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下的苦苦菜——《读者·原创版》“公益助学会宁行”（之五）

文 _ 本刊记者 任然

在赶赴甘肃会宁县准备今年第一期“特别报道”——“光环下的独木桥”时，本刊记者发现会宁很多孩子都在用饮料瓶带水喝。饮料瓶的制作材料在70度以上高温或重复利用的过程中会逐渐释放出一些致癌物质，这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种潜在的健康危害。

当期杂志一经刊出，很多热心读者和杂志社同事都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共同捐资，为这些孩子购买了一批健康水杯。

7月4日，带着这些水杯以及字典、图书等其他捐赠物资，我们第三次前往会宁。

300公里，坐一般的火车或大巴不过3个小时，但从兰州到会宁县新塬乡这300公里路程，我们却从早上7点半到下午3点半，走了8个多小时。只有不到一半是水泥路，更多的是石子路、沙子路、土路甚至泥路，它们贴着山坡、靠着山崖、穿过山沟，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开来。

甘肃会宁，除了因沟壑纵横的黄土地貌带来的交通闭塞外，缺水是让它成为“苦甲天下”的国家级贫困县的另一个重要因素。然而巧合的是，在快到新塬乡时，天空中越聚越多的云终于带来了一场降雨。

后来我们才意识到，这场不大的雨对当地人来说其实是上天难得的馈赠。

简单的校舍、磨损严重的课桌和被用了不知多少次的教具，在一切都显得那样暗淡的教室里，孩子们的眼睛是唯一的亮色。他们很开心，因为在这个下午他们得到了一个漂亮的杯子。

相对会宁县城的学校，新塬乡中心小学的条件在我们看来已经是够简陋了，然而，新塬小学的李校长却有些自豪地告诉我们，这是全乡最好的小学。当时我们还有些不太相信，直到来到万岔小学。

万岔小学好几个年级都只有十来个学生，全校六个年级共有一百来人。教室旁边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操场兼各种课外活动的场地了。两个经历过不知多少风吹雨淋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竖在空地上，除此之外，只有一面早已破烂不堪的排球网。在操场旁作为体育器材室的小土房门口，我们只看到一个足球、一个篮球和几根跳绳。

然而这还不是最让万岔小学校长发愁的事情。孟校长告诉我们，学校仅有的8位老师中有4位还是代课教师，他们每月只有200块钱的工资，为此付出的却是农务的荒废和大半辈子的心血。

即便如此，万岔小学还是新塬乡除中心小学外条件最好的小学。由于天色已晚再加上刚下过雨，其他学校已经没办法再去了。我们能看到的苦永远都不是最苦的，最苦的地方是我们所看不到的。

站在万岔小学门口的山崖上，学校的老师指给我们看那些缠在山腰隐约可见的小路，那是孩子们回家必经之路。我们能看到一个个小小的影子在那儿挪动着，然后一点点地绕向山后，消失不见。

山村的清晨在零星的鸡鸣狗吠中到来。六点多，太阳刚爬上塬面，这里的孩子就已经走在上学路上了，他们通常需要走一两个小时山路才能到学校。夏季白天长，此时天已经亮了，但冬天的话，这时的山塬肯定还是一片漆黑。

在他们走过的山路边，一些苦苦菜零星生长着，它们不仅是这片土地上最常见的野花，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重要的一种野菜。这个季节的苦苦菜有的正开着细碎的小黄花，有的已经结出了白絮状的种子。在某个晴朗有风的日子里，它们一定会在风中飘起，飘出这山塬、飘出这片黄土地。

这些生命就是如此，它们需要的其实并不多，只不过是一块能让它们扎下根的土地、几缕阳光和一些能让它们开花结籽的雨水而已。这里的人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离开的时候，新塬小学的校长依然在为他们的学生食堂苦恼，此时的食堂只不过是几间空房子，桌椅、炊具等完全没有着落。万岔小学则期待着几位代课教师的问题能有解决的办法。

他们期待着这些事情能有一些希望，因为只要还有希望，哪怕付出再多，他们也愿意去努力、去坚持。

回来时，我们取道会宁县城。从新塬到会宁用了四个小时，从会宁到兰州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可是，对于这些生在大山深处的孩子来说，他们真正走出这片大山，又需要多少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