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乃岐
(信息工程大学 理论研究中心,河南 郑州 450001)
试论马克思主义的技术价值思想
巨乃岐
(信息工程大学 理论研究中心,河南 郑州 450001)
马克思主义认为,技术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方式和活动形式,是人与自然能动作用的工具和中介,是主客体互动发展的通道,是生产力发展的决定性因素,是在具体的、历史的社会实践中推动科学发展、促进人的解放、实现人的自由的根本动力和第一变量。
马克思主义;马克思;恩格斯;技术价值思想
马克思主义认为,技术是人类最基本的生存方式,直接关涉人的本质存在,是人的实践活动和价值存在,是生产力发展的有力杠杆,也是人类自我解放和自由发展的手段。
“代具”原意即假肢,泛指人类赖以生存的“身外之物”,表示人的生存对技术的依赖。代具论认为,人并没有与生俱来的固有本质,以技术为基本生存方式的实践活动对于理论具有优先性,没有技术就没有人。马克思主义技术哲学思想继承了代具论的精髓,但同时又对其作了丰富和发展。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理解,作为代具的技术,其价值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即:人的器官之投影、实践活动之中介、自然建设之根据。
作为人的器官的投影,技术既是人之个体的生物器官的延伸与放大,亦是人之整体的社会器官的形成与发展,对于人的生存和发展具有根本性的意义。马克思主义认为,达尔文的进化论阐明了动植物器官的形成史,而技术史则阐明了“社会人的生产器官的形成史”[1]409―410。马克思指出:“在实践上,人的普遍性正是表现为这样的普遍性,它把整个自然界——首先作为人的直接的生活资料,其次作为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材料)和工具——变成人的无机的身体。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这就是说,自然界是人为了不致死亡而必须与之处于持续不断的交互作用过程的、人的身体。”[2]56从最原始的工具直至现代最复杂、最精密的智能机器系统都是人的各种器官的模仿和替代。具体地说,技术从三个方面延伸人的器官:肢官、体力和脑力。远古时代,石器的打制,火的使用,壁画的创作,这是人类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三次技术革命。它们分别构成人类的材料加工技术、能源动力技术和信息处理技术的总源头,依次构成人的肢官、体力和脑力的外化、延伸、放大的起点,也是人类的社会器官、社会体力和社会大脑开始形成的起点。今天,如果说射电望远镜、核电站和电子计算机极大地延伸了人的肢官、放大了人的体力、物化了人的脑力的话,那么,信息网络就是对人体神经系统的综合延伸与放大。技术史作为“社会人的生产器官的形成史”,在本质上是主体客体化和客体主体化的双向作用和生成过程,是自然界变成人和人变成自然界的现实环节。
作为人类生存与发展的代具,技术同时还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中介,直接关系到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身之间的关系,即它会揭示出人对自然的能动关系,人的生活的直接的生产过程以及人的社会生活条件和由此产生的精神观念的直接生产过程。人类的自然技术、社会技术和思维技术作为相互关联又相互区别的人对世界的不同活动方式,它们既是人与自然相互联系、彼此沟通并相互转化的桥梁与中介,是人与人、人与社会彼此沟通、相互协作、共同生活的方式方法和社会联系,也是人的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精神力量与物质力量相互联系、彼此转化、协调统一的有效途径和真正媒介。正是具体的、历史的技术活动,才打通了人与世界之间的现实通道,建立起了人与世界之间的真正联系,使人生活于世界之中。
技术作为人类生存与发展的代具,不仅是人实践活动的中介,而且还是人类参与天地、建设自然的根据,这是技术代具的更高价值。马克思指出,诚然,动物也生产,但是,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只是在直接的肉体需要的支配下生产,而人甚至不受肉体需要的支配也进行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3]96―97。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人能再生产出“整个自然界”表明,人具有建设自然的全部潜力和能力。人的这种生产和建设能力当然离不开技术,而且必然是通过技术、借助于技术并以技术的方式进行的。就是说,技术作为代具,不仅仅是改造自然的工具,同时还是引导自然走向应然发展的规范、法则,必然负载着组织自然、组织社会、组织精神世界的信息,本身又是一种负熵,是使世界组织化、有序化的活动和过程。因此,技术作为代具的必然结论只能是,技术不仅仅是改变世界的强大力量和有效工具,而且还是世界走向有序与健康的信息之源,是建设世界的内在根据。马克思恩格斯的这一技术思想,尽管在他们的著作中没有能够明确表达出来,但纵观他们的一贯思想,特别是他们的“自然向人生成”和“人向自然发展”的总体思想,这种技术代具的“信息之载体”、“建设之根据”的思想,还是不难被发现的。这既是马克思主义关于技术价值的重要思想,也是未来技术实践活动的最高指导思想和生态文明建设的一般原则。
