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洛文化及其与台岛文化的渊源关系

2012-08-15 00:55安国楼
关键词:河洛客家人中原

安国楼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河南郑州450052)

河洛文化及其与台岛文化的渊源关系

安国楼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河南郑州450052)

产生、发展于中原河洛地区的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源头和核心。台湾作为一个区域的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又渊源于河洛文化。《中共“十七大”报告》中指出:“十三亿大陆同胞和两千三百万台湾同胞是血脉相连的命运共同体。”“按照‘一国两制’实现祖国和平统一,符合中华民族根本利益。”“两岸统一是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历史必然。”台岛与祖国大陆的命运息息相关,这种“命运”联系是不可分割的,它关系到“中华民族根本利益”和“走向伟大复兴”的道路。两岸同胞“是血脉相连的命运共同体”,有着共同的血脉之根,文化之根,民族情感之根。

一、河洛文化在中华民族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

“河洛”,指黄河、洛水。河洛地区,指以黄河、洛水夹角地带为中心区域的地区,也就是狭义的中原地区。因此,河洛文化,就是指历史上孕育、形成、发展于河洛中心区域的文化,也就是狭义的中原文化。所以,历史上的“河洛”,既是地域概念,更是文化概念,它具有丰富深邃的华夏民族文化的内涵。司马迁《史记》中说:“昔三代之君(居),皆在河洛之间。”“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这里所强调的,就是在中国早期文明的发展进程中,河洛地区所具有的中心地位和独特作用。

“河洛”位处中原腹里,是中华先民最早的繁衍生息之地,从这里产生、发展而形成的河洛文化,是中原文化的源头和核心,对中原大区域文化的产生和发展具有发端、统帅和辐射的作用,而中原文化正是华夏文化的元典文化和主流文化。因此说,河洛地区孕育了华夏文明。至少在北宋灭亡之前,以河洛文化为代表的中原文化,经历了各具特色的发展阶段。在各阶段的发展过程中,既有传承,又有扬弃。但毋庸置疑的是,各阶段的中原文化,都处在当时中国文化发展的领先地位。

作为文化肇始重要标志的“河图洛书”传说,凝结着古代先哲神秘的想象和超凡的智慧,并成为后世漫长历史时期哲学、儒学、医学、天文等思想理论学说的重要源泉,对中国古代思想文化发展、社会进步,具有永恒的魅力和影响。传说的人文始祖黄帝、炎帝在这个地区活动。黄帝的后裔颛顼、帝喾以及尧、舜等作为部族首领,在这一地区形成了许多邦国,孕育、衍生出众多的姓氏家族,包括了后代主要中华姓氏的百分之九十以上。人口的繁殖,农牧业、手工业经济的高度发展,又使得河洛地区率先跨入奴隶制社会,产生了夏王朝。考古资料证明,登封的告成正是夏都所在地。夏朝的建立,极大地促进了社会文明的进步,成熟的文字、城市、礼制、历法和青铜铸造技术等,首先在这里产生和发展,标志着中华文明发展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之后的商、周都曾在这里建都。周代确立以礼乐为核心的国家政治制度和社会规范,影响了中国数千年的政治、经济、思想和文化。地下发掘资料显示,由早期的裴李岗文化到仰韶文化,从龙山文化到二里头文化,以及夏、商、周各代遗存,可谓星罗棋布。从众多考古发现与典籍记载的相互印证中,人们可清晰地看出早期中华文明在河洛地区的发展脉络及影响走向。国家“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华文明探源工程”重点考察的古遗址,基本上在河南境内,并处于河洛核心区域。

秦统一后,尽管各区域文化的差异有所减弱,但中原地区的文化是连绵有致、前后相接的,而且表现出更加强化、扩大和丰富的特征。儒学独尊后的汉代、政权更迭的魏晋南北朝之世、繁荣发展的唐宋时期等,无论文学、史学、宗教、科技、艺术等领域,都无不彰显河洛文化、中原文化的光辉和活力。加之许多王朝在此建都,使河洛中原地区长期保持其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地位和巨大影响力。洛阳、开封作为古都的繁荣景象,即可见一斑。北宋灭亡后,随着社会经济、政治重心的转移,中原文化的繁荣程度和影响力随之减衰。但河洛文化、中原文化传统的主流和内核,也为以后各代所传承。

