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四国经济发展比较研究——基于人的发展视角

2012-08-10 08:50王京晶
中国流通经济 2012年2期
关键词:四国金砖印度

孙 亮,王京晶

(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市200025)

一、有关发展的理论

经济发展①作为社会生产发展的方式与目的,自人类社会诞生以来就始终是各界关注的焦点,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学者们对于该范畴也有着各自独到的诠释,并分别发展为相对成熟的理论体系。

1.以物质财富增长为目的的经济发展理论

有关经济发展的命题就如同人类社会的历史一般源远流长,早在公元前570~475年,古希腊哲学家诺芬尼就撰写了《经济论》及《雅典的财富》,揭开了财富的来源以及增加产出的方法。但基于现代经济学视角真正从理论层面对经济发展问题作出系统性论述的则始于经济学之父亚当·斯密,他认为,“一国国民每年的劳动,本来就是供给他们每年消费的一切生活必需品和便利品的源泉”,[1]分工在其中扮演者极为重要的角色。

此后经济学家对发展理论的研究逐步向定量分析及微观数学深入,以20世纪40年代首个经济发展理论模型哈罗德—多马模式诞生为标志,经济发展理论进入模型化时代,在短短的50年间涌现出古典增长模型、新古典增长模型、新经济增长模型、新制度经济学模型等诸多经典理论,分别从资本积累、技术创新、制度演进等多方面为诠释发达国家经济增长问题提供深刻解读。

与推崇模型化的经济学家不同,以罗森斯坦—罗丹、罗斯托、钱纳里、库兹涅茨为代表的学者在20世纪中叶将目光集中于更多的发展中国家,不断建立全新的经济发展理论,演化为结构主义、新古典主义和激进主义三个分支。刘易斯则在《经济增长理论》中基于系统观的视角对各国经济增长路径进行了全面的梳理,提出一国经济增长主要取决于自然资源和人类行为两方面,并强调对发展分析的去模型化。

2.全面系统的发展理论

主流经济学虽然在近些年越来越强调对结构、技术、制度等维度的重视,但最终发展目的依然是物质财富增长这唯一标准。与之相异,部分学者另辟蹊径将经济发展的目的拓展至物质财富之外。弗里特·埃纳尔·哈根(E.E.Hagen)指出经济发展的核心是从纯粹财富数量的增长过渡到增长成果的均衡分配,从物质属性衍生到健康、营养等非经济指标。缪尔达尔(Karl G.Myrdal)认为发展是“整个社会制度的向上运动,这不仅涉及生产、产品的分配和生产方式,也涉及到生活水平、制度、观念和政策”。[2]

莱斯特·布朗(Lester Brown)在吸收自律观与创新观理论内涵的基础上,认为发展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问题,而是一个蕴涵于自然系统中的全局性范畴。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Sachs)将经济发展的理念更进一步提升,提出了包含从行为对象到核心目标的新发展观:全球可持续发展理念,认为唯有实现经济可持续增长、缩小贫富差距、保护自然环境三者统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发展。

3.以人为核心的自由发展理论

在经济发展范畴不断向外延维度拓展的同时,微观层面以人自身发展为主题的研究同样也在不断演进。马克思(Karl Marx)认为“从现实的、有生命力的个人本身出发,人类为之奋斗的一切都与他们的利益有关,因此应当在现实的基础上研究人的全面自由发展”。[3]弗朗索瓦·佩鲁(Francois Perroux)在《新发展观》提出“科学的”经济学是为了人的科学,是“为了一切人和完整人的发展”[4]的科学。阿玛蒂亚·森(Amartya Sen)则将视角定位于人类生活质量本身并延伸到理论体系的具体建构,认为发展是人们可行能力(自由)的扩展,即人们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以及实现自己想实现的状态的能力,主要包括健康、教育、体面的生活以及主体性等内容。[5]

基于上述三个维度,现代经济发展理论正是沿着“物质财富——全面发展——以人为本”的主线逐步推进,趋于强调并回归微观主体:人。同时,将发展路径置于更加全面与广阔的视野中。联合国发展署(UNDP)发布的人类发展报告则将“发展”定位于人的能力的提升,具体包括健康长寿的能力,获得文化、科技和分享社会文明的能力,摆脱贫困和不断提高生活水平的能力四项,着眼于全社会成员的共同发展和人的全面发展。

