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南北朝民众宗教活动略论

2012-08-15 00:49:04
关键词:题记魏晋佛教

孙 静

魏晋南北朝民众宗教活动略论

孙 静

魏晋南北朝时期盛行造像、抄经和淫祀。佛教造像是这个时期造像活动的主流,道教为了自己的发展也逐渐加入造像活动,还有为凡人设祠造像的。抄写的经书主要是佛经,也有少量道经。普通民众中淫祀成风屡禁不止,成为民众造神的一个高峰期。民众通过这些宗教活动寄托自己的企愿,表达心灵的诉求,摆脱精神的苦痛,缓解了在物质和精神领域的巨大压力。

魏晋南北朝;宗教活动;造像;抄经;淫祀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古代宗教信仰最为兴盛的历史时期之一,无论佛教还是道教都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上至帝王贵胄下至庶民百姓对宗教活动都投入了超过前代的热情。正是由于民众的广泛参与,才使得佛、道二教得到迅猛发展。宗教活动是宗教信仰的重要表现形式,但是许多宗教活动没有留下文字记载。近年来,随着出土材料的增多,当时民众的宗教活动情形渐成轮廓。概括说来,魏晋南北朝时期普通民众的宗教活动主要有造像、写经以及对各种神灵的祭祀等。

一、造像

造像起源甚早,人类在学会制造工具之后就学会了造像。“人类成为高等动物的第一步是制造工具,但更重要的第二步却是创造形象。”[1]人类早期的造像主要是塑造动物和女性,这表明当时人的理想就是有足够多的食物和足够多的能生育的女性,因为这是维系人类生存的两大必要条件。随着宗教意识的觉醒,人类开始出于祭祀目的而造像。在三星堆造像中,就不仅有人像,而且有面具。面具应该是用在祭祀时的,祭祀者希望通过佩带面具获得面具形象所拥有的能力,从而通达天意。此后造像的种类和形式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但通过造像寄托人们某种情感的愿望始终没有改变。

魏晋南北朝时期,佛、道二教渐兴,宗教活动日益频繁,寺院、宫观林立,造像之风因之而盛行。佛教造像是这一时期造像活动的主流。佛教强调造像,所以被称为“像教”。姚秦鸠摩罗什译《妙法莲华经》中详细叙述了造像的功德作用,认为通过创造佛的形象,便可达到成佛的目的。其它佛教经典如《道行般若经》、《般舟三昧经》等同样强调造像的作用。在经典的号召下,佛教隆兴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掀起了浓烈的造像之风,既有规模庞大的龙门、云岗等地的大型佛教造像,也有不可计数的小型佛教造像。唐法琳《辨正论》曰:“自开皇之初终于仁寿之末,所度僧尼二十三万人……造金铜檀香夹纻牙石像等,大小一十万六千五百八十躯。修治故像一百五十万八千九百四十许躯。”[2]这里所谓“故像”当是前朝遗留的佛像,即南北朝造像,其数量达1 508 940躯。这一数字或许不够准确,有夸张成分,但也能表明这一时期造像数量之庞大。造像不仅数量大,而且题材多,包括释迦佛、弥勒佛、观世音、无量寿佛、卢舍那佛、多宝造像、思惟造像等。从造像的愿文看,也是千姿百态。总而言之,佛教造像是这一时期造像的主流,这反映了佛教在民众精神生活中的地位和影响。

道教从其教义来看是反对造像的,但随着佛道竞争的加剧,道教为了自己的发展也逐渐加入造像的行列。目前学术界一般认为有纪年的最早的道教造像是北魏始光元年的魏文朗造像。其铭文曰:“始光元年,北地郡三原县民阳浪(源)川忠佛弟子魏文朗,家多(哀孝)不赴,皆有违(建)劝,为男女造佛道像一伛。拱(供)养平等,每(再)过自然,子孙昌荣(疢),所愿从心。眷属大小,一切(家□)鸳,如是因缘,使人后杨。”李凇依据该造像供养人名单中的“道女”以及造像的内容,认为这是一块佛、道合一的造像碑[3]439-452。 整体来看,道教造像的区域没有佛教造像的区域广,主要集中在以西安为中心的关中地区及以成都为中心的四川盆地。在河南的西部也有部分道教造像出土。

