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志伟
(河南经贸职业学院 河南 郑州 450000)
陆游撰《南唐书》,在南唐史书大多散佚,史事几多不存的情况下,保存了南唐的大量珍贵史料,为今人了解昔日的社会情况提供了便利,其保存之功不可磨灭。特别是陆游在成书过程中,博搜群著史事,勤于考辨真伪,加之重视实地查访,广罗佐证,态度严谨,终于功成。陆氏《南唐书》对于南唐时期的史料,在考订辨析方面也是很有功劳,故而其书是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特别是对于今人来说,欲研究南唐历史,资料不多,更是离不开陆游所著《南唐书》。然而,在陆氏《南唐书》中,也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今罗列一二,以备后学在研究中加以参考。
史著的主要功用之一就在于褒贬惩戒,记人叙事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主要内容。历代学者在研究陆游《南唐书》过程中,称其简洁的同时,也指出了陆《书》的不足。特别是在记叙人物上,有许多人物,应当于书中立传,而陆游却出于疏漏,或出于其它目的,而不予立传,从而使其事迹不传。后人多对此不能理解,清代学者王士祯就说过:“南唐名臣如韩熙载、孙忌、王仲连,皆山东人,而著述之多无。如朱遵度。遵度,青州人,好藏书,高尚其事,闲居金陵,著《鸿渐学记》一千卷、《群书丽藻》一千卷、《漆书》若干卷,见郑文宝《江表志》,然陆、马二《南唐书》皆不为遵度立传。”[1]由此,对陆书于重要人物失之记载表示不满。清代学者汤运泰将马令《南唐书》同陆游《南唐书》进行比较,认为马《书》有传而陆《书》没有传者有三十九人;蒋国祥认为马书比陆书多出四十九篇;首都师范大学胡小丽经过仔细对比,得出以下数据:“马书158人有传记。陆书145人有传记。以目录所序人物,陆、马两《南唐书》均有传者114人。两《南唐书》共载传记186人。马书有传、陆书无传的人有43位。”[2]从以上对比,可见陆氏《南唐书》的疏漏。
陆氏《南唐书》中没为有些人物立传的原因,多在于主观因素。首先,在史著中,常面临一个断定年限的问题,即何人属于何时期和朝代的问题,在陆《书》中,陆游就拘泥于“南唐”这一个时间概念,而不为活动在南唐与宋之交时期的人物立传,使这些人物在《南唐书》中失之记载。当代学者邹劲风在研究中就指出:“陆游固守‘南唐’概念,未为由南唐入仕宋朝的徐铉、张洎、汤悦作传,而这三人恰是南唐末年朝臣中最重要的人物,这是陆书的缺憾。”[3]其次,不予立传的原因还在于思想意识上,对这个人物的忽略。如张遇贤不堪于苛捐杂税,率众揭竿而起,本是五代十国时期的一个十分重要的农民起义领袖,但陆游在《南唐书》中却污之为“妖贼”,而不予列传,但因张遇贤起义又是当时一个很重要的史事,史书上不容回避,故在卷二《元宗本纪》和卷五《边镐传》中附带叙述。在这一点上,陆游甚至还不如马令。
另外,陆氏《南唐书》在一些人物的处理上,大概是出于撰述上过于重视思想性的原因,而将其某些事迹略去不载。如孙忌传和李元清传,陆《书》中许多地方都有借鉴马《书》的痕迹,但却只选择其豪言壮举叙说,却终不肯对其劣迹秉笔直书。清朝有学者认为“孙忌死于使周,马有肉台盘事;李元清不二心之臣,马有科敛事。陆皆弃而不载,盖重其节,略其微也。”[4]后人对陆游的这种笔法虽表示了理解,但避短就长,终不能使后人得以全面了解古人。而且,人非圣贤,岂能无过,如果能使今天的读者了解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岂不比舍其不录更好。
陆氏《南唐书》在体例上的缺陷,主要体现在只有纪传、无有表志上。纪传体首创自司马迁之手,在《史记》中,司马迁这样表述自己的体例构成:
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倜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5]
由上可知,本纪主要是记叙兴亡大事,列传是为形形色色的各种历史人物立传,表意在“对于头绪纷繁的历史事件而明载其发生之年月”[6],志则是为了叙述礼乐律历、天文地理、经济职官等诸多方面的“损益”和“改益”,并阐明“通变”之状。在史迁的主体纪、世家、传、表、书(《汉书》为志)分别具备不同的作用,是作为一个综合整体,来表述一定时期的历史内容的。自史迁创此体例,后代史家虽稍为变更(如不立世家,改书为志),但基本上保持纪、传、表、志的史书体例,并成为纪传体史书的著述传统。顾炎武说过:“作史无表,则立传不得不多;传愈多文愈繁,而事迹反遗漏而不举。”[7]而生当乱世的陈寿,因无力继承这一传统,故其所著《三国志》无有表志,被后人引为一大缺憾。由此可见表、志的重要。
