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筱华,吴春明
(韩山师范学院外语系,广东潮州 521041)
中国传统的哲学范畴与美学范畴体系被用来考察诗词的成文之道,诗词的翻译之理自然也应置入其中。从哲学的高度来思考翻译理论,可以发现中华思想文库中有着如禅宗思想文化这样极为丰富的资源可供研究使用。禅宗思想与古代哲学思想的价值取向一样:强化主体功能,提升人的悟性,即中国人特有的超理性的体验式直觉。这是因为禅宗佛学是融“儒道释”三家为一的、深邃的中国古哲学的代表思潮,是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的重要部分。禅宗文化、禅宗美学对中国古典诗词的思想深度及精神高度产生巨大的影响,使其具有浓厚的诗禅审美追求,因而古诗词的意境当中蕴藏着丰富的诗禅文化及其哲学内涵的神韵,这种意境所塑造神韵的理解与欣赏需要超验直接的体验方法,诗词的翻译既不能忽视这种内涵的本质,也不能忽视挖掘这种内涵的方法。因此探索禅宗美学及文化对古诗词神韵塑造的影响及其对古诗词翻译的指导作用成为必然。
禅本为梵语,意为“静虑”,为佛教的一种修炼法,即精神集中,排除杂念,以求内心安宁,精神解脱,不仅解脱超脱,而且要获得最高智慧来把握宇宙真理、宇宙的终极真相。要以空明静寂之心与整个无限相默契,达到心灵的无限超越、无限自由、无限休息。慧能禅宗认为:“‘内心静虑’已经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内心静虑’就是宇宙真理本身。只要抛掉一切杂念而得到空明静寂的心境,即求得了宇宙真理,成了佛。”①参见李壮鹰:《禅喻诗》,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出版,第117页。人本身就有清净不染的本性发现即见性、成佛。“即心是佛,见性成佛”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禅宗主张不立文字,禅者讲禅,不直接叙述,讲究的是超验神秘体验,讲究提供契机与环境供人们参悟。
禅境是对自然与心灵的双重开辟之中的“林中空地”,隐遁者理想的休息之所,苦闷者的超脱之处。覃召文分析说,“禅境有着禅的玄思妙想,诗的宣泄驰骋。禅的最高层次有着禅意的园相、诗意的圆满。禅月的辉煌、诗魂的升腾给予心灵在“恬然澄明”之中无尽的歇息”,“此种精神落入空幻,具有神秘之意,却能体现诗人形而上之追求,体现诗人也许是片面的却不失为深刻的对于滚滚红尘、碌碌人生的反思。禅境之特征使文人骚客与佛法禅意有了越来越多的联系。冥冥中飘荡的空灵之音在诗坛引起偌大的回响,造就了诗词的神韵,以灵气为主,兼有空质,二者交叉、融合、互补、共济,造就一个空灵莹澈的诗禅艺术境界。诗禅文化入于空灵,却出于实际,产生在充盈着彼岸智慧的迷幻世界里,又联系着此岸世俗社会,贯通着历史传统,折射着现实精神。”[1]2这种存在有着不可抹杀的文化文学价值,值得我们今天深入思考,认真研究。
哲学家冯友兰提倡“神秘主义直觉参悟法”,这种方法与禅宗的“顿悟”异曲同工,与西方阐释学大师海德格尔的翻译思想如出一辙,海德格尔在《走向语言之途》一文中援引洪堡特德观点解释为什么越过了语言障碍后还是无法理解那个“道说”的原因。“就其现实的本质来看,语言是某种持续地每时每刻消逝的东西。”即语言的本质在于一种神秘的让人直觉参悟的思想与魅力,在于言外之意、文外之旨。可见西方文学中也有禅境佛理,人类思维有其一致性。这对古诗词英译有着极大借鉴作用。如美国19世纪诗人朗费罗的诗歌不仅包容西方宗教,也容纳了禅境佛理、禅悟内涵、哲学意蕴。我们看他的诗《路边旅馆的故事》中的一个诗节:
Ships thatpass in the night,
And speak each otherin passing,
Only a signal shown and a distant voice in the darkness;
So on the ocean of life we pass and speak one another,
Only a look and a voice,then darkness again and a silence.
再看徐志摩的诗《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2]
这两首诗有着极其相似的浓浓禅意:万古长风,一朝风月,瞬间永恒。一瞬间宇宙人生被参透,千年落花,万世流水,终随时光归去,了无痕迹。因为有缘,人们相识、相知、相惜;因为无份,人们聚首片刻后悄然离去,既不回头,何必惆怅。这大海中、轮船上偶然的相逢相惜,折射出诗人只旅独行的孤单与个体的渺小,相逢相惜时的瞬间感动真爱衬托出人们超越时空、超越个体、超越生死、达观知命的永恒写照!