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是马克思主义关于科学技术的基本看法。技术的生产力价值首先表现在它对生产力诸要素的变革影响上。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科学的发现和技术的发明,直接变革着生产工具,使工业生产的效能成倍地增加,使自在的自然力量变为自为的劳动力量,使自然事物变为劳动对象,从而大幅度地拓展劳动范围、提高劳动生产率。技术的发展和应用改变着劳动者的素质和技能,使他们不断获得新知识,形成新能力,从而不断提升社会生产力。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正是技术的发展,特别是蒸汽技术和机器系统的发展改变了工场手工业的迟缓进程,使其跃升到工业生产的狂飙时期。自此以后,社会生产力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规模发展起来了。马克思指出:“随着大工业的发展,现实财富的创造较少地取决于劳动时间和已耗费的劳动量,较多地取决于在劳动时间内所运用的动因的力量,而这种动因自身——它们的巨大效率——又和生产它们花费的直接劳动时间不成比例,相反地却取决于一般的科学水平和技术进步,或者说取决于科学在生产上的应用。”[4]217由此可见,“一般社会知识,已经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变成了直接的生产力,从而社会生活过程的条件本身在多么大的程度上得到改造。”[4]219―220
技术的生产力价值还在于,它直接引起了生产力结构的变革,促进了社会产业结构和社会经济基础的革命化。科技革命的新成就、新成果,诸如蒸汽机、电动机、柴油机的发明,导致了采矿业、冶金业、交通运输业的变革,从根本上改变了社会的面貌和结构。对此,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机器的采用,化学在工业和农业中的应用,轮船的行驶,铁路的通行,电报的使用,整个大陆的开垦,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术从地下呼唤出来的大量人口,——过去哪一个世纪料想到在社会劳动里蕴藏有这样的生产力呢?”[5]277又说:“蒸汽和新的工具机把工场手工业变成了现代的大工业,从而把资产阶级社会的整个基础革命化了。”[6]611正是科学技术的发展和推动,确立了机器大工业的社会地位,从而也为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确立奠定了基础。这就从根本上揭示了科学技术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巨大价值。
技术的生产力价值同时还表现在它对生产力发展层次的全面带动上。技术作为生产力首先是巨大的物质生产力,但又不仅如此。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社会生产是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和自己生命的生产的有机统一[5]79―80,社会生产力因此又是物质生产力、精神生产力和人才生产力的统一。马克思恩格斯强调指出:“不应把社会活动的这三个方面看作是三个不同的阶段,而只应看作是三个方面,或者,为了使德国人能够了解,把它们看作是三个‘因素’。从历史的最初时期起,从第一批人出现时,三者就同时存在着,而且就是现在也还在历史上起着作用。”[7]33―34马克思恩格斯同时指出,社会生产力是由诸多要素构成的一个复杂系统,这个系统的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有机联系、重心转移、互动发展的生态规律是其运动发展的一般法则[8]。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力系统中起主导作用的因素会因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从生活资料的生产力向生产资料的生产力发展,从物质生产力向精神生产力和人才生产力提升,是生产力发展的一般规律和趋势。马克思恩格斯说:“撇开社会生产的不同发展程度不说,劳动生产率是同自然条件相联系的。这些自然条件都可以归结为人本身的自然(如人种等等)和人周围的自然。外界自然条件在经济上可以分为两大类:生活资料的自然富源,例如土壤的肥力,鱼产丰富的水等等;劳动资料的自然富源,如奔腾的瀑布、可以航行的河流、森林、金属、煤炭等等。在文化初期,第一类自然富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在较高的发展阶段,第二类自然富源具有决定性的意义。”[1]560从马克思恩格斯的一贯思想可以看出,技术作为自然技术、社会技术和思维技术的有机整体,不仅直接推动了社会的物质生产力、精神生产力和人才生产力的巨大发展,而且伴随着技术的时代发展和系统拓展,其社会技术、思维技术的作用和价值必将日见凸显,必将发挥出更加重要的作用和价值。事实上,小平同志提出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命题和口号,正是马克思主义技术价值思想在现代的揭示和阐明。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是推动生产方式变革、社会形态转变的最终决定力量,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具有最高的社会革命价值。恩格斯说:马克思“把科学首先看成是历史的有力的杠杆,看成是最高意义上的革命力量”[9]372。马克思指出:“社会革命并不是1848年发明出来的新东西。蒸汽、电力和自动纺机甚至是比巴尔贝斯、拉斯拜尔和布郎基诸位公民更危险万分的革命家。”[10]3
