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旅馆13号房

伍德罗•哈森

你见过人偷情吗？这真是个卑鄙的问题，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真的没见过人偷情吗？

故事要从1865年说起，地点呢，就在弗吉尼亚州和马里兰州的交界处，我在那里开了一家汽车旅馆，而偷情的具体房间，牌号很不吉利，13，一般人都不愿意接近的数字。

但那对男女，严格来说，应该是一对老男女，他们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一样，点名要最隐蔽的13号房。即便我一再建议，那房很久没人住，是否要换一间更舒适的，可他们却毫不理会，那神情简直就是在指着我的鼻子质问，关你鸟事？

当然不关我鸟事，但一定关他鸟事，你没看见对方那猴急样，好像再迟一分钟，另一半就要飞了似的。我帮忙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介绍一下入住的情况，男人便把我推了出来。然后呢？你们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趴在某个窗口偷窥，又或者早有预谋地准备好了一架望远镜？千万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关于他们偷情的判断，至少是在第三次之后，因为他们老是在黄昏时分过来，然后急匆匆地跑去13号房，再然后，你们一定觉得很惊讶，他们不是过夜，而是订钟点房，两个小时后准时离开，相当的罗曼蒂克。

瞧他们的眼神，满足感不言而喻，真是没想到，这么大年纪的一对还这么有激情，难怪英国人总说，海对面那块神奇的土地，什么人才都有。果真是这样，竟然完事便走，目的也太单纯了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事实又岂一个“单纯”了得！那对老男女的确是有情，但那情却绝不是偷来的，因为在一年后，也就是1866年，当我准备卖掉全副家当，当然也包括这家汽车旅馆，准备回南方时，他们闻讯而来。

他们要买下13号房，或者说，永久租下它。为什么？要知道，没有了13号房，这便是一家不完整的旅馆，我很可能再也卖不出去。这是很正常的理由，我很抱歉地拒绝他们。可是，那个老男人却突然动情起来，拉着女人的手说，放心。

他们有什么在心里放不下的？当他们跨出旅馆门那刻，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是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秘密，庆幸的是，他们告诉了我一切。

故事其实还要往前推，四年前，也就是1861年，男人和女人在这里碰头，他们是北方革命军的联络员，在炮弹纷飞中，僻静的13号房成了他们的接头地点，他们冒着枪林弹雨，许多次，互相为对方取弹壳、消毒、包扎，在这些残酷的环节中，他们生存了下来，并陷入了狂热的爱恋。

他们约定，等到战争结束，和平来临，俩人便在一起，永远不再分离，这个信念让他们一次次走出死亡的边缘。直到1865年，南北战争的硝烟终于消散，他们便第一时间来到这家旅馆，毫不犹豫地订了13号房。

男人和女人身上都带着旧伤，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活儿维持生活，所以，即便订13号房，也只能选在最珍贵的黄昏时刻，因为这个钟点，正是当初他们接头，互相疗伤的时刻。

我一直不知道，他们关上13号房门之后的那两个小时到底做了些什么，我想你们也想问这个问题，但非常抱歉，我无法回答。离开弗吉尼亚那天，我只做了一件事，把汽车旅馆的钥匙交给那对让我肃然起敬的夫妇，便转身离开。

（译自美国耶鲁大学《大学课本》图/志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