据现代学者解释,意境的本质就是“具有呼唤性的意象结构,情景交融的结构方式形成了中国诗意境的象征性、暗示性、含蓄性等一系列美学特征”[3]。王国维《人间词话》的核心部分在于“境界”之论述上,“境界”一论,据《人间词话》的表述,应由他自己首倡。“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公,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4]11从他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境界”乃探索古诗词中“神韵”之根本的途径,神韵由境界托出。“神韵”一说应由清代王士桢首提:神韵贵在空灵蕴藉,神在自然无迹,重在妙悟兴趣,美在静穆永恒,蕴藏在具有浓郁禅佛旨趣的禅境当中,体现在意境当中,意境又凸显出诗词中的神韵。王士桢《香社笔记》说道:“舍筏登岸,禅家以为悟境,诗家以为化境,诗禅一致,等无差别。”早在唐代的王维、孟浩然、常建、王昌龄等诗人皆在诗中语禅,或以禅喻诗,或以诗喻禅,诗禅同体,若即若离,可见禅境与意境之密不可分。
对王国维首倡“境界”一说,汉学大师饶宗颐提出了异议,他在《〈人间词话〉平议》指出:“境界本佛语……,观堂标境界之说以论词,阐发精至;惟自道‘境界’二字由其拈出,恐未然耳。”[5]饶老一生通儒通道通佛,有着跳脱尘世的超然之风。他说“境界出自佛语”很有根据。按丁福保所编《佛教大辞典》标明:“境”本佛教名相,指“心之所游履攀援者”。传为唐代王昌龄所著《诗格》提出了“物境、情境、意境”之概念后,诗僧皎然在其为探索诗歌创作规律而撰写的《诗式》中也提出了“取境”一说,标举“但见性情,不赌文字”的诗歌表现原则。在释氏看来,“境”与“根”、“识”紧密相连。“境”是人们体悟认识的基本中介因素。没有“境”,六根无从安守,六识无缘产生。“境”依“根”起,“识”缘“境”生。皎然有诗云:“诗情缘境发,法性寄诠空。”①参见许连君:《皎然〈诗式〉研究》,中华书局2007年出版,第58页。皎然将“境”这一禅佛体悟的宗教中介引入到诗学领域,并借此来连接诗歌创作、诗美创造的主体与客体,说明心与物的基本关系。“他的‘诗情缘境发’切中了诗歌意境那种情与景合,意与境浑,以性情为主,以自然为贵的审美特征。”[1]63皎然的理论使诗歌之意境与佛教之境界渊源相接,使禅境与诗境融合无迹,既不在文字,又不离文字,只是听凭人们妙悟。这为中国古诗词翻译实践与理论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料。
由此看来,禅境、意境渊源厚重,古诗词中的神韵就是一种境界,这种境界就像禅境一般需要人们去参悟。古诗词英译的过程必然包含着对原作神韵的悟境,对原作者创作心理的化境,这样才能追求“神似”的翻译境界。苏轼的《临江仙》是一首参禅悟道、探讨哲理的词作,如饶宗颐先生所评:“苏东坡很懂庄子……,论者称其‘指出向上一路’,这是值得注意的。”②参见施议对:《为二十一世纪开拓新词境,创作新词体——饶颐形而上词访谈录》,《文学遗产》1999年第5期第92页。饶老借西洋“形上诗”之概念,将西方形而上哲学思维与东方禅学哲理中“向上一路”之理念相联系,并提倡东方文化不能缺少“形上词”。《临江仙》中为人称道不已的清旷飘逸之神韵就在于充满词中的形而上思维,翻译中能否体现出这种“向上一路”的哲理内涵,自然成了重构原词神韵的关键点。这里有《临江仙》下阕及其英译为证:
长恨此身非我有,
何时忘却营营?
夜阑风静谷纹平。
小舟从此逝,
江海寄余生。[6]
译为:
That Ican’tbe true to self’tis a life-long shame!