陆游《南唐书》用纪传之体而不设表、志,这一结构上的缺陷,使后人对五代十国时期南唐一朝的政治制度沿革、经济发展情况、军事职官制度等知之甚少,更不用说这些方面的由来和沿革情况了。同时,也造成了《南唐书》对史事和人物的记载存在遗落,这不能不使后人感到遗憾。
古代在天人之间关系问题上,是思想界十分关注的焦点之一,并且,这种思想在史书著述上常有体现。同样,在陆游的《南唐书》中,也存在众多天人感应现象的记叙,如在皇帝继位驾崩、荒灾、战祸等事件发生前,大多先记载天象如何变化,然后才反映到某人某地某事上,这种结构安排,表明了撰述者意在揭示其中存在关系的企图。此种例子在全书均有许多,如卷一《烈祖本纪》就记载:“甲寅,岁星昼见。自五月不雨,至于闰七月。”[8]这就将天上的星象和五月至七月的旱灾联系起来,这种无端的联系,反映了那个时代对一些自然现象的错误解释。
另外,在古代,由于现实中的许多问题不能得到科学的解释,于是就有了神怪思想的存在,陆游《南唐书》也存在许多这种记载。如记载烈祖不同常人时,语其“常缓步,而从者疾行莫能及”[9]。记载南唐国之将亡时,说道:“每岁,大江春夏暴涨,谓之‘黄花水’,及王师至,而水皆缩小,国人异之。”[10]而对张遇贤的叙述,更是神怪至极:“循州人张遇贤,本罗县小吏,有神降于县之刻杉镇,语人曰‘张遇贤非常人,当事我’,遇贤往事之。会州境群盗起,各拥众数百,无所统,相与祷于神,神又大言曰‘张遇贤,汝主也’,遇贤遂称王。”[11]这种神怪事迹的记载,在陆书中又以卷十七《杂艺方士节义列传》最为多。
此外,陆氏《南唐书》中,还存在许多对农民起义的蔑视思想。如上例中所谓的“群盗”,其实是当地的农民起义军,而农民起义军领袖张遇贤,更被陆书污为“妖贼”。通过这些蔑称,可以明白陆游所持的地主阶级立场,他所要维护的社会利益,也是地主阶级的利益。
综上所述,陆氏《南唐书》在为人们多有肯定的同时,也存在许多缺憾。如在内容上,当立传而没有立传,当记载却失于记载;在体例上,只有纪传,无有表志,体例不够完备;在思想上,存在诸多天人感应和神怪思想的记叙,还存在对农民起义的轻蔑思想。这些不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陆《书》的成就,但是,瑕不掩瑜,作为研究南唐一朝的为数不多的重要史著,陆《书》还是以其简核精审为后学所认可,并占据着一个重要的地位。
注释:
(1)陆游之《南唐书》探析。
[1](清)王士祯.香祖笔记[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69.
[2]胡小丽.试析十国春秋南唐部分的史料价值[D].北京:首都师范大学,2003:34.
[3]邹劲风.现存有关南唐的文字史籍研究[J].江海学刊,1998,(2):139.
[4](清)周在浚.南唐书注[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334.
[5](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3319.
[6]瞿林东.中国史学史纲[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183.
[7](清)顾炎武.日知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12.
[8](宋)陆游.陆放翁全集·南唐书[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6:3.
[9](宋)陆游.陆放翁全集·南唐书[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6:1.
[10](宋)陆游.陆放翁全集·南唐书[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6:14.
[11](宋)陆游.陆放翁全集·南唐书[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