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诗学视阈的李煜后期词作解读

2012-08-15 00:49李志远
关键词:李煜词作诗学

李志远

认知诗学视阈的李煜后期词作解读

李志远

李煜后期词作是其从一国之君沦为亡国之奴后真实的心理写照,字里行间常常表现出悲凉、哀伤的情绪。从认知诗学的角度对李煜后期词作进行解读,不但有利于深刻理解其内涵,也为我们寻找语言的现实理据性提供了借鉴。

李煜;后期词作;认知诗学;概念隐喻;焦点-背景

李煜在我国古典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其词作语言流畅,读来琅琅上口。李煜后期的词作,更是以其内容深邃、情感悲壮、意境悠远而广为流传。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就认为“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1]。通读李煜后期词作,我们便会发现,悲伤、哀婉贯穿其词作的始终。李煜成为国主时,南唐国势已衰。不久,他就从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沦为了任人欺凌的阶下之囚。这种身份上的巨大落差使其身心均遭受到严重的打击。在这种情况下,词人唯有借词抒怀,来表达对故国的怀念和对现实的惆怅。现从“概念隐喻”和“焦点—背景”两个方面入手,对李煜后期词作进行认知诗学的解读。

一、认知诗学概述

“认知诗学”(cognitive poetics)这一术语于1983年被Reuven Tsur首次使用。这以后,认知诗学伴随认知语言学的发展而发展。认知语言学建立在人类对所生存的现实世界的感知上,它打破了索绪尔语言学理论“语言符号任意性”(arbitrariness)的统治,认为人类的语言是人类对于现实世界认知的产物,语言系统中的各个符号都有其存在和使用的理据性。

建立在认知语言学基础上的认知诗学,“将文学视为人类普遍的认知活动和生活经验的一种”[2],主张从人类认知角度对文学作品进行解读,以帮助读者更加清晰地认识作者的文学创作与其现实生活、社会文化背景等方面的关系。认知诗学强调“从认知心理过程解读文学文本的语言、结构与文学效果之间的关系”[3]。从认知诗学角度理解文学作品,不仅可以使我们以一种更加理性的态度审视文学作品中各种写作技巧的运用与内容表达上的联系,也可以帮助我们研究读者经验与文学作品意义建构之间的关系。总的来说,“认知诗学是一种基于文学文本和认知语言策略的文学理论”[4]。

二、概念隐喻理论与李煜后期词作解读

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理论是认知语言学的重要理论。隐喻研究是传统修辞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在修辞学研究中,隐喻被视为一种辞格。现代认知语言学中的隐喻则具有完全不同的内涵,它被当成了一种思维方式和认知手段。Lakoff指出:“隐喻是指概念层面的问题而非语言层面的问题”[5]。因此,在认知语言学的文献中,隐喻常被称作“概念隐喻”。从本质上讲,它“是人类一种理解周围世界的感知和形成概念的工具”[6]。其核心内容是隐喻的跨域映射,即具体概念域与抽象概念域之间的跨域映射。在此过程中,便产生了隐喻性语言。“隐喻意义的理解过程,实际上就是听话者将隐喻中的喻体主要特征转移到本体上,并由此重新认识本体的过程。”[7]因此,在理解隐喻性语言的过程中,要准确把握喻体的特征,将其与本体建立恰当的联系。在文学文本解读中,就要求将喻体的某一方面特征投射到本体当中,为语言与意义的理解打下基础。

下面,利用概念隐喻的相关理论,对李煜后期词作中的一些典型代表进行分析。

先看其《虞美人》:

春花秋雨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是李煜词作中的杰出代表。全词表现了词人对于今朝的感伤和之于往昔的怀念。词中的景物:春花、秋月、小楼、东风、宫殿、流水等,无一不为我们渲染了清冷、凄凉的气氛。尤其是句末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广为流传,为世人所称道。可以说全词的点睛之笔就在于此。而这一句从认知诗学的角度上看,就表现出了概念隐喻的特点。

再如《乌夜啼》: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首词也是李煜借景抒情的名篇。词人借用了林花、寒雨、晚风、流水等景物衬托自己权势风光不再,处境悲惨的心情。词的最后一句也是一个典型的概念隐喻。

以上两首词,都为读者勾勒出了一幅意境苍凉却又悲壮的画面。在这两首词中,词人都将自己的愁与恨比喻成了滚滚东逝的江水。愁、恨和江水,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事物,但词人却将两者放在了一起进行比喻。置于认知诗学的视野下,则是因为词人在这两个概念域中产生了相似的联想。成为亡国奴后,终日郁郁寡欢,愁苦无限。内心的悲伤情绪“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难以排解。这种情绪与滚滚东去、滔滔不尽的江水呈现出的特点极为相似:两者都源源不断,难以穷尽。从认知的角度上看,江水与愁苦这样一具体、一抽象的两个概念域,就在词人的脑中发生了跨域映射。因此,便产生了“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和“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等隐喻性的语言。我们在欣赏词作的过程中,就可以运用概念隐喻理论,将绵延不尽,东去的江水的特点,转移到词人内心的惆怅上,来对其抽象情绪进行重新认识。

除了这两首词,我们还可以在李煜后期词作中找到许多隐喻性的词句。如《相见欢》中的“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浪淘沙》中的“秋风庭院藓侵阶”,《望江南》中的“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乌夜啼·无言独上西楼》中的“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等。总之,这些隐喻性语言的产生皆与李煜所处的环境及其在带有自身情绪过程中对周围自然环境的认知有关。从认知视角对李煜词作中带有概念隐喻的词句进行解读,不但有利于我们把握词人作词过程中的内心状态,也有利于我们寻找语言的现实理据性。