可见,从远古到北宋,河洛文化作为根文化、主流文化的发展,构成了一个连绵不断的序列,源远流长,内涵丰富。河洛文化强大的生命力、辐射力、同化力,以及它的根源性、厚重性、融合性等,充分反映了中华文化的精宏与博大,是华夏民族用之不尽的精神财富和思想源泉。大量文献、考古资料,以及后世主体文化的发展趋向和表现特征,也足以向世人证明,河洛文化对中华民族大一统格局的形成和中华文明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

同时另一方面,人类是文化的创造者,又是文化的承载者和传播者。因此,河洛文化作为“根”文化的地位和作用,在中原外迁人口群体中具有根深蒂固的意识和极强的传承性,并使得河洛文化传统在外迁移民聚居地区产生久远而深刻的影响。因此,河洛文化的广泛传播,与历史上的移民问题密切相关。而各区域文化的发展及表现特征,又与历史移民问题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中国南方闽、粤、台等地,常称自北方或大陆迁徙过去的移民为“河洛人”或“河洛郎”,其原因正是因为他们的祖籍地在中原,他们的先辈最初是从中原区域辗转南迁的。由于“河洛”曾长期是中原乃至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是祖居地的标志性区域,是精神文化层次的象征,所以这些移民,甚至包括不少先祖来自北方其他地区的移民,都统称之为“河洛人”或“河洛郎”。这足以说明河洛地区的巨大影响力,而说到底乃是河洛文化的影响力。当然,由于历史久远,这些南迁移民先祖的成分非常复杂,能辗转迁徙到闽粤沿海及台岛地区定居生活下来的,已经历了无数代、漫长时期的频繁播迁。

从河洛文化到大中原文化,再发展成为华夏文化,经历了漫长的历史,最终发展成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从这个意义上说,河洛文化正是形成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基石。

二、台湾文化根植于河洛文化

历史上的台湾居民,基本上是从祖国大陆迁徙而去的,特别是明末以后。他们开发台湾沃土的同时,也培植、发展了台湾的区域文化。历史上的台湾移民及其后裔,来自大陆而根于中原。台湾的区域文化,则承之闽粤源于河洛。

众多专家学者研究认为,占台湾总人口比例较小的先住民,是大陆百越先民的后裔。早期历史的不同阶段,百越即古越人从我国东南沿海移居台湾岛,为开发台湾作出了开创性贡献。考古和文献资料可以证明,古越人与中原人很早就有着紧密的联系,两种地域文化也通过各种形式进行相互交流和影响,其中主要的是中原文化对古越文化的影响。除先住民外,占台湾总人口绝大多数的汉族人,大都是从东南沿海的闽粤各地移居而去的。

从文献记载来看,明代自隆庆以后,长达两个世纪的海禁政策趋向松动和开放,这为大陆居民移台提供了诸多便利,所以仅至万历后期,台湾已是“漳、泉之民至者既众,充龙、烈屿诸澳,往往能译其语”。天启年间,历经波折移居台湾的闽南人颜思齐,被称为“开台圣王”。他曾多次派人到漳州、泉州等地招募人众移居台岛。因而,有称颜思齐是大规模有组织移民入台进行开发的第一人,直至今日的台湾,人们对他的开拓之功仍怀念不已。所以,对于拥有“旷野平原”、具有较大开拓空间的台岛而言,“明末闽人即视为瓯脱”。说明到了明末,大陆居民迁台已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时期。应该说,至迟到明末,台湾的后期移民群体已经形成并初步扩大。