When can Irid myselfofworldly affairs?Now that the night’s deep,the weather calm and th’rilltame,
How I wish there were a little boat that bears
Me to the seas-and to a life free from cares![7]
此英译音步基本为扬抑格,如“长恨此身非我有”中,“恨”字在英译中放在了句末,确保了扬抑格的实现,而扬抑格正合适表达词人当时的心声:人生之政治磨难、人生之荣辱得失、人生中穷达祸福使词人有了无奈之悲哀与长恨。在“江海寄余生”的翻译过程中加上了“and to a life free from cares!”,不但成功完成了扬抑格的再塑造,而且将词人悟禅之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虽然长恨不已,但“向上一路”的禅宗哲学却又让词人感悟到宇宙人生中,应该以一种寓意于物而又不留意于物,不为物所驭的佛家态度。于相而离相,旷达洒脱地对待人生之祸福吉凶、人生之短暂虚幻,从上向下看这个世俗世界,超越这个世界,自然就能到达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永恒时空,求得心灵的安顿与无限休息自由。
禅宗的创立促使了我国禅法儒学化、中国化,促使了我国儒道释三教合一的进程,宋代以后成了我国唯一影响巨大的佛教体系。其根本原因之一在于禅宗理论体系与中国古人传统心理性格相迎合、与中国传统文化相迎合。而中国古诗词的发生与发展也取决于古人的心理内向性,所以禅与诗、禅境与诗词中意境有着共同的心理根基,因此有必要讨论这种共同的心理根基与我国的译界理论对于古典诗词英译的指导作用。
1.诗情佛法皆心灵之悟
傅雷在严复提出的“信达雅”翻译标准的基础上,另树“神似论”,提出:重神似,不重形式,以传神为主,而形神兼备。神似即传神,传原文之精神,将字里行间的意蕴传达出来。诗情佛法皆人们心中已有的内在感悟与情感,为人们心灵之悟。佛法之精髓只有在心灵静虑中才能悟得,而诗的本质在于人心,是人心的表现与外化。上面所述皎然“诗缘情”的提法也说明了人的内心情感是诗的本质,诗是情的表现。诗以表情达意为使命,以意境创造为审美理想,以审美理想衬托诗中神韵,以塑造无穷魅力。一首好诗的诗味即其神韵能让人们得到强烈的震撼,使人陷入莫名的激动、触动之中,感到无法对自己的激动进行清楚地分析与表述。正如唐代刘禹锡《董氏武陵集纪》中说欣赏好诗是“义得而言丧”。“强烈的感情往往导致诗人与日常思维不同的概念化过程(想象)。……语言形式对日常语言的偏离就是诗意的来源。”[8]感情看不见、摸不着,是纯粹内心的概念,在本质上,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只能用对日常语言偏离的语言形式,即想象这种异于日常思维的表达方式来为人们心中激情的营造与表达提供可能,这种想象的表达方式就是诗歌的意象与意境,意象与意境构筑了诗词中空灵蕴藉的神韵、构筑了人的感性世界。意境中神韵的含蓄朦胧深邃决定其翻译的难度,决定了译者必须进入作者灵魂之中,探索原作中哪怕只言片语的深邃含蕴,置身于诗境当中,临境生情,以情译诗。
宋代词人中李清照独树一帜,她的《声声慢》一词前14个叠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9]一直以来为人称道,也成为人们诠释与翻译的难点,就在于词人将她心中所有的真感情、激情倾注其中。金兵入侵、北宋灭亡、狼狈逃亡、相爱至深的丈夫病逝在任上……,李清照从以前的优裕生活一下落入深创剧痛之中。失去的一切能再寻回?冷冷清清寻觅的结果只是更加的凄凄惨惨戚戚。“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4]3“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4]814叠字感动了如此多的人们,不就是因为李清照将她的真感情蕴含在词中意境当中,将她的灵魂展示给了世界吗?
这14叠字的英译本颇多,这里选3个:
(1)林语堂的英译本:“so dark,so dense,so dull,so damp,so dank,so dead”①参见丛滋杭:《中国古典诗歌英译理论研究》,国防工业出版社2007年出版第30页。。
(2)许渊冲:“I look for what I miss;I know notwhatitis.I feelso sad,so drear,So lonely,withoutdrear”[10]。
(3)Kenneth Rexroth译本:“Search.Search.Seek.Seek.Cold.Cold.Clear.Clear.Sorrow.Sorrow.Pain.Pain”[11]。
Kenneth Rexroth译本形式与原文很对等,但主语的空缺带来祈使之义,单词的堆砌产生一种依葫芦画瓢的木讷之感,找不到14叠字所传递的深创剧痛后愁苦之情的内涵。李清照词中“凄凄惨惨戚戚”这一意境所表达的词人内心强烈的、无可言表的情感岂是一个“愁”字所能涵盖?原作的意境脱离了文字的束缚,直指人心。林语堂、许渊冲的英译本构成了类似于原词的意境,将李清照心中无可排遣的凄惨心情呈现出来,扎实体现了词人的真感情、真激情!尤其林语堂的英译本中与原词相类似的头韵以及复叠的so,再加上那些表达不同愁思的单词所构成的意境更少一些直白,更多一些可感可触而又不可言喻的直觉神秘。原作的诠释与翻译难点就在于这种神秘直觉的内涵,林语堂的英译应该是对李清照写作时心中那种符合中国古人传统心理内向性的复杂情思的妙悟,就像奈达所提出的“Dynamic Equivalence”[12]等“意义对应再现”的翻译概念一样,将李清照的内在强烈情感以功效相当、对应的效果表达出来了。
