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特殊责任

夏佑至

对苹果产品的设计和功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根据《纽约时报》的调查，56%的美国用户对苹果的评价是“完美无缺”，但这家报纸在2012年1月26日的头版头条新闻中揭露了苹果对供应商的压榨后，“完美无缺”的苹果形象开始坍塌。这些问题由来已久，而且被媒体多次报道过，但很少引起消费者的注意。但这次，情形很不相同。苹果越来越接近其商标显示的品牌形象——吸引人，但殘缺不全。

苹果的制造商主要位于中国，富士康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家。2010年，富士康连续出现多起蹊跷的员工自杀事件，自杀的原因直到现在仍未有明确的答案，而另一些较小的供应商则被曝光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并造成了员工与工厂周边居民的健康问题。

在压力下，苹果发布了供应商行为准则，其中包括劳工问题、安全保障等多方面的企业标准。苹果开始引入第三方机构，调查供应商是否遵守了这些行为规则，并定期发布其供应商的責任报告。所有这一切的改进，使得苹果的管理层认为，作为一家全球化时代的标志性企业，苹果已经尽到了法律和道德义务。

但同样是这批高级管理人员说，只要饥渴的市场需要填补，规则就会被忽视。践踏由他们自己制定的规则的方式大同小异：强迫加班、雇用童工、伪造记录、不当处理有毒废弃物，以及不安全的生产环境导致员工受伤。

2011年，在7个月时间内，成都和上海的iPad制造基地里先后发生爆炸。消费者的疯狂追捧迫使供应商加班加点生产，为了提高出货速度，抛光机器不间断地工作，将iPad的铝制外壳打磨一新，铝粉尘充塞在抛光车间里。最后，通风的效率跟不上抛光的效率，抛光车间里的铝粉尘浓度过高，由此导致的爆炸造成数十人伤亡。第二起事故无论如何是不可原谅的。苹果和供应商的高管明知爆炸的风险，却没有采取真正有效的措施去解决这些问题。这也绝不是偶然现象。

和其他消费品相比，电子消费品更新换代的节奏更快。多年来，这个市场里形成了一种扭曲的消费文化——狂热的消费者为了比别人提前几天拿到新款手机，不惜通宵排队、斗殴，媒体则以此为奇观反复报道。同样作为奇观被追逐的还有苹果的新品发布会。在乔布斯在世的时候，每一次这样的发布会都会引发媒体和消费者的无限追捧。当然，乔布斯会为自己辩护说，这只是一种正常并且高明的市场营销手段。的确，乔布斯营造的神秘气息，大大增加了苹果新产品的吸引力，但如果揭开新款iPhone和iPad上的面纱，我们会发现，这种神秘气息并非总是迷人的。

与他的同时代人相比，乔布斯经营企业的风格，更接近100年前的企业家。他是IT行业的洛克菲勒和卡耐基，为人所不能为，也从不惮于利用自己的强势地位压榨合作伙伴。和100年前崇尚成王败寇的企业家一样，乔布斯也不在乎社会的道德评价。他们几乎不讨论企业的道德属性，对此表现得极度冷淡。这深刻地影响了苹果的企业文化。所以，尽管法律和公众监督是现代商业逻辑的一部分，但通过严格的保密协议，苹果使其供应商的透明度大大降低，成功地规避了这种监督。

如今，苹果是世界上市值最高的上市公司，漫长的产业链遍布全球，为数以百万计的人口提供了工作机会，每年产生几百亿美元的利润。它不但引领着技术的发展趋势，也引领着消费文化的潮流。苹果已经改变了电子消费市场的格局，书写了新的游戏规则，还逼着竞争对手仿效自己，因此，有更多人的命运将受到其行事方式的影响。如果说苹果对这个世界负有特殊的責任，并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一个事实。乔布斯的继任者必须面对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