技术的社会革命价值,首先表现为它是推动社会生产关系变革的客观物质力量。马克思恩格斯认为,生产力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而在生产力中起革命作用的首先是科学的力量、技术的力量,是科学技术的发明创造和社会运用,是由此而带来的社会组织形式的变革和发展。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机器所具有的巨大力量,并不只是表现在机器中,而是表现在机器的系统应用中,其结果是“机器对以工场手工业中的分工为基础的生产方式,以及对建立在这种分工基础上的劳动力的各种专业化发生否定的作用”[11]155。因为“随着一旦已经发生的、表现为工艺革命的生产力革命,还实现着生产关系的革命”[11]111。力学的应用和机器的发展,“是使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革命化的因素之一”[11]51。马克思之所以在自己的哲学研究中深入地考察和分析技术发展,其目的并不在于去说明作为工具存在的技术本身,而在于揭示“在所使用的劳动资料上发生的一种改变生产方式,因而也改变生产关系的革命”[11]52―53。在马克思眼里,技术活动并非生产之外的独立变量,而是内在于社会生产活动之中的革命性力量。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技术不仅是衡量一个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1]204。
技术的社会革命价值,其次表现为它是区分社会经济时代的根本标志。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劳动资料(技术)在经济时代的历史变迁中起着根本性的作用,只有把劳动资料与经济时代联系起来,才能揭示出人类经济时代历史变迁的实质和内容。马克思指出,“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生产”[1]204,“社会历史发展的决定性基础是经济关系,而经济关系是指一定社会的人们用以生产生活资料(技术)和彼此交换产品的方式说的”[12]505。马克思指出:“手推磨产生的是封建主为首的社会,蒸汽磨产生的是工业资本家为首的社会。”[7]108在他们看来,技术是划分经济时代的标志。“弓箭对于蒙昧时代,正如铁剑对于野蛮时代和火器对于文明时代一样,乃是决定性的武器”。“中级阶段在东大陆是从驯养家畜开始的;在西大陆是从靠灌溉之助栽培食用植物以及在建筑上使用土坯和石头开始的”。“高级阶段从铁矿石的冶炼开始,并由于拼音文字的发明及应用于文献记录而过渡到文明时代的”。“文明时代是学会对天然产物进一步加工的时期,是真正的工业和艺术的时期”[13]19―24。技术作为经济时代的标志,正是技术价值的集中体现。
技术的社会革命价值,同时还表现为它是最终导致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的伟大力量。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机器化的大生产催生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诞生,导致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建立,资产阶级需要科学技术,资本主义制度也为科学技术的社会化发展开辟了道路,使资产阶级在自己的统治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然而,资本主义制度的存在是技术生产力实现的必要条件,但却不是充分条件。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现代工业“把科学作为一种独立的生产能力与劳动分离开来,并迫使它为资本服务”[1]400。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使技术全面异化,机器应用本应缩短劳动时间,而其资本主义应用却延长了工作日;机器本应减轻劳动,而其资本主义应用却增加了劳动强度;机器本是人对自然的利用,而其资本主义应用却使人被自然奴役;机器本应增加劳动财富,而其资本主义应用却使劳动者一贫如洗[4]113。技术在资本主义制度中的异化是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的必然产物,其结果又给技术的发展设置了资本主义制度无法逾越的障碍。然而,技术的发展并不以资本主义制度为转移,它必然以铁的规律打破一切现存的障碍,为自身的无限发展开辟道路。一方面,技术的社会化发展必然要求废除资本主义制度,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另一方面,技术作为人的在世方式必然要求回归到真正人的活动形式上来,要求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自由联合起来的人占有它们、使用它们。