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李 超
电视不同于报纸,报纸在编码与传播过程中只有视觉符号;电视也不同于广播,广播在编码与传播过程中只有听觉符号。电视具有视听两种符号并举的特点与优势,具有可视性和可听性。电视纪录片作为电视艺术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同样是视听结合的艺术。所谓电视纪录片影像的修辞性,其实是对电视纪录片视觉元素和听觉元素修辞性的概括说法,对其影像修辞性的分析,归根结底是对其视觉元素和听觉元素修辞作用的分析。
画面是电视纪录片之本,是纪录片展开纪实的基础。电视画面的构成要素包括景别、光线、构图、角度等。
景别的大小既是由摄像机与被摄对象间的距离决定着,又被影像记录者所用光学镜头的焦距所左右。不同的景别有着不同的含义,它们起着描写环境、叙述情感、展示情绪、抒发情怀的作用。电视纪录片对于“远、全、中、近、特”五种景别的创造性运用能够产生不同的艺术效果。远景着重渲染博大的空间和整体的气势,全景能完整地观照事物和场景,中景能表现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关系,近景能表现人物的局部表情和细微的动作,特写则具有透视心灵的冲击力和爆发力。
在纪录片《英和白》中,拍摄者运用特写镜头来反映人物的内心。片中多次出现“英”或“白”通过窗户向外瞭望的特写镜头,这是以镜头相似性使“英”和“白”形成呼应,同时也是以特写镜头来刻画人物内心,让观众更好地体会到白内心的孤独之感。又如在《最后的山神》的结尾,是以远景来展现主人公孟京福在蜿蜒无边的结冰的河面上骑马远去的场景。通过这样的画面,观众很容易感受老一辈鄂伦春到远离家园,信仰势微的无力以及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角度在电视纪录片的人物塑造和创作者主观情绪的表现方面,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角度的变化能够增强影片的观赏性和可视性,角度的变化越大,感情色彩越强烈。角度越是趋于常态,其效果越是平淡。同一被摄对象用不同的角度表现,会得到不同的视觉形象,并体现出不同的感情倾向。平角拍摄使人感到平等、客观、公正、亲切、冷静;仰角拍摄常用来表现崇高、庄严、伟大的形象;俯角拍摄则能鸟瞰环境,还能具有贬义,使人物显得压抑、萎缩。
如在纪录片《俺爹俺娘》中,“我”向观众展示了一副“俺娘”在自家地里劳作的照片。这张照片在拍摄时选择了仰拍,使“俺娘”的头略略向下俯视。将片中原本瘦小的母亲的形象瞬间显得高大起来,同时也呼应了解说词所说“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啊,您是儿子心中永远的生命雕像”。
构图是指被摄对象与环境在电视画面中的位置分配。构图通常分为静态构图与动态构图。绘画、图片摄影的构图属于静态构图;电影摄影、电视摄像的构图则属于动态构图。与电影一样,纪录片的构图同样具有表意和抒情两方面的作用。
在纪录片《最后的山神》中,为了表现孟京福由于年老力衰以及猎物减少而很难扑捉到猎物的那种复杂的心情,影片中有一段画面,孟京福位于屏幕右上角坐在一刻倾倒的枯木上,枯木自画面左下角直通右上角,形成透视感很强的对角线构图。这样的构图一方面可以引导观众的视线,是观众注意到坐在画面右上角的孟京福,另一方面孟京福在整个画面中所占的比重又非常小,同时还被前景的树干和枝杈遮挡。通过这样的构图方式使孟京福内心的无力感跃然屏幕之上。
电影被称之为光影的艺术,无光影则无光影艺术。由于对电影艺术的借鉴,光线同样是电视艺术用来塑造艺术形象的创造性元素之一。纪录片中大多数是采用自然光进行拍摄,通常情况下,这种光线可控性不强,所以需要及时利用好晴、雨天及不同时段太阳光的照度和色温,来表现画面中人物与景物的思想性与艺术性。当然,在自然光条件不足以反映创作者意图时,也可适当的加入人工光源的设计。
如在《最后的山神》中一段抒情的段落里,由于大兴安岭伐木现象严重,山林里的野兽日益减少,狩猎也日益艰难,鄂伦春人认为山神不再保佑他们了,主人公孟京福也感受到山神渐渐离他们远去。此时纪录片的画面呈现的是昏暗的夜晚,远处月光照在前景孟京福和妻子的身上形成剪影效果,造成一种人物仿佛被周围的黑暗吞噬的效果。通过这样的镜头,观众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孟京福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又如在第二十一届中国新闻奖的获奖作品《姐弟》中,幽暗的乡村夜间,一对留守小姐弟忘记带家门钥匙,不得不借助编导提供的手电筒的微弱灯光钻进自家院子,这黑暗中的一点亮光不仅真实反映了当时的情境,而且更加真实的反映出这对留守儿童生活在被父母遗落的黑暗中,他们只有靠自己微弱的力量才能够活出自己些许的光亮。
与固定镜头相比,推、拉、摇、移等运动镜头具有在画面框架相对运动、使观众视点不断变化等特点,具有更大的修辞空间。推可以突出重要情节因素和细节;拉可以形成反衬、比喻的效果,发挥感情的余韵;摇可以表现对比、并列、暗喻、因果的关系;移能造成现场感和真实感。
