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陷阱

2012-05-30 10:48提姆·克雷德尔北洼
读者 2012年19期
关键词:闲暇工作

提姆·克雷德尔 北洼

如果生活在21世纪的美国,你可能经常会听到许多人告诉你他们有多忙。无论你问谁在做什么,答案肯定是“忙”“太忙了”“忙疯了”。这显然是一种以诉苦为掩饰的自吹自擂。常见的回应往往具有某种恭维意味:“忙是好事”或“总比闲着好”。

我们并不愿意这样生活,这是我们相互逼迫的结果

说自己忙的人,通常并非是在重症监护室连续倒班,或换乘公共汽车从事3份最低收入工作的人,这些人并非真忙而是劳累不堪、精疲力竭。大凡哀叹忙碌的人都纯粹出于自我强迫:自愿承担工作和责任,积极“鼓励”子女参加各种学习班和活动。忙碌源自个人抱负、压力或焦虑,因为他们耽溺于忙碌,只要自己不在场就担心会有不测之事。

我认识的所有人几乎都很忙。只要不工作或不做点有益工作的事情,他们就会感到烦躁和内疚。

如今,连孩子们也很忙,上学和校外课堂使他们难得清闲半小时。同成人一样,一天结束后,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我是挂钥匙儿童一代(指二战后父母外出工作的美国留守儿童)中的一员,每天下午都有3小时完全自由的时间。那时我做的事情很多,从浏览《世界百科全书》、制作动画片,到和朋友们在树林里互掷土块,所有此类活动为我提供了受用至今的重要技巧和洞察力。这些闲暇时光已成为引导我如何度过余生的模式。

目前的歇斯底里并非不可或缺,这是我们反思之后的选择。不久前,我通过与一位朋友聊天得知,昂贵的房租已迫使她离开纽约,来到法国南部小镇并成为驻地艺术家。她说自己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快乐和放松。她仍然在工作,但工作不会占用她全天的时间和身心。她说她找到了重回大学的感觉——她有一大群每晚都同去咖啡馆的朋友,她还有了新的男朋友。她曾这样痛心地总结纽约的约会:“每个人都太忙了,都认为他们能做得更好。”曾被她错估的本人个性——迫切、古怪、焦虑和哀伤,原来是周围环境扭曲的结果。我们每个人似乎都不愿这样生活,谁也不愿成为交通堵塞、体育场踩踏事件或中学残忍等级制度中的一部分——我们都是在相互逼迫下行事。

我们狂乱的日子其实只是抵御空虚的篱笆

忙碌起着某种存在主义的宽慰作用,是抵御空虚的篱笆。显然,如果你如此忙碌,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每天都很难抽出一小时时间,那么你就不太可能无聊至极、琐碎浅薄或虚度光阴。我曾经认识一位在某杂志社实习的女士,除非有紧急的事情,即使午餐时间她也不能外出。那是一本娱乐杂志,其实,只要我们一按遥控器上的“菜单”按钮,它就失去了存在的理由。因此,除了某种习以为常的自我欺骗,很难说这种假装不可或缺的矫情能起到什么作用。这个国家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制造任何有形物品或从事实际工作:倘若你的工作不是由理查德·斯凯瑞(注:美国著名儿童畅销书作家)书中的一只猫或一条蟒蛇完成,我不能肯定它必不可少。我不禁会想,所有这些矫揉造作的精疲力竭是否是掩饰我们的大部分工作其实都无关紧要的一种方式。

我不忙,我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懒得雄心勃勃的人。同大多数作家一样,任何一天不写作都让我有一种堕落感,认为当天白活了。但我也觉得四五个小时能为我赢得多活一天的足够理由。在我生命中最惬意的普通日子,我上午写作,下午长时间骑车并做些杂务,晚上探望朋友、读书或看看电影。对我而言,这是每天明智而愉悦的步调。如果你打电话问我能否推掉工作到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美国之翼展厅逛逛,或在位于曼哈顿的中央公园看看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女孩,或只是将全天的时间用于喝冰镇的薄荷味鸡尾酒,我会说:几点见?

但最近几个月来,我开始因为职业义务而悄然忙碌起来。我头一次板着脸告诉人们“我太忙”,不能做他们希望我做的这事那事。我能理解人们享受这种抱怨,这让你感到自己很重要、很吃香和很有利用价值,但我确实讨厌忙碌。每天早晨,我的收件箱内都塞满了电子邮件,要求我做不喜欢的事或向我提出现在必须解决的问题。这让我越来越难以忍受,直到我最终逃离城市来到我正在写这篇文章的秘密地点。

在这里,我基本上不受责任的侵扰,这里没有电视,为接收电子邮件我必须驾车去图书馆。我度过了没看到任何熟人的一周。我记起了金凤花、椿象和星星。几个月来,我终于首次完成了某些真正的写作。不让自己沉浸于个人世界,就很难发现要对生活表达什么看法,但如果不能再次置之度外,亦不可能了解其可能的本质,或如何将它以最佳形式表达出来。

人生苦短,容不下那么多忙

闲暇并非仅是假期、纵容或堕落。正如维生素D之于身体,缺少它我们就可能得佝偻病损毁形象甚至遭受精神折磨。闲暇提供的空间和宁静,是暂时远离生活并视之为一个整体、发现出人意料的关联和等待闪电式灵感的必要条件——看似荒谬,但任何工作的完成都少不了它。“我们的所作所为的本质通常是空想。”托马斯·品钦(美国作家)在其论懒散的随笔中写道。阿基米德在浴缸中惊呼“我找到了”,牛顿的苹果,小说《化身博士》和苯环(据说德国化学家凯库勒因梦到蛇咬住其“尾巴”而确立苯环结构)——历史上有很多灵感来自闲暇时刻和梦境的故事。

“未来的目标是全都失业,那样我们就可以尽情玩耍。这就是我们必须摧毁现有政治经济体系的原因。”这听起来像某些吸烟枪的无政府主义者的宣言,但这确实出自阿瑟·克拉克(著名科幻作家)之口。正是在戴水肺潜水和玩弹球游戏的间隙,他写成了《童年的终结》并提出了通信卫星的构想。我的老同事泰德·劳尔最近写了一篇专栏文章,建议我们将收入与工作脱钩,为每个公民提供有保证的薪水,正如奴隶制度的废除、普选和8小时工作制一样,这种似乎极端荒谬的观念,将在约一个世纪内被视为一项基本人权。清教徒们将工作转化为一种美德,但他们显然忘记了上帝发明它的目的是惩戒。

如果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做事,或许世界将很快滑向毁灭。但我的理解是,人类的理想生活状态,介于我这种挑衅性的懒散和其他人无休无止的狂乱忙碌之间。我只是起到一种不良作用,就当我是一位站在教室外向坐在课桌前的你做鬼脸的孩子,敦促你找个借口走出教室到外面玩耍。

我对闲散的坚持多半是一种奢侈而非美德,但我确实在很久以前就作出了清醒的决定,选择时间而非金钱,因为我永远懂得对我有限的生命而言,最好的投资是与我爱的人共同度过。我猜想我临终之时,有可能会因未曾更努力工作和尚未道出所有必说之言而遗憾,但我认为我真正希望的是与克里斯多喝点啤酒,和梅根再来一次促膝长谈,同博伊德进行最后一次酣畅淋漓的开怀大笑。

人生苦短,容不下那么多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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