵略的力量、意志和不惜一战的决心,逼其让步与妥协。因为,只有使日本知道如果逼急了,中国将会拼死一战,就有可能知难而退,从而达到小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最终阻止日本进一步的侵略行动。用蒋介石当时的话说,就是“惟有十分备战决心,随时牺牲或可避免战争,(并)慑服倭寇。”“倭必不敢正式宣战,而我则应准备宣战,造成宣战之形势,并暗示一经破裂,则我非抱定牺牲到底之决心不可,使不敢常作小规模之扰乱,则我可转入主动地位矣。”[7]

三、麻痹对手,秘密准备

“九·一八”之后,国民党蒋介石集团对日本的总体方针是求和,这有其与虎谋皮幻想的一面,但也并非是一味的的妥协退让,也有其谋略的一面。这就是卧薪尝胆,麻痹对手,秘密准备。

早在1928年5月日本制造济南惨案时,蒋介石就立下了要雪耻的誓愿。但他同时认为敌强我弱,盲目开战只会加速中国的覆亡,因此他选择了以忍耐为基调的策略。在“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的第二天,他就在日记中写下了“卧薪尝胆,生聚教训,勾践因之霸越,此正我今日之时也。”[8]检阅这一时期蒋介石的日记,类似的话比比皆是。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蒋介石的忍耐并不是屈膝投降而是一种自觉的策略。暂时的忍耐是为了有朝一日的反击。为此,他很欣赏老子“欲取先予”的思想。1936年1月6日的日记记载:“对外,未到其时,惟有先其所爱,微与之期,以保吾国。”同月20日的日记记载:“雪耻。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显然,暂时的“与”是为了未来的“取”;一时的让步只是为了最终的“雪耻”。蒋介石的忍耐甚至还包括故意助长日本军阀的骄横之气,以使其孤立于世界。1933年1月19日的日记认为日本军阀的弱点就在于容易引起其国内国际的反感厌恶,所以应“养成其骄横,使无忌惮。”1934年5月5日的日记同样主张对日本要“张其骄焰,多其外敌”。

在“忍辱”的同时,蒋介石也在暗中做了一些“负重”的准备工作,以待时机。在蒋介石看来,在敌强我弱、日本随时可能扩大侵略战争的情况下,需要进行战争的准备,而战争准备需要时间,更需要保密,以避免与敌以借口和可乘之机。早在1929年5月3日济南惨案周年之际,蒋介石在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就做了题为《誓雪五三国耻》的讲演,在发誓要雪国耻的同时,强调不能感情用事,要隐藏报仇雪恨的情绪,加紧工作,“须知我们报仇雪耻的敌忾心,绝不能暴露出来,我们所有吞敌的气概,非到最后关头,是不能有一点流露的,因为那将徒然为敌人所忌,要来对我们再下毒手!”[9]就是大力经营西南,也是在追剿红军的名义下一箭双雕进行的。1934年12月29日的日记云:“若为对倭计,以剿匪为掩护抗日之原则言之,避免内战,使倭无隙可乘,并可得众同情,乃仍以亲剿川、黔残匪以为经营西南根据地之张本,亦未始非策也。当再熟筹之!”这些都反映了蒋介石以追剿红军为掩护建设西南,作为日后抗战根据地的思想。

四、广结盟友,孤立日本

蒋介石国民党政府对日本侵略的斗争,委实艰难。直接对抗没有胜利的把握,与日本的交涉谈判又是与虎谋皮,收效甚微,于是通过外交途径来制约孤立日本,给予日本以精神和心理打击,进而阻止其侵略步伐便成为其对日斗争的重要形式。蒋介石认为,当时的国际形势复杂而微妙,“如能运用得当,以求生存,用人而不为人用,则未始无复兴之机”[10]。

这期间,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运用国际力量对日本进行的心理战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借国联和国际法施加压力,迫使日本退出东北。“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南京政府首先想到的是将日本侵略东北的问题诉诸国际联盟和《九国公约》、《非战公约》的签字国,冀望依靠国际力量来阻止日本的侵略。9月22日,蒋介石在南京市党部发表讲话,表示应“先以公理对强权,以和平对野蛮,忍痛含愤,暂取逆来顺受态度,以待国际公理之判断”。[11]二是联苏制日,祸水北引。1932年12月,经过谈判,中苏双方恢复了外交关系。之后,双方关系日益密切。蒋介石是把恢复与密切中苏关系当成对日本的心理打击来看的。他当时判断日苏必有一战,日本在北上与苏联开战前,其心理是担心一旦开战,中国趁机报复,更担心中苏联合起来,所以急于压服中国,解除后顾之忧。因此采取了“敌之所畏惧者,即我之所最上者;敌之所欲急者,即我之所欲缓也”的策略,先行与苏联联合,不仅可以“使倭人胆怯”,也为“雪耻复国之基,更增强一层”。[12]后来,他把此举看成是对日本的“第一打击”,而把1933年派兵进入热河看成是第二打击。三是“运用英美”,建立同盟。南京政府不断加强与英美的外交,寻求与英美的合作,争取援助。到1934年底,南京政府形成了在外交上“运用英美”的总原则,把英美视为对付日本的同盟力量。

“九·一八”之后的几年间,以蒋介石为首的南京政府在外交领域对日本采取的谋略性心理战,虽然最终未能阻止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步伐,但效果是明显的。从当时日本的反应看,它确实击中了日本的痛处。1934年4月,日本外务省情报部部长天羽英二声明:“如果中国采取利用其它国家排斥日本”,“或者采取以夷制夷的排外政策,日本就不得不加以反对”。[13]日本外相广田弘毅也认为,中国企图“利用外国的影响来束缚日本的双手”,须绝对放弃“以夷制夷”政策。[14]至于这些策略在抗战全面爆发后显示出的作用,那更是尽人皆知的事实了。

[1]徐道邻.敌乎?友乎?外交评论.1934年第3卷,第11-12期.

[2][3][10][11][12][13][14]秦孝仪.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卷2.台北:中正文教基金会,2005年版,第307页,第228页,第312页,第52页,第272页,第337页,第337页.

[4]蒋中正档案.特交档案.一般资料250371.

[5][6]蒋中正档案.革命文献拓影.统一时期.第25册,台北国史馆收藏,第242-244页,第248页.

[7]蒋中正档案.文物图书.事略稿本.民国廿五年之蒋介石先生. 1936年10月2日条.

[8]蒋介石日记.毛思诚分类摘录本.1931年9月20日.

[9]秦孝仪.先总统蒋公思想言论总集演讲卷十.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4年版,第407页.

责任编辑:阚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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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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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1262(2012)02-0058-03

2012-03-21

范明强,男,解放军西安政治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军事心理学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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