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城而终老

恩雅

北京太大，尊严难找

在一个相对长的时间跨度内，我断断续续地在北京住过好些日子。基本总结出了北京的关键词：人不傻，车真多，巨型停车场。

起先吧，也就是高峰期往三环以里打车的时候，司机脸色难看。后来，有一次懒得挤地铁，从国贸打车去北大。路程实在有点漫长，于是眯了一会儿，又眯了一会儿，眯到天色黯淡，定睛一看计价器：128元。即便生活如此艰难，我还是对首都心存美好的想象，后海毁了至少还有南锣鼓巷吧，798恶俗了至少还有人艺小剧场吧，夏天热到出油，冬天冻到骨髓痛，至少春有柳絮漫天、秋有香山红叶吧？直到有一次，参加了一次文艺青年小欢聚。文艺青年们散居在京城各片区，事先还在网上开了个会，欢聚地定在东直门的沸腾鱼乡，南边北边的都不吃亏。下午7点陆续入席，最晚的晚上10点到，餐馆要打烊了，服务员拿白眼儿翻你。当那哥们儿披星戴月地出现在门口时，所有的人都泪奔了：太执著了，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啊？从此以后，我真信了，北京不适合人类居住。引用某资深文艺青年的说法：这儿太大了，大得一般凡夫俗子找不到尊严。

南昌很小，但我想逃

前段日子，我回老家南昌。从城东打了一辆车去城西姑姑家打麻将，屁股还没焐热，居然就到了，计价器显示：17元。为此，我感动了半天，还暗暗动了要魂归故里的心思。当然，后来我发现故里只有两家必胜客，并且人头挤爆后，又立马变回到现代版陈世美，拖着小行李，继续游荡在繁华浩荡的北、上、广、深。

君子似水，随圆就方

择一城而终老，这课题比择一人而白头还哲学。

好的城市，应该是便利的。是凌晨1点想吃枚茶叶蛋，抬腿出门，500米内就有家7－11便利店的；是下午3点，灵魂出窍睡意阑珊，下楼一转，就能买到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的；是大超市之外还有小农贸市场的，虾蟹鲜活，水果冒着雾气。用这样的指标衡量，广州堪称典范。在广州住了些时日，毫不夸张地说，广州的菜市场真是霸气。一条鱼整得跟超级牛扒餐厅似的，可以细分出数十个部位出售。更别提那些别处罕见的热带水果——金黄的菠萝蜜、粉的莲雾和初夏时节枝叶还在颤动的荔枝。另外，贯城而过的珠江也给广州城加了不少分。

我就是那么执著地喜欢有水的城市，君子似水，随圆就方。以前还不怎么喜欢上海，与北京一样，上海的人过分得多，欲望过分外露。后来有个深夜，路经外白渡桥，那天淅淅沥沥地下了些雨，夜空居然是纯粹的深蓝色。黄浦江边的小风扑面而来，我惊觉，有水的城市再怎么拥挤也是灵动许多的，难怪哲人和房地产商都要说：上善若水啊。

广州宽容，毕竟有限

好的城市，生态应该是多元化的。通俗地讲，是允许有不同的声音，装得下不同的理想的。这一点把上海又剔除在外，沪上人的审美独断且统一，他们统一喜欢周立波，统一鄙视芙蓉姐姐，统一把孩子们往世界500强企业里塞，统一认为艺术家、诗人和犀利哥都是神经病。这一点，广州又做得很好，广州的包容与北京的包容又不一样：北京的包容是别墅里住了王菲、李亚鹏，地铁里流窜着流浪歌手；广州的包容是珠江新城的房价每平方米3万，隔江而望的小洲村里，艺术家和疯子鸡犬相闻。看过一篇广州人自己写的最爱广州的100个理由，其中一点印象深刻：离北京远。哈哈哈！眼见广州就要超越群雄在心头独占花魁了，亚运会来了。那段日子，当你眼看着一片又一片沿街的老房子被集体粉刷成洋红色、嫩黄色，内心就不免肿胀起来。这座城再宽容、再生态多样化、离京城再远，能有多远？

一城难找，一生终老

择一城而终老，好的城市到底在哪里？

希腊克里特岛上有一座很小的城市，买全日的车票2欧元，可以随意跳上路过的巴士。大巴车上跳上一个老太太，拿着一包豆子跟另外一个老太太闲扯，她们互相往对方的嘴里塞豆子。阳光下，白发飘飘，那场景真美啊。

便利的超级市场与古老的城墙皆在，青梅竹马的玩伴与杀气腾腾的外来客同住，碎石子的小路，璀璨的夕阳尽头，散发着乌托邦一样的光。或许，这样的地方能让我们安心终老吧。

（王小光摘自《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