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一)

地心新纪元

2060年。

人类对地球毁损过度，大地和海洋的生态系统崩溃，植被全部被破坏、臭氧层消失，全球沙漠化极为严重，空气日渐稀薄，动物先后灭绝，残存物种不到百种。

为了争取最后的资源，人类发动了核战争，战争的毁灭性将艰难的生存环境破坏殆尽，地球表面形成人类无法生存的困境，人类处于存亡之际。

在危难之时，一位被称为J博士的科学家挺身而出，提出了空前大胆的构思——进入地心。人类拥有的科技早已能创造超声甬道，打通坚实的岩石层，但即使钻通地球进入核心地心带，那里的高温和强磁仍旧令人类没有存活空间。

J博士发明的防磁避热装置却能够在地心开辟出一个隔热层，就好比在鸡蛋壳和鸡蛋黄间的蛋清隔膜，屏蔽可怕的熔温，反射掉磁场带来的恐怖影响。因此，在没有找到第二颗适合生存的星球前，人类政府决定率领所有人类冒险进入地心避难，进入新纪元生活。

防磁避热装置果然不负众望。J博士成为拯救人类的英雄，这个世纪的传奇人物。

然而，地心好比一个封闭牢笼，令进入全机械电子自动化的人类渐渐忘记了蓝天、白云、土壤和绿色，一切都凭着记忆扭曲重造。

在这里出生的孩子，甚至看到的鸟儿都是机械鸟，自然二字，成了历史书上的晦涩名词。

在人类顺利居住地心5年后的一天，所有新闻突然惊爆出J博士神秘失踪的消息，即使战警全员行动，仍无踪可循。

无奈，人类政府只得通过议案，将J博士的巨型照片放入博物馆，供每一代孩子瞻仰。

2112年。

“埃文，你去哪里？”

“去押解囚犯，据说有20个呢！”

“哇，刚从战警学校毕业就得到如此重用，恭喜恭喜。”

“少来这套，等我胜利凯旋吧！”

埃文捶了好友大齐的肩膀一下，继续在人流中穿梭。他是个新战警，头发总是乱糟糟的，用什么发胶都不管用，他也就随它去了，好在他五官挺帅，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配上那对笑窝，令他看起来开朗热情。

走进外勤更衣室，埃文兴高采烈地伸开双臂，任由机器人帮他换上紧身工作服。这个更衣室有50个隔间，供地心战警们更换制服。制服很酷，每个关节都镶嵌着防磁避热装置，这样他们进入超声甬道后不会被地球核心的热浪烫死，也不会被强磁磁化掉。

埃文从来没有机会接近传说中的超声甬道，那是只有一流战警才能进去的地方。那里的高端在于可以直接通向地面——地球表层。据说甬道很长……需要10个小时才能到达。

“嗨，兄弟，一起走吧！”沃夫战警走过来。他是埃文这次的搭档，也是前辈。他长相稳重，处事老道，身材魁梧，是立过数次战功的老战警。埃文兴奋地跟上，一起向前走去。

这里是地心战警中央属，拥有空前强大的军用级、全自动多功能的设施，成千上万的机器人供战警们驱使，当然，这是人类科技腾飞的表现。如今，若是你想的话，坐在一个旋转自动轮椅上，就可以到达任何地方，连吃饭都可以靠机器人喂。

埃文作为正义化身的战警，毕业后进入的是缉拿组，工作简单，就是清点被逮捕的罪犯，然后将他们“植物化”，再遣送放逐到地表去。今天，他第一次正式做运送工作，所以，昨晚他激动得一夜没睡。

“沃夫老哥，这回都流放谁呢？20个，有没有知名人士？”

“有！你看，他最知名。”沃夫战警拿着电子菜单，如清点货物一样隔着透明高压玻璃清点里面的犯人。20个犯人挤在集装箱大小的离子监狱里，各个表情呆滞，蓬头垢面，邋遢不已。

“他叫J·罗杰·分尔，我们最伟大的J博士的后代之一，继承了他祖父的名字。”沃夫战警叹息着，“可惜他散播谣言，说防磁避热装置将要到达什么极限，会爆炸掉！”他做了个“砰”的手势，一脸鄙夷，“一定是想要颠覆他祖先的功勋，毕竟科学家一个比一个疯狂，都想要成为世纪英雄呢。”

埃文一笑置之。

J·罗杰·分尔，应该称作小J，两只眼睛暴突出来，充满了忧虑、绝望和痛苦，仿佛他是受难的耶稣，没有尽到告知世人世界末日的责任。时日太久的禁闭令他面黄肌瘦，过度的忧心忡忡令他形销骨立，此时，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目光如同两团烈火。