另外,运动镜头还可以通过对运动速度的把握,制造出一定的节奏,达到特殊的修辞效果。像《飘逝的江船》中,运动镜头就像瓯江的水一样缓慢地变化着,使作品充满了优美的乡情。
电视艺术的蒙太奇同电影的蒙太奇作用相同,早在库里肖夫实验之后人们就已经承认了电影蒙太奇的创造能力。电视剪辑是通过剪辑者对作品的独到理解而展开的具有个性、想象力、审美、贴切形式感运用的一项创造性活动。
画面蒙太奇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叙述蒙太奇,这是纪录片中使用得最多的一种,它把许多镜头按照逻辑和时间顺序集中在一起,作用是叙述一段内容,展现事件。叙述蒙太奇在电视语言中主要表现出叙述语法层面的意义。集中体现出修辞色彩的是表现蒙太奇,又称为对立蒙太奇,它不注重事件的连贯和时间的连续,而注重画面的内在联系,它以两个镜头的并立为基础,目的在于通过两个画面的冲击产生一种直接而明确的效果,引发观众的联想。
具体来说,电视纪录片中较出现的蒙太奇主要有:平行蒙太奇,错觉蒙太奇,交叉蒙太奇,积累蒙太奇,对比蒙太奇,联想蒙太奇,比喻蒙太奇,心理蒙太奇等。这些手法将不同的画面以不同的方式组接起来,创造出不同的修辞效果。比如在《沙与海》中,就使用了平行蒙太奇,沙漠中的刘泽远和海边的刘丕成两户不同人家,两种生存环境,两种生活方式,两种对生活的期望,在片中平行地组接,相互衬托出同一个主题:“人生一辈子,在哪儿生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又如在纪录片《最后的山神》中有着一段意味深长的剪辑段落,在新一代鄂伦春族人的聚居地,孩子们在一起玩乐游戏,成年人的生活更其他民族已经没有什么不同,这一段生活环境画面之后紧接着是孟京福独自坐在聚居地村口发呆。影片通过将两组场景剪辑在一起突出了孟京福复杂的心境。
听觉元素对于电视纪录片的作用也很重要,电视的听觉元素包括:音乐、音响、语言三大要素。听觉元素往往起着承载情绪、拓展视觉空间、掌控叙事节奏等作用。
音乐是电视纪录片创作中的重要元素,音乐无法直接地描绘现实生活的画面,也不能叙述现实生活的时间,但是它却能以一定的顺序、节奏组合排列,构成听觉艺术形象。以之作用与人的情感,来间接地反映社会生活,“以声表情”是音乐最基本的艺术手段。
《幼儿园》中主要运用了两首乐曲,一首是《茉莉花》,还有一首不知名的音乐。前者旋律清新悠扬,适合表现童年的单纯和欢乐;后者带有淡淡的忧伤,适合表现童年逝去的哀伤以及影片更深层次批判主题。两首音乐交替使用,更好地表现出幼儿园那种,既是童年乐园又是一个小社会的复杂性,同时也使观众的情绪随两首音乐的旋律时而欢喜时而忧伤。
音响在电视纪录片的创作中拥有着巨大的表现力。首先,现场声音还原的效果音响直接影响到我们对镜头内容的感知。其次,音响可以成为有特定寓意的语言符号,这种寓意有时候是对创作者主观意图的说明,能够传达镜头中人物的内心感受。再次,音响还可以起到制造气氛、形成节奏的重要作用。
在《英和白》中,电视机这一带有象征意味的典型道具的出现,有时是带有电视画面的,更多时候是只有声音。《英和白》中常以电视的同期声作为背景,伴随“英”或“白”的日常生活。通过这种不相干的两方面的联系,反衬了“白”生活的封闭,使观众体会到其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又如在《雕刻家刘焕章》的片尾,镜头从小巷中拉出,离刘焕章的家越来越远,而“咚、咚”的凿木声却越来越响。这时,自然发出的凿木声,经过艺术化夸张,已不仅仅是传达刘焕章在凿木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而是成为一种深入人心的力量,象征着刘焕章对艺术孜孜以求的精神。这音响留下了情绪延伸的余地,使片子结束后,仍余音绕梁,令观众回味无穷。
有学者认为解说词伤害了纪录片的真实性;也有学者认为如果解说词使用得当,不但不会对纪录片造成伤害,还能够对纪录片的整体风貌起到优化作用。对于电视纪录片来说,解说词不但能够起到解释说明的作用,同时对于影片整体框架的建设,整体风格的营造,实际内容的拓展都有影响。解说词不仅要起到解释说明的作用,电视创作者应该把它视作一种创造性表达的重要元素。
《最后的山神》中的解说词运用的非常好,与整个影片浑然一体。其中一段解说词这样说道:“孟京福的这杆枪已经非常老了,老到甚至都找不到同型号的子弹了”。影片颇费周章地介绍孟京福的老猎枪,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暗喻孟京福,甚至整个鄂伦春族的原始生活方式已经不再适应现代社会了。
正是这一个个看似简单,独立的元素加在一起才构成了纪录片的整体。各个构成要素既受到整体风格的影响,同样也影响着作品整体风格的形成。每种元素都有其特殊的艺术价值,正是在各个元素的创造性使用和共同合力下,一部部纪实作品才有了节奏,才有了画面符号和声音符号的能指和所指性,也才有了诗意美妙的审美风格和深刻悠远的主题情愫。也正是在创作中把握住了各个元素的表意功能并将之外化,才使不朽的纪录片佳作成为了电视甩去“无深度”大帽子的开路先锋。
(中国传媒大学电视与新闻学院,北京 100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