对此,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蒸汽机的发明连“十七世纪和十八世纪从事创造蒸汽机的人们也没有料到,他们所造的工具,比其他任何东西都会使全世界的社会状况革命化,特别是在欧洲,由于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而绝大多数人则一无所有,起初是资产阶级获得了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而后就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发生阶级斗争,这一阶级斗争,只能以资产阶级的崩溃和一切阶级对立的消灭而告终”[14]520。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伴随着技术的高度发展,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和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这是技术推动下的生产方式革命和社会制度进步发展的必然规律。恩格斯指出:“……特别是蒸汽力的利用、机器的应用,这就是从l8世纪中叶起工业用来摇撼旧世界基础的三个伟大的杠杆。小工业创造了资产阶级,大工业创造了工人阶级,并把资产阶级队伍中的少数选民拥上宝座,可是,这只是为了后来在某个时候更有把握地推翻他们。”[15]300一句话,正如科技革命催促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诞生是历史的必然规律一样,科学技术的革命推动社会主义的胜利也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
技术不仅是推动生产力发展和社会关系革命的根本力量,而且是推动科学发展、促进科学进步的重要力量。从根本上说,人类社会是在技术的不断进步中向前发展的。人类在发展技术的实践活动中,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方式,提高着自己的智力水平,构建着新的思维结构,锻造着新的认知能力。
首先,技术的发展是科学发展的思想引擎力。从科学的产生和科学思维机制的形成过程看,技术的发展不仅是科学诞生的物质根源,而且是科学思想、科学思维形成与发展的重要引擎和建构原型。一方面,“科学的发生和发展一开始就是由生产决定的”[16]162。科技发展的历史表明,人类先有技术而后才有科学。近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也表明,在第二次技术革命以前,技术的发展先于科学,技术是科学之母,科学在整体上源于技术,是技术经验的理论总结。关于近代技术与工业革命对于科学发展的意义,恩格斯指出:“日益发展的工业使一切传统的关系革命化,而这种革命化又促进头脑革命化。”[17]561马克思则明确指出:“如果没有工业和商业,哪里会有自然科学呢?甚至这个‘纯粹的’自然科学也只是由于商业和工业,由于人们的感性活动才达到自己的目的和获得自己的材料的。”[5]77另一方面,科学的思想和思维从根本上说来源于实践,来源于技术操作,就其本质来说是对技术实践操作行为的思想模拟,是技术操作的实践行为在思想中的模拟、建构、浓缩和简化,是以观念的方式存在着的技术逻辑之“格”。事实上,自然科学把握自然时预先设定的方式,将自然体验为可演算和可控制的原材料的思想和方法,都直接来自技术的实践操作。恩格斯指出:“自然科学和哲学一样,直到今天还全然忽视人的活动对人的思维的影响;它们在一方面只知道自然界,在另一方面又只知道思想。但是,人的思维的最本质的和最切近的基础,正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而不仅仅是自然界本身;人在怎样的程度上学会改变自然界,人的智力就在怎样的程度上发展起来。”[13]329正是技术实践的进步与发展,最终把人们从种种封建迷信、宗教观念和唯心主义思想中解放出来,才使人类踏上了科学发展的大道。技术发展作为人类科学发展思想引擎力的思想,深刻体现了马克思主义实践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和哲学本质,是技术的价值在科学革命上的首要表现。
其次,技术的发展是科学发展的根本推动力。从理论上说,科学始终依赖技术,科学的成立离不开技术的检验,技术是检验科学理论是否正确的基本途径和主要手段;科学的发展离不开技术手段,科学发展所必需的实验和仪器设备都要技术来提供;科学的研究离不开技术实践的支持和推动,技术为科学发展提供经验材料、认识课题和用武之地,等等。从历史和现实看,技术活动是科学发展的实践源头、实验基础、手段保障、重要动因、应用领域和传播过程。在古代,水利工程、建筑工程、军事技术的需要和发展,是农业科学、天文学、力学、数学、军事学发生与发展的直接原因和动力;在近代,航海、纺织、采矿、交通运输、机械化与自动化技术的需要和发展,是地理大发现、热力学、电磁学、化学、人工智能等发生和发展的主因与动力。在现代,技术活动对科学发展的推动作用就更大了。我国“两弹一星”工程的研制实施,带动了我国计算机技术、半导体技术、自动化技术、无线电技术、核技术、喷气动力技术等一系列新兴技术的创立和发展,促进了我国核物理学、燃料化学、能源科学、材料科学等一系列基础科学和技术科学的大发展,大大缩短了我国科学技术与世界先进水平的差距。事实表明,如果说“技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科学状况,那么科学却在更大得多的程度上依赖于技术的状况和需要。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13]731―732。针对科学的发展依赖技术,恩格斯指出:“我们只能在我们时代条件下进行认识,而且这些条件达到什么程度,我们便认识到什么程度。”[18]562可以说,技术实践对科学活动从选题方向、研究内容、生产工具、实验条件、经验材料到探索领域、实验方法、存储手段、传播方式等多方面内容都有着全面的和全程的制约作用,是科学发展正常运行和快速发展的根本动力。
