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城市情结

⊙倪瑜菡［四川大学艺术学院， 成都 610225］

作 者：倪瑜菡，四川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学专业影视编导方向2011级在读硕士研究生。

电影从出现之初，就与城市结下了不解之缘。城市，既可以是自由与文明的象征，也可以是群体性孤独不安的爆发地。无数城市以其独特的个性魅力为电影叙事背景铺垫着独特气质。摩天大楼与四合院、地铁与有轨电车、汽车长龙与高架桥，这些城市特有的符号串联着一个个人生故事。万花筒一般的城市，带给了世界影坛一切的可能。

城市电影，是以城市作为表现空间，它既是主题的载体，又是叙事的环境；既是影片的视觉风格，又是影片的造型风格。建筑，作为民族文化的体现和时代精神的镜子，总是以直观的形象反映出一定的社会意识形态和深刻的文化历史内涵。它作为城市中重要的造型元素之一，在城市电影中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根据东野圭吾小说《白夜行》改编的同名影片中，女主角西本雪穗童年时期家庭贫穷，与母亲相依为命蜗居在拥挤破陋的平房中，随着被教授茶道花道的亲戚领养，她的家也换成了高雅简洁的日式庭院。这种具有朴素淡雅风格的建筑是随着饮茶这一风尚在日本应运而生的，从总体上看，这种庭院与中国的古典园林有相似之处，但它又不似中国园林般华贵恢弘，有着充满禅意并且独树一帜般的质朴和素雅。这样一种庭院的情趣也暗合了剧中宁静素淡的养母以及外人眼中女主角高贵聪慧的气质，于是在场景的选择上就使得人物在表达上增添了环境依据，在叙事上也更加真实可信。而在电影《迷失东京》中，东京带给观众的又是另一种观感。作为商品经济的产物，昂贵的地价和高密度的人口促使建筑不断向高处发展，一座座直入云霄般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将东京这座城市披上了坚固又冰凉的外衣。导演巧妙地选取了有如混凝土和霓虹灯森林的东京，把影片中身处异国而引爆的中年危机和20岁的无所适从行云流水般的并置演绎。

交通，又是电影刻画城市容颜的另一常用手段。在现代都市中，立交桥、出租车、地铁、轻轨等都是非常典型的城市符号。巴西影片《中央车站》描绘的便是里约热内卢连接着十几条地铁和几十条公共汽车的中央车站。这样一个车站，见证着人们的梦想和绝望，蕴含着生命的感伤。对人来说，它既是起点也是终点。朵拉便是一个在站台见惯了疲惫的成人世界的冷漠的老人，她在代人写信的过程中结识了小孩子约书亚，因为生活困境，她也曾经将他卖给他人，但心中的温热还在，她最终将他救回并走上了为他寻父的曲折多舛的道路。两人在救赎与被救赎的过程中，彼此之间的人物关系也在不断发展着。承载这种变化的载体，便是被编导赋予了“走动与交流”“人流与迷失”“逃遁与追寻”三层含义的车站和车。德国导演维姆·文德斯的电影《德州，巴黎》也是通过汽车，将人物带入不同境遇之中。在第一阶段寻找和流浪中，男主人公特维斯出走多年，从沙漠被带回到现实世界，他拒绝与人交流，汽车与公路一方面代表着特维斯的回归，另一方面又表现着人与人之间的隔绝。第二阶段是回到弟弟家后。因为儿子的缘故，他开始尝试融入现代生活，但在第一次他步行去接儿子放学失败后，他发现汽车是物质身份又或者现代社会等他无法理解与言明的象征，此时的汽车表现了他内心的排斥与妥协，也作为了他与儿子感情复苏的载体。最后的阶段是特维斯再度坐上汽车，走向公路，这是一次他的主动选择，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副驾驶多了儿子，目的地变成爱人所在的城市。此时，汽车承载着他和儿子的情感交流和父子之情，而与妻子交谈过后，他得到了解脱并选择再流浪，此时的汽车，代表着人与人之间永恒的距离与隔绝，也代表着对于自我的寻找，是告解也是救赎。

人文作为最有城市特色的一方面，最能呈现当地人的精神内核，是电影挖掘的重要场域。不同时代的导演，对于这一精神内核的认知各有灼见，他们总是喜欢透过镜头捕捉自己心目中的那份城市的“唯一”以及身处其中的不同阶层人的样貌。影片《美食祈祷与恋爱》中，茱莉亚·罗伯茨饰演的女主人公为了寻找自己的人生价值从纽约到了意大利、印度和印尼这四个风格迥异的城市。身处不同城市之中，女主人公感受到不同的气质，自身状态也在不断地变化着。当身处纽约这座高楼林立、快节奏的大都会时，她是事业成功、家庭幸福、光鲜亮丽的女性，她既享受着现代社会中人们高效便捷、有品质的生活方式，又对于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感情的淡然和生活重心偏移表现出恐惧和不解。置身其中的她却并不快乐，无法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精神支柱，于是她勇敢地与过去说了再见。除却伴随都市而来的压力与自醒带给女主人公的这份勇敢，可以说这与纽约这座城市的包容性密不可分。当来到慵懒随性、热情奔放的意大利后，租住的大面积却空旷的意式老屋与她百无聊赖的情态的对比喻示着主人公的孤独与隔绝，但随着她的释放自我，去感受文化、品尝美食、学习语言、结识朋友，获得了身心和感官的放松与满足以及灵魂的再生。当走到印度后，寂静的寺庙与周遭混乱和嘈杂的环境起初让她烦躁并且无所适从，但正是这鲜明的城市特色，让主人公在绝望中求得希望，体会到了宗教冥想的意义，便是于混扰之中也能寻求心中的平静。