造像的目的是通过造像实现自己的愿望。为了表达自己的愿望,造像者往往将祈愿刻在所造形象之上。这些刻在造像上的文字一般称为“造像记”。从造像记所反映的祈愿内容看,主要有两大类:一类是希望通过造像完成世俗的愿望,如祈愿国家兴盛、皇帝祚延、天下太平或家族及家人富贵延年、仕宦顺利、身体康健等。北魏太平真君元年,王神虎造像记曰:“为皇帝陛下,师僧,七世父母,所生父母,因缘眷属,后为边地众生,一切有形之类,常与善居。愿生生之处,延祚无穷。”[4]北魏景明三年,刘未等造像记曰:“愿上生天上,下生人中,侯王居仕,富贵家产,愿愿从心,所求如意。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人民安乐,永离诸苦。”[5]北魏神龟三年,锜双胡造像记曰:“上愿皇帝陛下,绍隆万劫,匡捄三宝,千载不坠。下愿合邑亡过,师等父母,长志天阙,托化紫莲,栖神万法。逮及合邑,三界六趣,咸同斯庆,果成真道。”[6]另一类是希望通过造像完成宗教层面的梦想,如祈愿一时成佛、速发菩提、早登彼岸、常与佛会,亡者生天并托生西方净土,离苦得乐,等等。北魏正光六年,贾智渊妻张宝珠造像记曰:“上为七世父母,历劫诸师,兄弟姊妹,所亲眷属,香火同邑,常与佛会。愿令一切众生,普同斯福。愿邑子等,生生世世,值佛闻法,永离众苦,乃至成佛,心无退转。”[7]这一类的祈愿占造像记祈愿的绝大多数。

除了佛教和道教的造像之外,魏晋南北朝时期民众还为数量众多的凡人设祠造像。瞿兑之曰:“名人贤德,死则祀之,是风盖沿于古,而汉时为尤甚。若项羽庙,若城阳景王庙,皆托始西汉而影响及六朝。”[8]所立神祠中的祭拜对象既有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也有当朝的名人,甚至还有名不见经传的山野之人。

二、写经

写经主要指的是抄写经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所抄写的经书主要是佛经,也有少量道经。抄写佛经是奉佛做功德的一种重要方式。《妙法莲华经》和《大般涅槃经》两部经典中常见写经得福报的宣传[9]。由于这两部是当时抄写率较高的佛经,可以想见在当时这种观念是深入人心的。写经不是目的,目的在于通过写经来获得福报,因此往往在写经之余,写经之人(或代写经人)留下一段题记,在题记中表达自己的祈愿。这些题记反映了当时民众的心理状态和内心情感。