马克思恩格斯认为,自由自觉的活动是人的本质性活动。“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自觉的活动”[3]96。这意味着,自由是人的本真的存在,是人之为人的人之所是,而同时又是在实践活动中获得的,只有依靠实践并通过实践才能实现人的自由。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人的活动自由不仅仅是指认识的自由与实践的自由,自由的真正本质是人的彻底解放。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中,技术不仅仅是引起生产力革命和社会关系变革的客观物质力量,而且还是在历史的发展中推动人的解放、实现人的自由的根本动力和首要变量。马克思说:“只有在现实的世界中并使用现实的手段才能实现真正的解放。”[4]108在这里,“现实的手段”就是指技术。可见,技术活动是促进人的解放、实现人的自由的有力杠杆。这可以说是技术的最高价值。
人的自由意识的产生是技术活动的直接结果。众所周知,人类是与技术同时诞生的,这意味着,伴随着技术的发生,人的意识也产生了,因为人作为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恩格斯指出:“从最初的动物中,主要由于进一步的分化而发展出了动物的无数的纲、目、科、属、种,最后发展出神经系统获得最充分发展的那种形态,即脊椎动物的形态,而在这些脊椎动物中,最后又发展出这样一种脊椎动物,在它身上自然界获得了自我意识,这就是人。”[13]273人作为有意识的存在,以意识活动的物质器官即人脑的形成为前提,而人脑的形成是在以劳动为物质内容的技术活动中完成的。恩格斯说:“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又是什么呢?是劳动。”[16]154又说:“劳动本身一代一代地变得更加不同、更加完善和更加多方面。除打猎和畜牧业外,又有了农业,农业以后又有了纺纱、织布、冶金、制陶器和航行。同商业和手工业一样,最后出现了艺术和科学;从部落发展成了民族和国家。法律和政治发展起来了,而且和它们一起,人的存在和人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宗教,也发展起来了。在所有这些首先表现为头脑的产物并且似乎统治着人类社会的东西面前,由劳动的手所制成的较为简易的产品就退到了次要的地位;何况能计划怎样劳动的头脑在社会发展的初期阶段(例如,在原始的家庭中),已经能不通过自己的手而是通过别人的手来执行它所计划好的劳动了。迅速前进的文明完全被归功于头脑,归功于脑髓的发展和活动;人们已经习惯于以他们的思维而不是以他们的需要来解释他们的行为(当然,这些需要是反映在头脑中,是被意识到的)。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产生了唯心主义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特别是从古代世界崩溃时起,就统治着人的头脑。它现在还非常有力地统治着人的头脑……在唯心主义的影响下,没有认识到劳动在这中间所起的作用。”[16]156恩格斯的上述阐述告诉我们,不仅人的对象意识和自我意识是在技术劳动中产生的,而且全部支配并指导人的行为的计划、思想、观念、理想甚至法律、政治、科学、宗教等,一句话,人的自由意识、意识的自由,都是在技术实践的过程中形成的。就它们能够支配人的行为、控制人的活动来说,它们无疑是一种自由意识;然而,就它们本身也是技术活动的产物和成果,是对技术活动自身的认识和反映(包括真实的反映和歪曲的反映)来说,它们仍然是一种必然性的产物。当然,在这种必然性的产物中也孕育着并且实际地生成着真正自由的东西,这就是人的意识自由以及与此相联系的人的活动自由。
人在自然界中的自由首先并从根本上说是从技术活动中获得的。历史证明,人类改造自然、支配自然、创造财富、获得自由的过程,是一个曲折发展的历程,其中技术实践起着根本性的决定作用。整体地看,18世纪工业革命以前,尽管人类通过技术活动取得了许多成就,但人类在总体上靠天吃饭的不自由状态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人类的自由事实上是极其有限的。18世纪工业革命以后,伴随着三次技术革命的发生,人与自然的关系根本改变,人一跃成为自然的主人。时空在技术活动的面前也惶惶变小,人类借助技术之足信步漫游于地球村落。尽管也出现了多种始料未及的自然异化,但这并不能否定也不能抹杀技术带给人类的种种自由,更不能阻止技术的前进步伐以及由此而带给人们的更大自由,包括对自然异化的治理和消除的自由。马克思指出,我们“周围的感性世界决不是某种开天辟地以来就直接存在的、始终如一的东西,而是工业和社会状况的产物,是历史的产物,是世世代代活动的结果……”[5]76。技术实践的发展与进步表明,人类在自然界面前的自由来自技术对自然的作用和操作,来自于技术手段对自然力量的技术控制、疏导和利用。
