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维惠
听村里的人说,我的爸爸妈妈成亲多年,也没有能够生下一男半女。乡村有一种风俗,不生孩子的夫妇,抱养一个孩子后,很快就能生自己的孩子,这叫“压长”。
爷爷奶奶把一个讨饭的哑巴领回了家。哑巴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很懂事,他做饭,洗衣,还会跟着大人到外面做农活儿。哑巴从来不知道累。早上,他会早早地起床,生火做饭。晚上,他会比大人更晚一点收活儿回家。
哑巴眼巧手也巧。在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便喜欢守在爷爷身旁,盯着看爷爷编竹篾货。几年下来,竟也学会了编竹篾的手艺。
不知道是不是应验了风俗,在哑巴来到这个家的第五个年头,妈妈怀上了我。
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到来了,妈妈腆着大肚子,挎着竹篮子,到山坡上去挖野葱。哑巴不放心就跟去了。中午时分,哑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示意让爷爷奶奶跟着他走。爷爷奶奶在山坡上发现了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的妈妈。
“混蛋东西,是不是你把她推倒的?”爷爷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朝哑巴打去。哑巴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所幸的是,妈妈平安地生下了我,虽然不足月,但还算健康。后来,爸爸问妈妈:“是不是哑哑把你推倒在地上的?”妈妈没有说话。
就这样,哑巴被爷爷赶走了。哑巴离开我们家以后,他并没有走远。他在附近的村子里,给人家编竹篾货维持生活。而我手里总能有哑巴偷偷塞给我的咸鸭蛋。上小学了,去学校的路上必须经过一道小河滩。我发现,每到涨水的那些天,哑巴都会远远地看着我。
我上初中了,去学校要走近一个小时的山路。有时候回家晚了,只好打着手电筒回家。如果太晚,爸爸或妈妈也会到半路来接我。
有一天,因为学校排练节目,我走得比较晚,刚出校门,天便黑了。当我走进那片林子的时候,一个黑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啊——”我吓得大声尖叫。就在我绝望的关头,又一个人出来跟那个人扭打在一起……
不多会儿,来接我的爸爸妈妈赶到了,爸爸的手电筒光把其中吓得慌忙逃窜了,而另一个人是哑巴,他坐在地上,满脸是血。
妈妈拦住了准备动手的爸爸,“哑哑是好人!其实……那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妈妈说,“我当时想,有了自己的娃娃,就让哑哑离开吧……”
……
哑巴回来了,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请回来的。他做事还是那样麻利,编出来的竹篾货还是那样漂亮。只是,他的脸上,多了许多疤痕。
从那时候起,我叫他哑哥。我知道,他听得见。
归雁生摘自《儿童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