明郑时期,台湾的移民族群进一步扩大。郑成功在台建立行政机构,组织发展生产,其子郑经嗣位后仍继续推行稳定政策,所以,这一时期有大量官兵、随从及其眷属入居。如台湾《府志》中称:“郑氏挈内地数万人以来。”“郑氏父子相继,民非土著,逋逃之渊薮,五方所集处,未尽同风而易俗。”这里称台湾为逋逃之渊薮,显然是受了对郑氏据台评价基调的影响。郑氏收复台湾后,随着大量军人、眷属及平民的流入,台土的社会风貌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郑氏在台“务屯垦”,“招来泉、漳、惠、潮之民,污莱日辟”。自郑氏“拾荷兰之遗,城市室庐颇近中土”。在台岛的经济开发与文化构建方面,这些移民族群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所以,至康熙统一台湾之际,“安于耕桑可得按户而问赋者,皆中国(指大陆)之人”。当时的台湾已成为“人居稠密,户口繁息,农工商贾各遂其生”,“一切日用之需无所不有”的一方宝地。

清朝统一后,进一步加强了对台湾的管理。因而,在清政府统一台湾的二百多年间,随着台湾局势的稳定和清廷对台政策的变化,东南沿海一带又有更多的人众渡海移居。那么,经过郑氏政权、清政府时期的治理和发展,大陆移台人口大量增加,从而加速了台湾地区的经济开发和中华传统文化在台湾的普及与发展,并在政治、文化、社会礼仪、风俗习惯等方面,完成了台湾与内地基本一致一体的社会构建。台湾移民人口的大量增加,不仅推动了台湾经济的开发,而且也带来了台湾社会人文环境的重大变化。如康熙统—后,仅“十余年间,声教大通,人文骎骎蔚起,即深山邃谷文身黑齿之番,皆知向风慕学”。高拱乾《台湾赋》中也提到:“人无老幼兮,衣帛食肉;惟占籍而半为闽人兮,故敦厚亦渐而成俗。”当然,大陆居民迁台,远不限于这里述及的几个阶段。同时,历史上由于种种原因,少数的或一定规模的,自发的或有组织的,等等各种形式的移民情况,都应该存在。

清统一之前,大陆居民移台以闽人居多。明郑时期,所统领的部众“多系闽地之人”。一些民间传说故事,也验证了大批闽人先期入居台湾的社会现实。如相传早年有石忽开,“内有谶云:‘凤山一片石,堪容百万人。’五百年后闽人居之”。又传民垦田得石,上刻“山明水秀,闽人居之”八字。自康熙统一后,渡台者以粤人居多,闽人次之。

成批大陆居民迁台,同时也带去了他们的文化,带去了他们祖辈世代相传的中原文化传统。如以闽人为例,大量文献,包括地志、家谱、各类官书等记载,以及众多家族相沿久远的祖辈传说中,都已充分证明,在闽、台等地的移民群体中,在当地的经济开发、社会发展和文化构建的过程中,河南固始人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最有影响的,如唐初光州固始人陈政、陈元光率众多兵吏入闽镇抚、开拓。陈元光被尊为“开漳圣王”,各地建祠膜拜纪念。到唐后期,又有光州固始人王审知与其兄王潮一起,随王绪军入福建漳州,当时跟随入闽的固始家族,还有谢、庄、林、黄、杨、王、方等姓氏。后来王审知统一了八闽,被封为闽王,建立闽国,闽人立祠而祀。而后来大批迁台的闽地居民,正是这些移民家族的后裔,所以闽文化对台湾影响最大。“虽然台湾除了闽南人之外还有外省人、客家人、原住民等其他族群,但是有超过95%的岛民都已适应闽南文化,所以整体来说,台湾是一个闽南文化地区。”[1]