人的自由时间的获得和自由个性的生成说到底也是技术活动的成果。人的自由特别是活动自由不仅体现在必要劳动中,而且体现在必要劳动以外,体现在资本支配下的社会劳动时间之外,即人对自由时间的支配与享用,人的个性自由的发挥和成长。而这一切都有赖于自由时间的创造和使用。技术作为提高效率、降低能耗的有效手段,本身就内含有节约时间、赢得自由的价值意蕴。尽管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使技术严重异化,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不是工人使用劳动条件,相反地,而是劳动条件使用工人”[1]463―464,工人在劳动的过程中“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3]93,机器侵吞了工人的“身体和精神上的一切自由”[1]463,但是,“一个毫无疑问的事实是:机器本身对于把工人从生活资料中‘游离’出来是没有责任的。机器使它占领的那个部门的产品便宜,产量增加,而且最初也没有使其它工业部门生产的生活资料的数量发生变化……同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不可分离的矛盾和对抗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些矛盾和对抗不是从机器本身产生的,而是从机器的资本主义应用产生的!因为机器就其本身来说缩短劳动时间,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延长工作日;因为机器本身减轻劳动,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提高劳动强度;因为机器本身是人对自然力的胜利,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人受自然奴役;因为机器本身增加生产者的财富,而它的资本主义应用使生产者变成需要救济的贫民”[1]483―484。马克思恩格斯认为,技术异化的根源不在于技术本身,而在于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和资本主义制度,对技术异化的批判其实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马克思恩格斯指出,技术的确能够缩短劳动时间从而为个人赢得自由时间,因此,技术是人类走向自由、求得解放的有效手段。恩格斯说:“只有通过大工业所达到的生产力的大大提高,才有可能把劳动无例外地分配于一切社会成员,从而把每个人的劳动时间大大缩短,使一切人都有足够的自由时间来参加社会的理论的和实际的公共事务。因此,只是在现在,任何统治阶级和剥削阶级才成为多余的,而且成为社会发展的障碍;也只是在现在,统治阶级和剥削阶级,无论拥有多少‘直接的暴力’,都将被无情地消灭。”[6]525―526
人的社会自由或在社会关系中的自由也是建立在技术活动的基础之上的。人在社会中的自由,是自由问题的一个焦点。随着技术的历史发展,人在社会组织中的自由也在不断加强和发展。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中指出,人类社会有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态,在这种形态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窄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交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19]107―108。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在人类的早期阶段,由于技术和生产力水平极低,人们的活动必须以氏族公社共同体的方式进行,个体必须无条件地服从集体,这个时候人们的自由其实极其有限。随着饲养家畜和栽培植物技术的发明和成熟,人类进入了畜牧业时代和农业时代。伴随着游牧生活的开始特别是农业社会的建立,劳动分工和社会分化进一步加剧,劳动产品大大增加,食物来源有了保障,个人自由的进程正式开始,并因社会分工和技术能力的不同而呈现出一定差别,尽管个体仍然没有割断与社会共同体的脐带关系,但先前那种个体与共同体不可分割的状态终归被打破,二者在其发展方向上开始有别,个体自由在社会共同体中得到相对发展。18世纪以后,近代技术革命所引发的产业革命,使人类的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发生了革命性变化。首先是生产力获得了巨大发展,其次是社会交往形式和空间得到充分发展和扩大,人类迈进了“世界历史”,个人在社会中的自由度大大增强。就是说,商品经济改变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人对人的依赖关系”逐步被“人对物的依赖关系”所取代,由此开始建立起“人的独立性”。这无疑是一个巨大进步,它使个体在社会中的自由度大大增加。与此同时,“对物的依赖性”又使人的自由受到一定限制。