那眼神，令埃文猛地一颤。怎么看，他都不像个疯子啊！

“你到底在叨唠什么？”埃文是新人，负责将罪犯带到刑罚室，当押解小J时，他不禁问道。

J博士是他心目中根深蒂固的大英雄，他怎么也无法对他的子孙横眉冷目。

小J盯着他，两眼放光，喉结艰难地上下鼓动，声音干涩地溢出：“地心……爆炸……必须立刻……回去，回去……无耻的人类，无法……救赎……”天知道他是多么费力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然而，埃文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说……什么？！”

小J喉咙的位置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埃文的手被他抓得生疼，可那双迫切的眼，令他忘记挣开。

他很想问“回到哪里”，但刑罚室的电子门已经打开，两个战警迎出来，把小J抓住，架了进去。

小J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充满了同情、嘲讽和无奈，最终，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头以奇怪的角度低垂，仿佛认命似的。

犯人们被挨个放入一个巨大的绿色仪器里，在里面，他们将和植物的DNA互融。这种DNA可以使犯人变异，具有光合作用的能力，这样，他们被扔到地表，才能存活，只不过生不如死。

埃文从小就被告知：地表是个干涸、枯竭的地方，时而酷热，时而寒冷，有各种糟糕的气候，一望无际的只有裂开的岩石和地面，没有任何生物。

看着押解的20个犯人，埃文有点同情他们的命运。

沃夫启动了飞船，进入超声甬道。超声甬道是几十年前人类挖掘的，通过超声核磁可以把飞船送到地表，这里也是唯一通向地表的通道。

埃文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失重和耳鸣，整个胃开始痉挛，接着，他看到的是扭曲的没有尽头的热岩隧道，通红的地心岩在超声波动下掉着烫热的渣尘，埃文激动更甚难受，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岩石，虽然隔着飞船舱玻璃。

很长的隧道，仿佛没有尽头的火洞……慢慢的，目所能及的是暗色沙岩，再行驶很久，岩洞变成浅色的地表岩，这些令埃文如痴如迷，要知道，这可比博物馆的模拟3D场景美妙多了。

沃夫却觉得很枯燥，可能是他往来地表次数太多的缘故。

“糟糕！故障了！”突然沃夫一声惊吼。

“什么情况？”埃文来不及问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一片黑暗笼罩。紧接着便是震天动地的颠簸和不断席卷而来的热浪，埃文扭曲着脸部，失声呼号。

罪犯们发出的哀嚎此起彼伏，仿佛百鬼夜哭，震得耳膜穿孔。埃文仓皇地解开安全带，正要去检查是否有人逃脱，却被一个巨大的冲击撞回，跌坐在副驾驶盘上，没了意识。

“孩子，你醒了吗？”一道明晃晃的光刺得眼睛疼痛不已，埃文懵懵懂懂地醒了过来，浑身似乎散架了一样。

一个慈祥的老者凝视他，老者穿着粗糙的衣服，白发散在肩上，盘腿坐在埃文身边。

是人类，可又……不是埃文知道的人类……更像历史书中的，呃，原始人！看他醒来，老人割开手腕，任自己的血流出来，“喝吧。”

他的血，竟是透明的！埃文惊愕地摇摇头，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老人面善……不，面熟！他仿佛在哪里见过，那么熟悉……

“我们是被植入植物基因的人类，时间久了，彻底变成了植物类，因此，我们的血可以代替你们的水。”老者把汩汩流血的手腕递到他面前，埃文挣扎了下，仍旧选择像是吸血鬼一样喝起血来，因为他不想死。

“这里是？”埃文环视着四周，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地表。这次通过超声甬道的人只有你活了下来，他们都死了。”老者摸着他的头，关切却又严肃地对他说：“你的身体没有和植物的DNA融合，没法在地表生存超过三天，你会脱水死掉的。”

埃文来不及为失去的战友和犯人悲痛，沮丧无助地说道：“我当然会死掉，在这地狱一样的地表，哦，天啊！”

“地狱？”老者惊诧，随即失笑，“来，孩子，你来看看这片地狱。”他拉着埃文走出帐篷。

蓝天、白云、烈日、光芒！这一切都是埃文在小学时的教科书里如饥似渴见过的。真惬意，埃文的心瞬间被融化了，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觉得平坦的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竟也能这样美。

“这……”他无语，“罪犯们反而能生活在这样的天堂？”

“是的。偏执的人类在地心生活太久，都不肯相信地表开始变化，当然，这是他们不断‘流放’罪犯的缘故。他们把我们这些替身植物扔到他们认为恐怖的地表，让我们作为植物来滋润地表，这样才能让地心的温度稳定下来。可惜，就算如此，地心也快要爆炸了。”

“J·罗杰·分尔说的不是疯话？地心真的会爆炸？”埃文忙不迭问道，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