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与公主

桃子夏

小丑戴上面具为公主的婚礼表演，明天她就要远嫁邻国。

公主甜美的笑容像月光一般舒展开来，看得小丑的心快要醉掉，也快碎掉。小丑深爱着公主，可她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他能为她献上的表演。

你过来。公主优雅地招招手，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本来面目。

小丑在公主面前单膝跪下，认真倔犟地说，请殿下宽恕，按照小丑的准则，是不能摘下面具的。

连面具也不肯摘下来，看来，你也不是真心为我的婚礼祝福。公主收起了笑容，冷冷地离开。看着心上人的背影……小丑的眼泪，滴落在他光滑的手背上。他不愿摘下面具，只是不愿让她看到自己脸上浓重的哀伤。

这则小故事收录在我的一本旧长篇里。

写它的时候正值初秋，谁也未曾预料，盛夏会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后消失殆尽。凉意迅疾地灌满空荡荡的薄衣。整晚，我都在用百度搜索一个人的名字，他叫CY。

很快，屏幕上出现好多页关于“CY”这个姓名的消息，各地的都有。我又加上班级名。

这次准确多了，只有三条结果。

第一条是一年前的帖子，在“某某中学”的百度贴吧里，有人大呼小叫地喊，惊!!!我们学校出事了!跟帖者回复，唉，我昨天就知道了，好震惊。

我关掉了这条搜索结果。

——CY与我同学三年。个子很高，有点憨憨的男生。一米八几的个子还坐在第二排，把后排的我和班花楠楠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楠楠逼急了就拿出圆规，狠狠地戳CY的后背，喂!你趴低点，老师的板书我一点都看不到了。

CY在楠楠面前温顺如小猫，乖乖趴在课桌上。他再不敢挺直腰板听课，渐渐地养成了驼背的习惯。楠楠下课时无聊，他就扮小丑，张大嘴巴，任楠楠把粉笔头扔进他嘴里。哈哈，不许吐啊!楠楠命令他。他很听话，真的没有吐掉。

好吃不7她问。

看着他痛苦的眼神和强行挤出的笑，我不禁叹息，爱情真伟大……

班里传言CY暗恋楠楠。不久，楠楠过生日。那天放学，她在单车棚取了车，刚拐出教学楼不远，就被从图书馆后闪出来的小丑吓一大跳。

CY戴着夸张的金发，红色的小丑鼻子，手里还捧着大蛋糕。楠……楠楠……生日快乐……他结结巴巴地说。小丑妆也挡不住他耳根上的通红。楠楠被忽然跳出来的他吓得魂飞魄散，新买的单车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许久，心疼单车的她，说，你神经病啊，突然冒出来吓死人了。

老实的CY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解释清楚为了这个“惊喜”他准备了多久。楠楠只惊不喜。他的表白也胎死腹中。

楠楠告诉我，后来她骑着哐当直响的坏单车回家时，心莫名地空出一块。“拒绝”便是这样，明明知道要疏远才能继续做朋友，却还是生出无形无状的内疚。

那你喜欢他吗7我问。

她迟迟不吭声，半晌，答非所问，他傻里傻气的。

第二条关于CY的消息来自于校园新闻网，记者称，前日在某中学的体育课上，一名曹姓中学生忽发哮喘，引发心力衰竭不治身亡。记者呼吁学校加强对学生的健康关怀，完善校园健康管理制度。

这条新闻发表在一年前。那晚也是秋天，一层秋雨一层凉，转学的我，收到同学发来的短信，她说，你知道吗，cY死了，哮喘引发的心力衰竭，刚上课时还好好的，还没下课人就不行了。收到短信后，我关了屏幕，继续上课，吃饭，回家，像所有在学校和家之间徘徊的那些日子，继续两点一线的轨迹。直到写完作业，很深很深的夜晚，才窝在被子里隐忍地痛哭。让CY扮小丑的点子，是我帮他想的，哪知反而惹怒了楠楠。

那天，我和表白失败的CY坐在图书馆的屋檐下。我仍记得他沮丧的侧脸，睫毛垂下时，在眼底形成扇形的弧度。温顺纯良，比一般的男生心思更干净的他，只是想简简单单地对她好。我劝他，没关系，来日方长，将来念大学时再追也不迟。

原来生命短如流星，他竟没等到念大学。

最后那条消息，是校友录里发起的悼念活动帖。帖子里有不少熟悉的ID，但只有一条署名“NANNAN”的留言，牢牢抓紧我的视线。

她说——

如果有一天，我终于不再任性了，我终于发现自己喜欢你了，你会不会忽然出现7你会不会像当年扮小丑那样，吓我一大跳7然后看着我感动地大哭，哭成了泪人儿……

这条留言写于他去世一年以后。

当心甘情愿按粉笔头的小丑，终于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