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

贾平凹

小的时候，我才从秦岭来到渭北大平原，最喜欢骑上自行车在路上无拘无束地奔驰。空旷的原野上稀落着一些树丛和矮矮的屋。差不多一抬头，就看见远远的地方，天和地相接了。

天和地已经不再平行，形成个三角形，在交叉处是一道很亮的灰白色的线，有树丛在那里伏着。“啊，天到尽头了！”我拼命向那树丛奔去。骑了好长时间，赶到树下，但天地依然平行；在远远的地方，又有一片矮屋，天地相接了，又出现那道很亮的灰白色的线。

一个老头迎面走来，胡子飘在胸前，悠悠然如仙翁。

“老爷子，你是天边来的吗？”我问。

“天边？”

“就是那一道很亮的灰白线的地方。”

“孩子，那是永远走不到的地平线呢。”

“地平线是什么？”

“是个谜吧。”

我有些不大懂了，就又对准那一道很亮的灰白色线上的矮屋奔去。然而我失败了：矮屋那里天地平行，又在远远的地方出现了那一道地平线。

我坐在地上，想这地平线，真是个谜了。正因为是个谜，我才要去解，跑了这么一程。

从那以后，我一天天大起来，踏上社会，生命之舟驶进了生活的大海。但我却记住了这个地平线，没有在生活中沉沦下去，虽然时有艰辛、苦楚、寂寞。命运和理想是天和地的平行，但又总有交叉的时候。那个高度融合统一的很亮的灰白色的线，总是在前边吸引着你。永远去追求地平线，去解这个谜，人生就充满了新鲜、乐趣和奋斗的无穷无尽的精力。

清雅摘自《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