相较于西方而言,我国学术界的发展理论可追溯到1945年张培刚的《农业与工业化》一书,虽起步较早,但由于种种因素未能进一步发展,近些年来的成果则集中于计量检验,胡鞍钢等采用聚类分析方法对各省市的人类发展水平分别进行了单维度及多维度的分类,进一步论证了关于“一个中国,四个世界”的分类。

国内外学者对经济发展的研究在理论体系及实证检验方面已较为完整,但鉴于前提假设的不同,依然缺乏一套可以诠释各国经济发展实践及多国比较的经济发展分析框架。本文在总结前人成果基础上,着眼于“人的发展”比较框架的构建,定位金砖四国发展现状,以期为实践层面揭示金砖四国未来的发展路径提供启示。

二、金砖四国经济发展的现状比较

1.金砖四国经济发展的比较框架

金砖四国虽各具不同的地理环境、历史文化及发展禀赋,但依然具备一定的共性特征。本文的发展比较框架以人的发展为核心,在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人类发展报告》的基础上提取相应指标,从经济水平、资源生态、生活健康三个维度研究金砖四国经济发展路径。(参见图1)

2.金砖四国经济发展的指标分析

(1)基础指数(HDI):俄、巴整体优势明显,印度发展水平较低(详见表1)

图1 金砖四国经济发展比较分析框架

表1 金砖四国基础指数变化趋势及成分构成

金砖四国虽同属发展中国家且在过去30年间跻身全球发展最快的经济体,但人类发展水平②却显然不同。巴西是四国中发展程度较为稳定的国家,同为高水平人类发展程度的俄罗斯从1990年开始一度出现严重的下滑,近几年才有所好转,但在四国中始终保持首位。与之相异,印度总体的HDI水平较低,但自1990年开始呈现出显著的上升趋势,目前排名全球第134位。作为人类中等发展水平国家,中国在1980年的HDI数值仅为0.533,至2007年已增至0.772,1990至2007间的年均增速高达1.4%,上升趋势在金砖四国中最为明显。

进一步考察HDI成分构成,在成人识字率、毛入学率及人均GDP等有关教育、体面生活的指标中,巴西与俄罗斯的优势较为明显,较为落后的是印度。相对而言中国的发展则非常显著,尤其是预期寿命指标在2007年更是位于四国之首(72.9岁),近些年着力加快社会服务发展的效果正逐步体现。

(2)经济水平:俄、巴企稳复苏,中印增长迅速(详见表2)

2007年金砖四国GDP总量已约占全球15%,其中以中国的数值为最高,国内生产总值7万亿美元。③但以人均水平而言,俄罗斯和巴西则位居前列,值得注意的是两国的消费价格指数(CPI)自1990年来也呈现出较大的波动,经济泡沫化趋势明显。相对而言,中国和印度两国虽人均绝对值较低,但近些年来增势明显,且消费价格指数较为温和。进一步考察城市化率(城市人口占比),巴西的数值最高,俄罗斯则维持在70%左右的水平。与之形成对照,庞大的人口基数使中国和印度的城市化率难于显著提升。老人赡养比则进一步体现了四国当前的人口结构和未来发展潜力,印度的人口结构明显优于其他三国。

从贸易结构分析,巴西、中国和印度均是典型的外贸均衡国家,前两者1990至2005年间出口始终保持微弱的净顺差,印度相反;与三者显著区别的是俄罗斯,不仅贸易所占GDP比重较高,出进口之间的差额在2005年更是达到了13%,是非常典型的出口大国。但俄罗斯的出口产品中初级产品较高,制成品在2005年仅有 19%,附加值较低。

表2 金砖四国经济基本概况

(3)资源生态:巴西主导绿色发展,中国能源结构亟待调整(详见表3)

金砖四国不仅能源存量参差不齐且使用方式迥异。巴西的能源存储总量在四国中最低,但在过去30年间却始终保持着均衡的利用:化石燃料与可再生能源、其他能源的比重常年稳定在1:1,是四国中最具持续性、低污染发展的国家。印度则对生物量及废弃物进行大范围的开发利用,使可再生能源同样发挥了较大的效率。相比而言,俄罗斯的能源结构则偏向于化石燃料,但占据主体的是污染较轻的天然气和石油,两者占据了74.7%的份额(2005年),此外无污染的核能也是俄罗斯新能源战略的重点。四国能源使用最高碳的是中国,2005年仅煤炭燃料就高达63.3%,可再生能源及核能总体仅有15.8%。