在台湾,众多家族谱系中都明确记述,其先世迁自大陆的闽、粤等地,其先祖则来自河南光州固始。而光州固始,正处于中原南部,是河洛中心区南下移民首选的、最重要的聚居地区。今河南南部信阳市属的固始、光山、潢川等地,古属光州。以固始为中心的区域,是晋、唐、宋等历史时期中原汉民南迁后的初期滞留地,对河洛流民的南迁以及河洛文化的南传发挥了十分重要的纽带和桥梁作用。因此,这一地区的移民或定居之民,本有着纯朴浓重的河洛文化本色、传统和特质,甚至一直到今天,固始的语言、习俗、信仰等,无不显示出深层的移民文化韵味,与河南其他地区相比表现出较大的差异。因此,历史上陈元光、王审知等大批固始人入闽,其后裔又四散迁居闽、台、粤各地,这不仅带来了这些地区人口的繁盛,社会的快速发展,而且直接推动了河洛文化、中原文化在这些地区的传播和发展,对这些地区人文环境的构建、人文素质的提升、民族精神的培育和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关于这个问题,众多的文献资料记载,以及现实社会的各方面表现特征,包括语言、风俗习惯、思想观念、信仰意识、行为礼仪等,都可得到充分说明。由此可见,台文化如同闽文化一样,均根系于中原,导源于河洛。历史上以至今日,众多的闽台人心系固始,心系中原,正是因为血缘同脉,宗亲同里,文化同源。

对于台湾众多姓氏家族的源流问题,台湾及大陆学者均作过不少探讨。“台湾虽有四大族群之分,但是台湾人却以汉民族为家庭社会主题,姓氏也都集中在一百个姓氏上。根据内政部户政司的最新统计显示,排名在前一百大姓氏就占有台湾总人口数的九成六以上,……(其他姓氏)所占的人口比率,及社会影响层面却也相当有限。”[2]关于家族播迁“流”的问题,历史久远,错综复杂,同时由于资料欠缺等原因,有些方面难以说清。但关于祖源的问题,则是比较清楚而且相对一致的,并与大陆姓氏的起源相一致。目前全国排位的前100个大姓中,有70%多源于中原河南,而台湾的大姓陈、林、黄、蔡、郑等及其他一些姓氏,其始祖也基本来自河洛地区。台湾地区民间重视家族的观念,如修建祠堂,续修族谱等,以及各家族所使用的郡望、堂号等,也与大陆内地相一致。这些郡望、堂号,如荥阳郡、弘农郡、陈留郡、颍川堂、弘农堂等,既是本姓氏祖居地的历史标志,或家族支系另具深意的特殊标记,又是这些家族情感凝结和精神文化认同的象征。而这些郡望、堂号,又基本都是以中原地区、河洛地区的原郡县之名为宗根。在台湾地区的众多族谱中,都可以看到有关记述。这是客居他乡的移民及其后裔对中原血脉衍派的相承记忆,也是他们对先祖历史的趋从和认同,更是对祖根地河洛文化的趋从和认同。可见,台湾众姓氏作为中华姓氏的一部分,这种精神文化的认同和凝聚力,是长期的历史所形成的,也是世代相承而根深蒂固的,更是不可改变的。

三、台湾客家族群与河洛文化的渊源关系

历史上的大陆迁台移民中,以及现世的台湾社会中,客家人占有很大且十分重要的比例。大致遍布桃园、新竹、苗栗、彰化、高雄、屏东、台中、台东等十余个县市。据有关方面估计,目前台湾客家人有270万,占台湾2 300万人口数的13%左右。台湾的客家族群,正是大陆客家民系形成以后逐渐从闽、粤等地分流过去的。历史上客家族群的形成时间较晚,距今大约一千年左右,加之其形成初期特殊的生存环境,所以从文化个性、各方面表现特征去认识,客家文化不仅渊源于河洛文化,而且在语言、风俗、习惯、信仰、精神品质等方面,更多、更原始地保留了早期河洛文化、中原文化的传统和特色。因此,通过对客家文化个性的认识,将进一步加深对台湾文化与河洛文化渊源关系问题的认识和理解。

所谓“客家”,本是指客居他乡的家族,即相对于土著民而言,这些家族是从外地迁徙而来。“客家”或“客人”作为族群名称,大约在宋元之际确定下来。英文作“Hakka”,是从客家人对“客家”二字的读音转译而来。故此,有人认为此读音源自“河洛”二字古音的音变,“客家人”即“河洛人”。