2.超思维语言
诗歌情感与禅宗真理都属于超思维语言。如上所述,禅宗主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因为佛性就在众生心头,人内心的静虑就是真理。讲禅者不用语言直接叙述,而是以巧妙比喻讲禅说法,讲究提供契机让人们在静虑中参悟。这种悟就是一种超思维的、超理性的直觉体验。这种比喻讲禅与诗歌的长于比兴是一样的艺术,体现在诗歌神韵魅力中就是皎然的:“但见情性,不赌文字”(《诗式》卷一)。如晚唐诗人李商隐《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年华。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此诗创作时大唐王朝已经没落腐朽,灭亡的钟声早已敲响。诗人的创作心理不可避免地受到朝代盛衰成败所带来的巨大冲击与影响,历史虚无感与人生空幻感引起的消沉、愤懑、无奈、疲惫与哀伤已是萦绕在诗人心头,始终挥之不去。诗人将客观的历史事件与现实生活融合化成了强烈主观情绪,将胸中腾挪不尽又无可言表的无望与感慨诉诸于不可指实之意象,从而赋予诗歌以超然空灵的微妙情思意趣。其中庄生化蝶、望帝啼鹃、鲛人泣泪、良玉生烟等意象神秘空幻、扑朔迷离,索解不易,参悟不易,翻译更不易。
散体翻译派代表翁显良提倡诗歌翻译应抛开韵律与形式的束缚,主张“再现意象与改创声律,……只能力求神似,不能强求形神皆似。”[13]128他对诗中“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的翻译:“Dark green sea,tears,pearls,moonlight streaming/Sunny blue jade fields,warm haze shimmering”[13]10。显然将翻译的重点放在了意象的再创造上面,有如DNA复制的效果一般,译者传达了原作中那些朦胧神秘、不可指实的意象,传达了原诗没有一个结构词,而且似乎找不到一个统一、一致的、可以指实的逻辑主语的意象特色,体现了原作中需要读者去参悟的意境朦胧、意旨含蓄的复杂暗示与微妙象征。“文学作品的意象有时并不明晰。……迷离,有一种特殊的魅力。”[13]9翁显良这一翻译理论与唐代以来追求禅境与意境共有的超然审美的诗歌创作理论相互吻合:“两重意以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赌文字,盖诗道之极也。……缘境不尽曰情。”(《诗式》卷一“重意诗例”)①所谓情在言外,即在有限的文字描述中寄予无限的情思,表达无尽的意趣,使人想象到无限!翁显良这一英译中各意象之间的独立性与模糊性显然达到了原诗中“但见情性,不赌文字”的诗歌欣赏境界,也与钱钟书“化境论”中“得意忘言”这条文学翻译艺术规律相一致,任由读者去想象、去引申、去创造。翁显良译本同样也佐证了傅雷将传统美学中“神似”引入译论、引入翻译美学范畴的做法。使得需要人们用心灵之悟去捕捉的意境成为古诗词英译理论中最重要的美学范畴之一。傅雷的“神似论”、禅境与意境的共同根基能帮助人们认识到诗情中的意境翻译不是坐标式的“字当句对”,而是多层次的领悟诗中所表现出的真感情真激情,再传神达意地表现出来;可以帮助译者理解诗情中禅意的、朦胧深邃的意境神韵,帮助译者进入作者心灵当中,再现原作字里行间的深邃含韵。就像钱钟书所说:“文学翻译的最高理想可以说是‘化’。把作品从一国文字转变成另一国文字,既不能因语文习惯的差异而露出生硬牵强的痕迹,又能完全保存原作的风味,那就算得了‘化境’”。[14]
西方民族逻辑形式的思维使英语具有形合特征,英语诗歌则侧重哲理思维;汉族的模糊思维注重悟性,使汉语呈意合状。汉语诗歌,尤其是古汉诗词讲究意境,讲究意境的超验直觉体悟,讲究含蓄,寥寥数语托出意象意境,蕴含着全诗的神韵。了解中国古诗词与中国古人的哲理思维及内心情感是古诗词英译的必要,这种内心的哲理情感与诗词中的神韵离不开诗禅文化内涵与本质,神韵的理解与翻译离不开禅宗美学直觉参悟的审美体验。如翻译家傅雷提倡的“神似说”与钱钟书的“化境论”所体现的翻译规则、效果与诗词中意境的超验直觉体悟、意境的重构与神韵的再现一脉相承,那种意入空灵的神秘直觉成为古诗英译“神似境界或化境一说”的精神基础。探索禅境与意象意境的渊源与关联,讨论其中蕴涵的庄禅思想,探索其间的禅宗美学的审美体验,成为古典诗词翻译的必要前提之一。
[1]覃召文.禅月诗魂[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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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束定芳.诗歌研究的认知语言学视角[J].外国语文,20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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