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生产能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自由发展的第三阶段。其根据仍然是技术进步及其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技术的进步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又在创造着扬弃异化、摆脱对物的依赖从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前提和条件。马克思恩格斯指出:“劳动即生产活动对它本身的条件和对它本身产品的关系所表现出来的极端的异化形式,是一个必然的过渡点,因此,它己经自在地,但还只是以歪曲的头脚倒置的形式,包含着一切狭隘的生产前提的解体,而且它还创造和建立无条件的生产前提从而为个人生产力的全面的、普遍的发展创造和建立充分的物质条件。”[20]520当然,完全摆脱对物的依赖只有在共产主义社会中才能最终实现,它意味着人类在更高层次、更合理的社会形态中成为一个整体,人成为人自身。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类才能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人们周围的、至今统治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受人们的支配和控制,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因为他们已经成为自身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了。人们自己的社会行动的规律,这些一直作为异己的、支配着人们的自然规律而同人们相对立的规律,那时就将被人们熟练地运用,因而将听从人们的支配。”[6]758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21]926换句话说,只有到了共产主义,人才不再是物质的奴隶,人才成了自己的真正主人。由此可见,技术的持续进步过程,其实是个体自我实现和自由解放的历史过程和重要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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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1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0卷(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16] 恩格斯.自然辩证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
[17]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
[18]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19]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0]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46卷(上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1]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2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
On Marx and Engels’s Technological Value Thought
JU Nai-qi
(PLA Information Engineering University, Zhengzhou Henan 450001, China)
Marxism maintains that technology is the basic existing mode and active form, a tool and medium with which man acts on nature each other. It is a road though which subjects and objects develop mutually, a determining actor by which productive forces develop, a foundational power and the first driving force by which science is promoted and persons are liberated
Marxism; Marx; Engels; technological; values; thought
N031
A
1006-5261(2012)03-0038-07
2012-02-26
巨乃岐(1958―),男,陕西岐山人,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 叶厚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