客家族群,是历史上河洛、中原地区成批移民南下定居后所形成的相对稳定的族群共同体。客家民谣称:“要问客家哪里来!客家来自黄河边。”客家先民的主体,是西晋永嘉之乱以后自中原地区成批辗转南迁的,但基本上不是在一个时期内一次性迁移到南方某地定居。中原先民南迁聚居并最终形成客家民系,经历了长期频繁的迁徙过程,也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和艰辛,空旷贫瘠、人烟稀少的山区,成为这些避难移民被迫选择的乐土,所谓“逢山必有客,无客不住山”。大致在宋元交替之际,这些移民家族及其后裔,在赣、闽、粤等大范围的山区逐步稳定下来,形成所谓客家民系。

历史上的永嘉之乱、安史之乱、黄巢起义、宋室南渡等,都是引发大范围人口迁徙的大事变。如西晋末年,“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就入闽移民而言,永嘉乱后,“衣冠入闽者八族,所谓林、黄、陈、郑、廖、丘、何、胡是也”。后世福建有晋安河、晋江、洛阳江、洛阳桥等许多含有追忆意义的名称,正是晋末中原人南迁定居的历史见证。唐后期的中原战乱,又引发大规模的移民潮,“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五代期间,受北方长期战乱的影响,中原避难之民举家南迁者不计其数。北宋灭亡后,随着宋室南迁,中原士民“扶携南渡,不知其几千万人”,乃至于“江浙湖湘闽广,西北流寓之人遍满”。这些时期的南迁移民潮,对后来客家民系及其分布格局形成均产生了重要影响。基于此,客家研究者对客家先民的大迁徙问题,曾提出三波说、五波说等观点,如罗香林认为:“客家先民源自中原,迁居南方,迁居南方后,又尝再度迁移,总计大迁移五次。”自明清以后,由于地方战乱、居处环境恶劣等原因,闽、粤之地的客家人又大量迁居台湾、南方其他省区及海外各地。罗香林《客家源流考》一书中指出,国内客家人主要聚居在广东、福建、江西、广西、四川、台湾等地。

据客家地区的诸多资料所记,早期的南迁客家先民,多是中原地区的所谓贵胄之家、衣冠之族。而那个时期的中原河洛,具有积淀深厚的文化根基。从河洛文明的起源,到夏商周统治的中心区域,再到秦汉、魏晋等时代,中原一直是文明发展程度最高、甚至是“官”文化代表的地区。因此,自中原南下的客家先民,本有着浓重的中原文化传统。这些先民及其后裔南迁定居后,长期封闭、群聚的生活环境,使得这些先民的语言、习俗、理念等人文风格和文化传统,在客家族群中得以世代传承下来。正像有的学者所说:“大抵中原民族之来,本挟中原文化以俱来。”如客家方言一直保持所谓“祖公话”,称“我的”为“吾”,“你的”为“若”,姐姐”为“姊”,“吃”为“食”等,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肯改变。可见,客家话中保存了较多的古汉语词汇和语音,属于古代的所谓“雅言”,体现出中原古音方言的特色。还有如浓重的宗族意识和乡土观念,通过崇祀先祖、立祠修谱等,以保持家族门风和宗族文化的传承,维护祖上盛名,保持先辈本色。罗香林曾言:“客家最重视族谱,而谱之为体,必溯其上世迁徙源流。”其他还有如耕读传家的传统,崇文重教的意识等,以及在民间风俗、大众信仰等方面,客家文化既表现出早期河洛根文化的内涵,又具有魏晋唐宋时期中原之世风。虽然客家民系形成后,在某些方面也不同程度地吸收了当地的风俗习惯,但从内在主流和群体特征去认识,都无不表现出早期中原河洛文化传统的特色。同时,特殊的迁徙和生活经历,又造就了客家族群坚忍不拔的性格和卓尔不群的民系精神。

可见,一直到今天,客家族群的特色传统和文化个性,折射出其初期南迁先民的传统和个性,也透视出早期河洛文化或大范围中原文化的传统和特色。正如晚清诗人黄遵宪所说:“中原有旧族,迁徙名客家。过江入八闽,辗转来海滨。……筚路挑孤辗转迁,南来远过一千年。方言足证中原韵,礼俗犹留三代前。”说明中原根文化通过移民渠道的传播和发展,对客家族群文化个性和民系精神的形成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到现当代,世界各地客家人之间的交流活动日益频繁,联系更为紧密,这说到底是一种亲情的认同,根文化的认同。

