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出的兄弟

汪丹

收到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二良脑海里不停地想：如果那年夏天和父亲一起去进货的不是哥哥大良，而是自己，那么一切就会完全不同了：受伤的可能是自己，辍学的可能是自己，外出打工的当然也只能是自己。

三年前，市棉紡二厂宣布破产清算，在厂里辛苦半辈子的爸妈拿着买断工龄的六万块钱回到了家。那时候，大良、二良还在读初三，哥俩成绩都很优异。

为了维持生计，爸妈在小区的门口开了一家利民商店。

那年暑假，爸爸要去外地进货，妈妈又正好走不开，爸爸便说二良小，带大良去。二良永远不会忘记，爸爸当时说他“小五分钟也是小”，而哥哥当时也学着爸爸的样子说“大五分钟也是大”，这两句话成了爸爸和哥哥说的最后一句话。在进货回来的路上，爸爸和哥哥乘坐的中巴车自燃，带走了爸爸的生命，也带走了哥哥的声音。

为了供二良上学，大良就和邻居金龙一起去省城打工。平日里和妈妈用短信联系，但不知从何时起，妈妈偶尔也给大良打电话，她在这边说，不能说话的大良就在那边听。

妈妈也经常让二良给哥哥说两句话，她就在旁边默默地听。每次讲完电话，妈妈的泪常常滴湿了衣襟，不忘在旁边加上一句：“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你哥。”有一次，金龙在边上，竟也说：“二良啊，以后你可要好好待你哥呀！”哥哥一定经常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为弟弟做出的牺牲吧？二良的心里很不舒服，总会想，如果那天遭遇横祸的是我，我自然也会去打工供哥哥念书，你们又何必一次次地强调这点恩惠呢？

二良上大学后，大良一如既往地打工挣钱支持弟弟。四年很快就过去了，二良就要毕业了。

一天下午，他突然接到了金龙的电话，说哥哥从脚手架上摔下导致骨折。

当二良火速赶到医院，走出手术室的哥哥，竟然冲着他喊：“二良，你来了。”这简直太神奇了！哥哥说，可能是摔下来时受到惊吓，竟然把他的失语症治好了。

金龙要去药房取药，二良也跟了上去。金龙忽然说：“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你哥，你哥不是现在才能说话的。”“什么？”二良像被雷电击中一般。原来，哥哥在他读高二时就能说话了，但为了让他安心读书，就一直没告诉他。“大五分钟也是大”，多少年前的这句话仿佛又在二良的耳边响起，哥哥竟用自己的青春把谎言守了整整五年！

命运真的是上天掷出的骰子。可上天究竟是掷了几万次还是几十万次，才给自己掷出了这样的一个哥哥啊！

张朝元摘自《家庭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