城市为电影提供了永不枯竭的素材和风格鲜明的气质，电影也时刻展示着都市的生活和面貌，不断反映和塑造出新式的社会关系和现状，二者通过记录和影响，构建起一种复杂而多元的关系。

对于城市而言，电影是最好的城市宣传片。由伍迪·艾伦编导的电影《午夜巴黎》可以说是导演“给巴黎的一封奇妙的情书”，在电影的开始部分，导演便用了将近四分钟的时间胶片展现了巴黎的绝美风光：塞纳河岸、协和广场、红磨坊、卢浮宫、埃菲尔铁塔，画面干净而宁静，配上优雅的爵士乐仿佛流动的明信片，浪漫而美好。无数观众都沉醉在这充满魔力的画布之中，而在电影中出现的黄金时代的艺术家们，又为巴黎添上了深入脊髓的文化内涵。在电影上映的当日，巴黎市政府便推出了《午夜巴黎》旅游路线。为这条新旅游路线首印了2.5万份英法双语版宣传册，将于5月13日起提供给游客。人们可以在巴黎各大旅游局、电影院、巴黎各区政府以及《午夜巴黎》各拍摄地拿到这份宣传小册。①我们虽然无法统计出会有多少游客是因为这部电影而来，但是巴黎的魅力早已通过电影深入人心。

电影是城市旅游的最佳推手，更能为城市创造新的旅游项目和景点。1991年《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山西乔家大院开机，此后，《乔家大院》等20余部影视剧汇聚乔家大院，充分展示晋商文化风采。如今，它已成为闻名全国的旅游景点，每年接待游客上百万人次。我国导演冯小刚的作品《非诚勿扰2》在上映后，也再次带热了三亚旅游。众多旅行社推出了“非2”线路游，虽然旅行社的团队游报价较平时增长50%以上，海南三亚游的价格比往年提高了10%，景区人数同比增长20%②，仍不能阻挡人们想要对电影拍摄地一探究竟的旅行热情。由台北市提供400万新台币补助金、从市长到市府消防、警察等近百个部门全民总动员支持拍摄的《艋》在春节前上映后，万华区的客流量比以往增加五倍以上，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超3亿新台币的营业额。③

由此可见，影视为城市产生了巨大的社会价值、经济价值以及文化价值，如果能将城市有机地结合于电影之中，与片中的情节、人物等巧妙呼应，那无论对于电影还是城市而言都是双赢的局面。目前合作的方式主要有投资影视城，为拍摄提供场地；资金赞助，提供经济支持；政策扶持；广告植入、后期宣传等。拿在欧洲电影业排名第一的法国为例，由于2009年以来制定了对国际影视作品的税收优惠政策，在两年的时间里外国故事片的拍摄天数增加了一倍。④随着成功案例越来越多，我国政府也已开始注意到城市营销和影视媒介有天然的亲缘性，城市推广诉求借文化活动来演绎是一个非常便捷而有效的手段。一来影视的传播范围巨大，相对于报纸和电视宣传片只能针对特定的观看群体，电影受众更加广泛。二来观众随着剧情的深入认知与了解城市，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由此比较易于接受，不会有排斥感。第三，电影中的城市更具有厚度，它表现的不仅是旖旎的风光或摩登的建筑，更具有深层次的人文内涵。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城市的宣传与推广进入到一个以电影为媒介的热潮中，但电影作为推广的平台只能作为推广手段之一，不能承载过多的主题。二者合作的成功，首先应该取决于电影本身的成功。电影作品要成功，城市推广利益才能最大化。虽然这其中还有许多问题有待改进，但是这样一个电影与城市结合的方式已经成为一个必然性趋势，我们也相信虽然过程会曲折往复，但总体是前进性的。

影视作为综合艺术的一种，取语言、造型、表情艺术之长，融时空、视听、再现与表现为一体，它与流动又凝固的城市的联姻，这永不消逝的经典结合，必然成为电影史上最富有意味的话题之一，用更富于艺术表现力和感染力的电影力量把城市魅力根植于每个观众的灵魂深处，我们期待着。

① 巴黎市政府推出《午夜巴黎》旅游路线，北京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2011年5月16日。

② 《非诚勿扰2》推高春节三亚游，价格同比提高10%，新华网，2010年12月24日。

③ 平客：在黑帮片里“植入”台北，《南方周末》，2010年3月18日。

④ 法国对外国电影在法制作提供税收优惠，北京市人民政府外事办公室，2011年4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