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儿
亲爱的外婆:
2012年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在这过去的大半年里周遭会发生这么些变故。我本以为你们依旧年轻,就像小时候一样,护着我的天。在这片安好的天下,我会按部就班地安安静静地读完我的大学,找一份工作,然后开始柴米油盐的生活。我本以为有些故事只发生在小说里、电影里,却不曾想过“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
二月份的时候,你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也这么大了,家里发生的有些事该让我知道了。听到这话时吓了一跳,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安静的小山村里发生最多的就是关于菜价、关于零零碎碎的家常。每每你和我说我们家的毛豆好吃了、蚕豆好吃了这些的时候,你就像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可爱。然后你总会强调我们都给你放冰箱里了,等你回来吃,外面的可没有家里的好吃。说这话的语气无不充满自豪感,仿佛蔬菜王国里的女王,向外人展示着自己的战果。可是那次,我慌了,从小到大你从没这么严肃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你说父亲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了喉间的息肉,不过听说只是个小手术。然后你还说另外一个村的谁谁谁也动过这个手术,恢复得还不错。而且堂伯伯恰好也要去医院复诊,所以爸爸这次来也有个照应。我听着,没有说话。可能你以为把我吓坏了,一遍遍地对我说没事的,就是觉得你这么大了应该和你说一下。
三月初的时候,爸爸和你一起来了我读大学的这个城市。你和曾经的我一样晕车晕到不行,坐几站公交都可以把胃里的苦水吐出来。我第二天到医院的时候,你很自豪地对我说你在来的车上没有吐,神秘兮兮地告诉我那是因为你在耳朵后贴了晕车帖,那表情恍若一个孩子恶作剧之后的调皮。那天你笑着说了很多话,我们路过了古城墙,偶遇了博物馆,顺路看了美美的窗帘。在我的记忆里,这样的三人行似乎从不曾发生过,惟一让我相信它存在过的只有那张幼时的照片,爸爸抱着我,旁边站着还依旧年轻美丽的你,烫着现在依旧流行的波波头卷发,简洁的白衬衫,和现在身边的那个你恍若两人。惟一不变的,是那明媚的笑,像阳光从碗里淌出,溢满了粘着灰尘的时光。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了第一份兼职。在没有课的下午,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往返学校和那家打工的面包店。挣得虽然不多,却第一次有了自食其力的喜悦。每晚和你的通话变成了必修课,我和你的交谈慢慢变得越来越多,幼时随奶奶长大而造成的隔膜在这片笑意里烟消云散。
六月,学校暑假早早开始。爸爸的术后恢复慢慢地进行。某天你意外地告诉我乳房上好像摸到了硬的肿块。我像一个反应迟钝的孩子,陪着你一起去医院,拉着你的手,给你排队、挂号,记下医生说的每一个字,拿着化验单跑来跑去。我不知道那几夜的你是否辗转反侧,不知道在未知的威胁面前你是如何做到在我面前依旧像往常一样。结果过程就像虐人的情感故事一样发展,医生看完那张化验单,叫来了好几个同行,纠结了很久对你说,或许这不是结节,不能随便手术,让你再做一次检查。在B超室外等候的时候,我迟钝的神经第一次颤抖到掉下眼泪。
七月,不用手术的你等待着九月份的复检。原本打算暑期打工的计划搁浅,却依旧不管不顾地跑来这座城市,寄宿在不同的地方,做着零零碎碎的兼职,遇见不同的人,在所谓的外面的世界里,盼望着夕阳西沉的时候和你的通话。每每遇到不如意的事情,脑袋里就浮出你那句话:那总不能坐那哭吧,日子还是要过的啊。有时候即便眼泪流到一半,我也会傻傻地对着镜子给自己挤一个大大的微笑,对自己说亲爱的,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溢满阳光的脸。想起你给我推荐的那些故事,每一个都从艰辛的开始有了一个温暖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