题记的内容也多种多样。有为父母所写的,如北魏永兴五年,比丘法坚写《华严经》题记:“大代永兴五年六月四日,比丘法坚为七代师尊父母所造经。”北魏神瑞二年王澄写《无量寿经》题记:“大魏神瑞二年四月,弟子王澄,为父母供养经[10]81。这表明为父母写经是当时比较盛行的风气。由此可见,北魏一朝对孝道的提倡与佛教经典的宣传已经实现了对接。也有为皇帝写的,如北魏皇兴五年,张璅主写经题记:“愿使福锺皇家,祚隆万代;佑例亡父、亡母,托生莲华,受悟无生;润及现存,普济一切群生之类,咸同斯愿。若有读诵者,常篇流通。”[11]807北魏孝昌三年,尹波写《观世音经》题记:“愿使二圣慈明,永延福祚,九域早清,兵车息钾。戎马散于茂菀,干戈辍为农用。文德盈朝,哲士溢阙。锵锵济济,隆于上日。君道钦明,忠臣累叶。八表宇宙,终齐一轨。愿东阳王殿下,体质康休,洞略云表;年寿无穷,永齐竹柏。保境安蕃,更无虞寇;皇途寻开,早还京国。敷畅神机,位升宰辅。所愿称心,事皆如意。合家眷大小、亲表内外、参佐家客、咸同斯佑。又愿一切众生,皆离苦得乐;弟子私眷,沾蒙此福。愿愿从心,所求如意。”[10]114北周天和元年,比丘法定写《大般涅槃经》题记:“上为天帝释四天大王,龙王八神部,军王国主,七世父母,现在所生父母,师僧眷属,不及三涂地狱。一切众生,普同此福。又愿法定舍身之后,不经三涂,不经八难,不生恶国,不生边地,不生邪见,不见恶王,不生贫穷,不生丑陋,每生生世世,直闻佛法,聪明世世,遇善知识,所行从心。 ”[10]135

这些愿文既有对现实社会平安和谐的期盼,也有对先世父母、七世父母托生莲花、早成正觉的企愿。各种不同的愿望都通过写经来表达,这说明民众对写经能带来福报深信不疑。在这样的情绪之下,写经成为那个时代和造像并行风靡中原大地的群体性、大规模的活动是可以想见的。只是年代久远,绝大多数经卷未能得到妥善处理,已在历史的长河中杳无踪迹。但当年民众写经时的热情仍旧透过这些残存的经卷让我们感同身受。

三、淫祀与淫祠

“淫祀”一词,在现存文献中最早见于《礼记》。《礼记·曲礼》篇曰:“非其所祭而祭之,名曰淫祀。淫祀无福。”[12]150所谓“非其所祭”是指超越了对象和规格,这样就是淫祀。淫祀有两种:一种是其神不在祀典的祭祀;另一种是越分而祭的祭祀[12]153。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淫祀应该就是最最平常的事情了。“淫祠”是后起词,与“淫祀”意义相同。

曹操为济南相时就对淫祀加以禁止。裴松之《三国志注》引《魏书》曰:“太祖到,皆毁坏祠屋,止绝官吏民不得祠祀。及至秉政,遂除奸邪鬼神之事,世之淫祀由此遂绝。”[13]《晋书·武帝纪》:“泰始二年,二年春正月丙戌……除禳祝之不在祀典者。”[14]《陈书·后主本纪》:“太建十四年夏四月庚子……民间淫祀袄书诸珍怪事,详为条制,并皆禁绝。”[15]北朝对淫祀的风气也曾加以禁止。《周书·武帝纪》:“建德三年五月丙子……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16]十六国时期的一些少数民族政权对这种“淫祀”现象也屡加禁止。地方官员对本地民众“淫祀”现象禁止的记录在史书中俯拾即是。之所以大规模、长时间地禁绝“淫祀”,恰恰说明当时“淫祀”之风的流行程度,从屡禁不止这一点看,淫祀对于民众而言的确是疏泄其心灵情感的良好渠道之一。在这种淫祀风潮的影响下,魏晋南北朝时期成为民众造神的一个高峰期,创造了许多影响后世的神灵,如蒋侯神、紫姑等,对后世产生了重要影响。

总之,魏晋南北朝时期民众的宗教生活还是相当丰富的。这些丰富的宗教生活缓解了这一时期民众在物质和精神领域的巨大压力,帮助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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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北京图书馆金石组.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第4册[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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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235

A

1673-1999(2012)07-0142-03

孙静(1976-),女,安徽蚌埠人,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安徽合肥)博士研究生,安徽师范大学(安徽芜湖241000)讲师,研究方向为传媒与中国文化。

2012-03-21

2009年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魏晋南北朝民间信仰与文学”(09CZW024);安徽省高校优秀青年人才基金项目“汉武帝文化政策研究”(2010SQRW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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