金砖四国资源使用效率最高的是印度,单位能源产生的GDP为5.5美元,但人均消费的电量仅为618千瓦时。巴西的单位产值最高,但人均消费量远高于印度。在排放及污染指标方面,中国二氧化碳排量自1990年以来明显上升,至2004年高达5亿吨,占据了全球排放总量的17.3%,除了能源消耗和环境污染外,快速的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还导致森林面积迅速减少,2005年森林占国土面积比重仅为21.2%,为四国最低。

(4)体面生活:公共服务仍需提升,贫富差距普遍存在

体面生活是从微观视角对人本身的发展进行比较。在基础卫生指标方面,俄罗斯和中国的发展水平要明显优于巴西与印度,差距最明显的是产妇死亡率,这一指标印度是俄罗斯的16倍。在健康营养水平方面,俄罗斯未使用改善水源的人口所占比重仅为3%,饮水健康程度远高于其他三国。问题最为严重的是印度,作为世界范围内的人口大国,2004年的营养不良人口占比高达20%。

表3 金砖四国社会不平等(收入)比较(2007)

在基础教育普及程度方面,巴西、俄罗斯和中国水平相对较高,印度在成人识字率、毛入学率、小学净入学率三项指标中均较落后且差距较大。在公共教育支出的投入上,巴西、印度、俄罗斯均高于3.5%,唯有中国在2005年仅占到GDP的1.9%,反映出公共资源在教育投入上的不足。

金砖四国社会不平等的最突出体现的是收入差距。参照国家各自标准,四国贫困人口所占比重相差不大,基本维持在20%左右(中国2.8%的异常值是源于国内贫困线的标准偏低所致),但若划定国际统一2美元的贫困线,印度的人数则剧增至75.6%(2007年),实则揭示出四国经济发展水平的位次:俄罗斯、巴西、中国、印度。对一国内部的收入不平等性而言,巴西的贫富差距相对较高,2007年收入最高10%比例的人口占据了收入总额的43%,是最低10%人口的40.6倍,基尼系数高达0.55,其他三国的差距相对略低,维持在0.4左右的水平。⑤

三、金砖四国经济发展水平差异的影响因素分析

各国人类发展水平指标仅是对发展结果的数据性反映,揭示数值差异背后的原因才是根本。具体到金砖四国而言,影响经济发展综合指标的因素很多,包括文化、制度等,但以下三方面更显重要。

1.金砖四国改革与经济发展水平变化

金砖四国的整体崛起始于20世纪90年代末,其中一个重要的共同行为在于经济改革。率先迈出这一步的是中国,以1978年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为标志,中国正式进入改革开放阶段。从最早的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到后来的经济特区,再到今天的和谐社会建设,中国的改革开放至今已经走过了三十多年,经济、社会、文化各方面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被世界称为“中国奇迹”。紧接其后的是印度,但过程较为崎岖,甘地政府早在1980年就提出了要调整经济政策,却直到1991年在拉奥政府上台并推行“新经济政策”后,印度历史上真正意义的“改革”才全面开始实施:减少或取消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以充分发挥市场活力,涉及到财政、金融、贸易等各方面。与印度相类似,巴西受迫于外债危机及经济滞涨,在20世纪80年代就推动经济和社会发展战略改革,但鉴于种种原因而放弃,直至90年代巴西政府重推改革,坚持改变经济发展模式,将传统的替代进口战略转变为对外开放,并推行雷亚尔计划及国企私有化以抑制通货膨胀、稳定经济。相对而言,俄罗斯的改革事与愿违,1991年实施的激进式市场化改革非但未实现经济复苏,反而陷入了痛苦的七年之痒。“休克疗法”的副作用使俄罗斯经济、社会发展出现严重倒退,直至1999年才重现恢复性增长,2007年经济总量达到全球第七。

出发点趋同的改革之路,四国的路径却截然不同。俄罗斯的改革实为国内外利益集团博弈的调和产物,力度过于剧烈且缺乏相应的基础支撑,最终失败并非出乎意料。印度和巴西先修补,后停顿,虽有意突破旧体制,但因政局不稳等因素,政策时常呈现短期性,影响了改革的系统性、全局性和连贯性。[6]中国的改革在一开始就稳步推进并始终得以贯彻,时间优势带来的影响不仅限于物质财富增长本身,更关键的作用还在于对国家整体发展质量的积累性提升。

