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韧如丝会宁母亲

2012-06-06 09:28刘燕
读者·原创版 2012年1期
关键词:丈夫女儿母亲

文 _ 本刊记者 刘燕

题记:我们见到的这些母亲大多文化程度不高,如同遍布乡野的蒲草,以谦卑的姿态匍匐于大地,从贫瘠的土壤中汲取养分,努力生出青翠的叶,再以勇敢的心支撑着家人的悲苦与喜乐,以坚韧的情编织着生活,也编织着未来。

33岁的王友霞很温柔。面对着对我们的提问一言不发的女儿,她只是低头笑,丝毫没有催促或是责骂。见惯了强迫孩子背诗或是唱歌来作秀的母亲,王友霞的宽厚让人感觉很舒服。

晚上七点多,韩家集乡中心小学附近的“陪读村”里灯火闪烁。在农村小学撤并的大背景下,陪读早已不是有学区划分的城市的专利。为了孩子上学无须在山路上步行一两个小时甚至更久,也为了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王友霞与韩家集乡中心小学众多家长一起,选择了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除了照顾女儿的生活和学习外,王友霞在韩家集乡初中(与中心小学相邻)读初二的儿子也可以在出租屋吃上一日三餐。

“陪读村”是本地一位生意人按照新农村建设的标准盖起来的排屋,每间房面积大约10平方米,两间房共用一个院子,安全又整齐。这间年租金800元的小屋被王友霞安排得满满当当:最里面两张小床各据一角,两床中间刚好塞下一张充当书桌的小茶几,茶几边就是取暖做饭两用的炉子,靠近窗台放置着案板和炊具,屋角还堆着生火取暖用的煤块。洗干净的衣服挂在床上方的架子上,架子上还挂着白亮亮的节能灯管—能干的王友霞把屋子中央的灯管扯到茶几上方,女儿写作业时光线更充足。

从王友霞家到学校走路得两个多小时,全家共7口人:姥爷、公公婆婆、王友霞夫妇和两个孩子。7口之家共有四十多亩耕地,退耕还林后,尚余二十三四亩地。如今,丈夫在兰州做水暖工,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学校附近租房,家里的地主要靠公公婆婆来种,一家人分居3处。打零工的丈夫做一天活能有100元的收入,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最担心的就是一连十几天没活干的时候。家里的地基本靠天吃饭,像今年夏天的大旱就使得夏粮几乎绝收。所以,王友霞跟两个孩子都是吃买的粮食。

除了给孩子做饭,其他的时间,王友霞要忙着织地毯。地毯是给县城里的地毯厂做的,每隔一段时间,她要坐60公里的汽车送去成品取回原料。除去寒暑假回家务农的时间,王友霞都在织地毯,这让她一年大概有两三千元的收入。她很自豪:“够我们娘儿几个买菜和零花了。”

另一方面,王友霞坦言压力很大。家里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是丈夫,好的年头他可以带回来万把块钱。处于义务教育阶段的两个孩子目前虽花费不多,但给孩子攒下每年四五千元的读高中的费用是夫妻俩目前的重要目标;公公婆婆虽尚在务农,但年纪已大,都有慢性病……

压力再大,只读过小学三年级的王友霞也依然选择了陪读这一赚钱较少、花费较多的生活方式,只愿“娃们有点知识”,“一心只让孩子念成书”。

晚上八点多,姚彦霞正在张罗着上完晚自习放学的大女儿吃饭,小小的出租屋因饭香而热气腾腾。今年39岁的姚彦霞有3个孩子,儿子在县城读高三,两个女儿一个读初中,一个读小学五年级。

姚彦霞家退耕还林后只有几亩地,住得离学校远,家里又没有老人,索性不再种地,搬到乡上带着两个女儿一心一意读书。丈夫在兰州的工地上开车,一年只能回家一次,刨去自己的花销,每年能带回家一万块钱已是不错的年景。所以,在姚彦霞的床上也支着高高的架子,每天做饭忙活家务之余织地毯贴补家用也成了必然的选择。

孩子成绩不错,这让姚彦霞很欣慰。目前儿子在高中读书每年需要将近5000元,还好享受着义务教育“两免”(免学杂费和课本费)的女儿不需要花什么钱。对于孩子的未来,姚彦霞没有特别的规划,只是想着让孩子努力念书,“尽量往上读”。

读初中的大女儿相对健谈,填补着对话中时常出现的中断。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与城市里的孩子小时候外向、青春期叛逆,不太愿意与成人对话不同的是,这里的孩子小学阶段格外沉默、羞涩,大多在中学阶段才完成与人交流方面技术层面的训练。

姚彦霞家所在的村子里,孩子越来越少了,有经济能力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到县城寄宿,或是带到自己的打工地读书。还有一部分孩子,每天要奔波在家与学校这两点之间。像她这样带着孩子陪读的,要么是家境相对宽裕些,要么是孩子成绩比较好,家长有信心且期望颇高。

谈话中,姚彦霞的丈夫打电话问家里的情况,她告诉丈夫她正跟几个记者聊天,她丈夫马上要求与我们通话。惴惴不安地接过电话—我们生怕被她见过世面的丈夫当成骗子,没想到,男主人只是急切地让我们留下一个电话号码。瞬间顿悟,在这家男主人的心目中,“记者”无疑是能为他排忧解难的。留下电话号码后,我告诉他,我们是杂志记者,很少涉及地方新闻报道,明显感受到电话那端的失望。我不知道这个扛起全家生活重担的男人在打工的城市曾经遭遇过或者正在遭遇什么,只知道,为了这间小屋的祥和平静,他已拼尽全力。

第三位母亲,我们没有见到她本人。

在一个村小学一年级的教室里,我们问班上11个孩子“爸爸妈妈在外面‘搞副业’的请举手”—本地用“搞副业”这个颇有特定年代感的词语指代打工,大部分孩子都举手了,除了一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正是课外活动时间,脖子里挂着钥匙的他拿着把扫帚,一丝不苟地打扫卫生,带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庄重感。这让我觉得好玩极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爸爸妈妈都在家,没有在外面‘搞副业’吗?”他点了点头。“那你很幸福啊!”我这么告诉他。

出来后,老师小声告诉我们,小男孩是班长—脖子里挂的是教室门的钥匙,他爸爸外出打工,另外有了女人和孩子,不再管家,所以小男孩也就不认他。

第二次来这所学校时,我们在六年级做了一个问卷调查。有一个问题是“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最想去哪里”,大部分孩子最想去的地方是北京,原因是“有天安门”。有一个小姑娘写的是酒泉。原来,她爸爸在那边打工,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所以很想去酒泉。另一个问题“你最崇拜的人是谁”,小姑娘回答的是母亲。她说母亲的坚强吃苦让她感动,她要努力学习报答母亲。

跟校长说起这份问卷时,校长叹了一口气,说小姑娘的爸爸外出打工时有了另外的家,她的母亲很能吃苦耐劳,拒绝了丈夫的资助,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养猪、种树、种粮,日子居然在村子里算得上中等人家。父亲跟女儿感情很深厚,所以女儿想见父亲,又同时敬佩和崇拜母亲。

突然间想起了上次见过的小男孩,一问之下,居然是姐弟俩。

这得是多么刚强坚韧的母亲,才能拉扯大这样一双懂事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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