闽、粤两地是历史上客家族群的重要聚居区,历史上的迁台移民中,绝大多数来自闽、粤两地,因此,在迁台移民中有相当大的比例属于客家人。应该说,大陆客家人的迁台,也是随着大陆迁台移民总量的增长而增长的。客家人迁台大致从明末开始,自清统一台湾后,移台人数激剧增加。

关于历史上台岛客籍移民的成份问题,这里不妨做一些初步探讨。

明清之际,人们尚无“客家”这样的族群认同意识,所以要问这一时期的迁台移民中,究竟哪些属于客家人,占有多大比例,这个问题实难回答。这里仅从渡台移民所表现出的某些特征及其影响中,有可能与客家问题相联系的地方进行些探讨,当然,有些属于不确定的推论。

首先,关于明清之际“民”与“番”的划分。当时称为“番”或“土番”的,包括了哪些居民,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但就当时人们的意向来看,所谓“土番”,实际包括了明代以前的部分早期移民。《沈文开杂记》中说:“台湾土番种类各异,有土产者,有自海舶飘来及宋时零丁洋之败遁亡至此者,聚众以居,男女分配,故番语处处不同。”说明当时的“番”,是指早期陆续迁台的移民与原住居民经过长期共同生活所组成的多元性群体。其中也包括了早先文天祥部的遗民,这些遗民是不是属于客家,在此姑且不做讨论。那么,明清之际相对于“番”的“民”或“客民”,则应是指近期或后来流居者所组成的移民群体,说明明末清初关于移民与土番的群体界限是比较明显的。而这个时期渡台移民中的客家人,则应包括在“民”的群体范围。

其次,关于闽粤移民、闽粤客家移民的成份问题。从总体上来说,明清之际的渡台移民基本上都属闽粤人。前期即康熙统一之前,以闽人居多,粤人次之。明末,闽人即视台地为“瓯脱”。明郑时期,所统领的部众“多系闽地之人”。自康熙统一后,渡台者以粤人居多,闽人次之。这些后期流入的闽人多分散在各个居区,而人数较多的粤人则习惯于群团而居。因而到康熙末,便形成“闽多散处,粤恒萃居”的移民分布格局,从而出现了许多粤人团聚的“粤庄”或“客庄”,并且这种庄居风格和庄群意识以后长期保留下来。如乾隆时,淡水溪以南,“番汉杂居,客庄尤夥”。直至民国初年,日本占据台湾之时,仍“有数百庄皆忠义之裔”。由于这些粤庄的出现,至康熙末,在移民族群中便表现出闽人与粤人的异样特征,并引发了一些矛盾,“漳泉百姓但知漳泉是亲,客庄居民又但知客民是亲”。但从总体上来说,无论是闽人还是粤人,他们“同自内地出来,同属天涯海外离乡背井之客,为贫所驱,彼此同病,幸得同居一郡”。他们同属于“民”的族群范围。同时,从人口数量上看,到康熙末年,在台的闽人和粤人之比,也已趋于“适均”。由人口比例基本持平的闽人、粤人所组成的移民群体,在当时已远远超过了土著族群。自康熙统一,“四十年来休养生息,衍沃富饶,顾土著鲜少,火耨草辟,多闽粤无赖子弟”,“台湾鲜土著之民,耕凿流落多闽粤无赖子弟”。