三、焦点-背景理论与李煜后期词作解读

焦点-背景(Figure-Ground)理论源于心理学,是指人在观察事物的过程中,视点的集中与分散情况。视点集中的物体就是焦点,而与之相对的、被我们的注意所忽略或忽视的就是背景。。焦点总会以背景为基础,并在此基础上突显出来。比如当我们观察一幅红色气球飘在蓝天上的画时,我们的注意往往会首先集中在气球上。这样,在此画中,气球就成为了焦点,天空充当了背景。该理论被广泛用于语言研究中。正是心理学与语言学的交叉融合,促进了认知语言学中焦点-背景理论的发展。

在语言分析中,焦点常落在一句话的主语、谓语等成分上,而定语、状语、补语等成分则多成为该句的背景。例如在“I walked into the room silently”一句中,人物“I”和动作“walked”是该句的焦点,其余成分是背景。当然,焦点和背景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有时充当背景的成分也可转化为焦点。如 “Silently I walked into the room”,在这句话中,副词“silently”成为了焦点,句中人物和动作反而充当了背景。这种转化体现了说话者心理状态的变化,而对于听话者来说,也可以据此判断说话者的强调所在。

焦点-背景(在一些文献中也称“图示-背景”或“角色-背景”)理论也用于文学文本的分析中。“作为分析文体风格的基本概念,图形-背景理论,在文学分析中,所起的最显著作用就是前景化。”[8]它可以更好地将焦点与背景进行分离,从而使文学作品中的主题、人物等从文本或情节中突显出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同时更好地服务于作者的人物塑造和内容创作。蓝纯以一个形象的比喻描述了焦点-背景在作家笔下的运用:“优秀的作家就像优秀的摄影师,通过不断的变换焦距和角度,将我们的视线时而聚焦在某个细节,时而又推到远景。 ”[3]

下面以李煜的《浪淘沙》为例,分析焦点-背景理论的应用:

窗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这首词也是李煜在亡国之后描写自己内心哀伤、处境凄凉的代表作。此刻,词人所经历的人生起伏和外面的大千世界成为了词作的背景,而他所选择的细雨、流水、落花等景物,在其人生的大背景下突显出来,成为了全词的焦点。这些景物的选择不是随意的,而是词人对周围世界的认知以及内心感受的结果。这些景物的选择,可以更好地调动读者大脑中对于悲伤概念的存储,使读者能够感同身受地理解李煜赋词时的心境。

单从这首词的字里行间来看,词人通过景物词的选择与变换,展现了一幅幅内心的画卷。首先从窗外潺潺细雨开始描写,进而转向渐渐远去的春季,接着又转向寒冷的天气。在这一系列的描写中,词人运用自己手中的“聚光灯”,引领着读者不断地在不同景物之间游走。而这些景物又都是非常有代表性的,能够唤起人们对于悲伤认知的事物。因此,在读到上阕时,读者的内心已然变得沉重。接着词人又将“聚光灯”照向自己,他此时独自凭栏远眺,望着自己逝去的江山故国,心中感叹无限,“别时容易见时难”这样的感慨随即而生。通过这次焦点的转换,使读者将景物的悲凉气氛转移到了词人的心绪上来。读者对于本词的理解,对于词人情感的理解,在此刻也就达到了升华。但至此,词人并未戛然而止,而是再一次将“聚光灯”转向流水、落花等景物上,使景物在词末再次突显。流水、落花在切合主题、与前文景物描写形成呼应的同时,也表现了词人对于自己盛世不再的落寞情绪,对于美好的愿望也只得期待“天上人间”。正是这一次焦点的变换,使词人的情绪宣泄达到了极点,也将读者的情绪带入了至深处。

通过焦点-背景现象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词人运用不断变换的焦点,使读者一步步产生联想,并逐步随着词人的描述在头脑中形成一幅幅意象图景,感悟到词人的内心感受。也是通过焦点-背景的分析,使我们从认知科学的角度,更加准确地理解和把握该词的主旨和内涵。

四、结语

李煜后期词作用词唯美,意境深远,具有重要的文学研究意义。本文从概念隐喻和焦点-景理论的角度对李煜后期词作的典型代表进行了分析,力求找出文学语言创作与作者内心世界及其对现实世界认知之间的关系。从认知诗学视角研究李煜后期词作,不但有助于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其主旨,同时对于跨语言研究和寻找语言的现实理据也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1]杨义,邵宁宁.插图本中国诗词经典:李煜、李清照[M].湖南:岳麓书社,2005.

[2]饶芳.《洛丽塔》中的叙述与聚焦:认知诗学视野下的叙事策略[J].外国语文,2009(5).

[3]蓝纯.从认知诗学的角度解读唐诗宋词[J].外国语文,2011(1).

[4]祖利军.人生颂的认知诗学解读[J].中国外语,2008(4).

[5]李福印.认知语言学概论[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132.

[6]束定芳.论隐喻的本质及语义特征[J].外国语,1998(6).

[7]束定芳.论隐喻的理解过程及其特点[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0(4).

[8]米卫文.从认知诗学视角看海明威《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的主题[J].外国语文,2010(5).

I207.23

A

1673-1999(2012)07-0112-03

李志远(1985-),男,吉林吉林人,硕士,东北电力大学(吉林吉林132012)外国语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为认知诗学、应用语言学。

2012-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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