2.金砖四国经济增长与经济发展水平变化

作为实现发展最终目标的手段,经济增长对于人类发展水平的变化必然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纵观金砖四国近30年来经济与社会发展的历程,两者间的关联性较为显著。

巴西作为高人类发展水平国家,HDI自1980年以来始终保持稳定的增长,同期人均GDP增幅也保持稳定。俄罗斯发展水平的倒退体现在经济增速上,1995年HDI指数降至0.777的低值时人均GDP指数也陷入底部,后随着2000年以来经济的复苏而同步上升。印度经济增长与HDI的趋同性则更为显著,二者间的拟合程度较高。因此不冷不热的“教徒式”增长也致使印度的综合发展程度难以迅速提高。相对而言,中国的人均GDP水平虽基数较低,但近些年来增速较快且维持稳定,HDI指标也上升较快。

经济增长固然不是决定国家经济发展的必然因素,但纵观当今世界处于人类发展水平前列国家的成长历程,绝大多数都首先是经济强国,这一点在金砖四国HDI与经济增长间高关联性上充分体现,没有增长的发展是不切实际的。

3.金砖四国公共政策与经济发展水平变化

除改革和经济增长因素之外,公共政策也是影响国家整体经济发展水平的重要因素,“人类发展视角对于如何促进和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人的可持续发展提出了政策导向上的优先安排”。[7]

巴西自20世纪90年代推进改革以来,对政府职能的发挥尤为重视,不仅加大了财政投入,还制定了专门的《公共和私人投资计划》全力推进教育、卫生、减贫、社会保障和环境整治等社会事业的发展。受“休克疗法”影响,俄罗斯的公共政策在90年代中期一度缺失,直至普京政府上台大幅推进社会保障及福利领域改革:2001年出台《养老保险联邦法案》,2004年推进实物福利货币化改革。中国自1978年始终对基础教育发展给予重视。类似“中小学学制改为12年并推行九年制义务教育”,“中等教育与职业教育分流”和“全面恢复高等教育”等教育政策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已确立。正是得益于对儿童义务教育政策的贯彻使中国的基础教育水平已处在世界领先位置,但不可忽视的是中学及大学教育体系的缺陷,对国家创新能力的提升形成了制约。此外由于受到历史、人口等因素制约,中国卫生、医疗、基础住房及社会保障领域虽政策频出却效果欠佳,国民整体发展水平受到影响。

四国公共政策效力最为薄弱的是印度,尽管政府在过去30年间制定了一系列提升教育、医疗、卫生水平的政策法规,但印度整体社会发展质量远落后于巴西、俄罗斯和中国。这其中的原因并非公共政策本身,而在于政策的贯彻和执行力度。与其他金砖国家相比,当今印度社会依然深深受到种姓制度的影响,严格的社会等级观念直接内生于文化内部。同时纯粹的“民主”制度导致政府行政效率低下,对经济缺乏调控能力。

四、小结和启示

经济发展的内涵与外延相比以往有了质的转变,发展的目标与方式都呈现出从数量到质量的转变,其中人的发展必将上升。这种全新的发展观对尚处于工业化中后期的金砖四国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考验,如何将物质财富有效转化为生活品质,不仅直接关系到四国持续发展的潜能,更关系到未来全球整体经济发展的演变格局。

注释:

①本文的“经济发展”并非是狭义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发展概念,而是基于历史维度,全面综合的经济发展观。

②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以HDI来测定一国人类发展水平,具体包括预期寿命、成人识字率、毛入学率、人均GDP等指标。

③此处的GDP以购买力平价(PPP)计算。

④、⑤印度的数据因无可支配收入的统计,故基尼系数为消费基尼系数,且时间为2004年,实际差距大于此公布值。

[1]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2:1.

[2]缪尔达尔.反潮流:经济学批判论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173.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82.

[4]佩鲁.新发展观[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7:4.

[5]、[7]刘民权,俞建拖,王曲.人类发展视角与可持续发展[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09(1):25-26.

[6]余卫红.中印发展之路的比较思考[J].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03(2):11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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