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法
夜半时分,月色朦胧,一小队人马急急前行。此时,座骑已用棉花裹蹄,一班人马脚步轻轻,悄悄来到了厥水河边上的小村庄——桑林堡。
“可是到家了。”说话的是一位中年人,声音里带着喜悦,“乡亲们已入睡,千万不要惊扰他们!”“大人,我们此次跟您回乡比行军打仗还紧张。”一位随从说。这位被称做大人的中年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徐州镇总兵。
这次总兵回故乡,一是想给自己画一张像,二是要静下心来,想一想招募精兵良将的大事。人才的奇缺,使总兵大人伤透了脑筋。
休息了一会,天还不亮,总兵大人就到门外转了一圈。拂晓中这总兵府更显得庄严,在这村庄的低矮民房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总兵大人仔细察看了门前的一排石狮子,它来自几千里外的京城。这石狮子人工是抬不动的,它是经过几个冬天的一路泼水结冰,在冰上马拉人推费了好大劲才运来的。这排石狮子出自京城石匠之手,雕刻细腻、雄伟,显示出总兵府的威严。
画师请来了。这人长得尖嘴猴腮,三十上下,浑身轻飘飘好像还有点猴气。画师拜过总兵大人后说,他要跟随总兵大人数日后才能画像。总兵大人随即答应。
画师跟随总兵看了一下房间,虽然屋里没有雕梁画栋,但这两抱粗的大梁,使画师惊奇地看了又看。
屋外是宫廷式的立柱走廊。屋内却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炕,不过比一般农家的土炕要讲究得多,苇席都是用桐油刷过的,锃明瓦亮,光滑细腻。
总兵大人脱去戎装,换上长衫。酷似一位教书先生。画师陪总兵大人喝茶、养花。过了数日,画师还没有动笔的意思。总兵的家人有些不耐烦,总兵大人说:“不急,不急。”照样每天好酒好菜地款待画师。
这天上午,總兵大人给家中的一棵大盆桃浇水,他告诉画师这是他爷爷栽种的。眼下,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浅红色的桃花艳丽竞放,淡淡的花香沁人肺腑。总兵嫌花盆放的地方不太好,要换一个阳光更充足的地方。画师殷勤地抢着端起花盆,走了没几步,就一跤摔在了那里。顿时盆碎土撒,花瓣散落了一地。随从喝斥着跑过来,画师躺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总兵。总兵大人止住随从说:“人都有失手的时候,我们也不是全打胜仗,也有失手之时,这花盆碎了可以换一个,盆桃老母没有损坏,照样结桃子。”画师和随从急忙收拾碎片、泥土,又找来一个大花盆把盆桃栽好。
午饭的酒菜更加丰盛,鸡鸭鱼肉八盘八碗。酒过三巡,不知是画师过于激动,还是上午摔花盆的心没有平静,他刚给总兵大人倒满酒,在回手时碰了一下桌子,酒杯倾倒,酒流到了总兵大人身上。画师边擦酒边用眼角瞟着总兵大人,只见总兵大人面带愠色,闷闷不乐,但一言未发,低头搛菜。
也许是画师中午酒喝多了,似已半醉,他疯疯癫癫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来到门口的石狮子前,像顽童一样,用手搅转石狮子口中的石蛋。石蛋的咔咔声和他的傻笑声混在了一起。玩了会石蛋,他又爬到了石狮子身上,口中呜哩哇啦地喊着什么。此景,被院子里的随从看到,大喊:“你还不快滚下来!不要命了,敢骑石狮子!”随从话音未落,总兵已飞身来到了门前,他手持宝剑,双目圆瞪,两眼喷火,“哇呀呀”地怒吼着,吓得画师从石狮子上砰地一声摔到地上。但他没有瑟瑟发抖,而是平静地仰望了总兵片刻。然后翻身跪下,低头说道:“大人且慢,小人要的就是大人的这一怒。您生相和善,我要是照平常模样给大人画像,顶多也就是个文官,显示不出您大将的威严。我摔花盆、碰酒杯,一次次激怒您,大人就是不发火,这体现了您的为人宽厚。我万般无奈才爬了石狮子,今天终于看到了大人上战场时的风范。”
总兵大人听罢,放下宝剑拉起画师,深感不安。
画师一阵刷刷刷的笔声过后,一张威风凛凛的武将画像就呈现在了总兵面前。
总兵大人把画师拉到炕上,盘腿坐谈:“今天其实我也是吓唬吓唬你。”画师笑道:“我深知大人的胸怀,才敢如此放肆,不然,我怎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停了停画师又说,“听说大人为招精兵良将苦恼。其实,看人有无才华,不光要看他的正面,主要是看他的侧面和潜在能力。像大人您坐在这里温文尔雅,有谁能看出您是嘉庆皇帝钦点的蓝翎侍卫,是抓捕大贪官和珅的主将。又有谁知道您是当今指挥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徐州镇总兵呢。”
总兵大人手捋胡须,眉头紧皱,频频颔首。
后来,有人在总兵帐中见到过画师,据说他已成了总兵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