那么,明清之际渡台的闽粤移民中,客家移民有多少,这个问题虽难以说清,但可以说无论前期或后期,无论闽人或粤人,其中的客家移民都占有较高的比例。前期移民中,有许多是来自于今日客家集中的粤北地区。流入居多的闽人,或者说漳泉人中,也应有不少属于客家人。后期移民的情况也是如此,只不过粤地客家所占的比例增大而已。我们没有充分的理由去肯定后期而否定前期,或者只强调某一地区而排除其他地区。因为在客家民系形成之后,客家人在闽粤的分布是十分广泛的,他们都具有自然环境差、生活条件艰苦的共性和向外开拓的传统精神及素质。当然,这里并不否认渡台移民中还有福佬等其他人口成份。在这一问题上,需要明确的一点是,我们不能完全以今日闽粤客家的地缘分布格局为标准,来判断明清之际的渡台移民中,哪些是客家,哪些不是客家。因为,今日客家的分布状况是在客家民系形成后又经历长时期的分流、播迁所形成的。今日闽粤某些地区之所以没有形成大的客家群落,或许与历史上曾经有的人口又成批外迁有着直接关系。同时,在考察渡台移民的具体问题时,也不能绝对化,如不能把当时的“客庄”完全等同于客家人之庄,把当时的“客民”等同于客家人。因为严格来说,当时的所谓“客庄”,只是“潮人所居之地也”。

再次,历史上的客家,之所以形成一个庞大的、独具特色的民系而一直延续至今,一个关键的问题就是他们固有的精神、风俗及语言等具有极强的承传性。因此,无论是大陆的客家人,还是分散在海外各个角落的客家群体,或者连带关系较强的客家家族,他们无论经历如何的风云变幻,都能保持其自身的特质。那么,在渡台移民中,客家人作为最集中、最重要的成份,其自身传统素质的承传性也应该通过多种渠道表现出来。这里姑且从有可能关联的地方进行些窥视。

历史时期的台湾移民社会,一个普遍的特点是男多女少,成丁者多未成丁者少。明郑时期郑经所统领的部众,“内中无家口者十有五六”。康熙统一之初,台郡三邑移民“男多女少,匹夫猝难得妇”。在康、雍之际,原属哆啰啯番社地区招来的移民共79家、257人,其中有女眷一人,60岁以上者六人,16岁以下者无一人,他们都是“丁壮力农,无妻室、无老耆幼稚”的成年单身男子。又据高拱乾《府志》卷五、范咸《府志》卷二《赋役志》的户口统计,自康熙二十二年至五十年,一府三县的人口虽递年增加,而户数却都是“仍前”,与康熙统一时的户数一样多。这其中尽管有官府统计不实的因素,但也说明在移民族群中,有大量是不成户的只身单丁移民。这一移民现象,可能与客家“男子外出闯天下”这一民系特性有一定关系。再者,随着台湾移民人口的大量增加,在推动台湾经济开发的同时,也带来了台湾社会人文意识的重大变化。应该说,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了移民族群文化、传统的直接影响。客家既然在移民族群中占有十分重要的比例,那么这一变化,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认为是客家的重教传统和极强承传素质在这些移民地区的体现或影响。还有,早在清初郑氏据台之时,台湾土番地区虽比较落后,风俗也与内地有很大差异,但“番中亦有聪慧能通漳泉言语,间能作中州语者”。说明内地迁台移民的语言文化,已在当时的土番中产生了较深的影响。这里的“中州语”,颇耐人思索。土番中的“中州语”,显然不可能是从当时相距遥远的中原地区语言中学来的,即使有个别中原人移居台湾,其语言的影响力也不会作为土番语言的一个特点而表现出来并被记载下来。而客家人世代所操持的语言,被认为是中州语音。那么,这里土番中的“中州语”,是否来自于众多客家移民语言的影响,有待智者去评说。

可见,根据以上对客家文化特征及台岛客籍移民成份问题的考察,我们显然可以认为,台湾作为中国客家人的重要聚居地区,台湾客家人的根脉与大陆客家人是相通的,其文化个性和民族精神也是一致的。台湾客家与大陆客家,根系相连,文化同源。台湾客家文化与大陆客家文化、中原河洛文化有着很深的、割不断的渊源联系。

[1]林瑶棋.谈台湾乡土文化的危机[J].台湾源流,2007,(3).

[2]廖庆六.台湾姓氏革命[J].台湾源流,2007,(3).

2012-01-21

安国楼(1963—),男,河南孟州人,郑州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留见(1962—),男,河南伊川人,洛阳理工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何婷立(1971—),女,河南夏邑人,郑州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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