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去看看这个世界?年轻就是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年轻没有失败。
我和托马斯在阳朔相识,他骑摩托车带我去阳朔周围很多我没去过的地方,坐摩托车时间久了屁股其实很痛,但是我还是很喜欢。有一次我们在傍晚的时候骑摩托车走盘山公路爬上一座大山,在山顶看着夕阳慢慢的落到阳朔那错落有致的喀斯特地貌小山后面,山间闪着波光粼粼的溪水。空气柔美得让人落泪。我突然在那一刻觉得很伤感,因为这个骑着摩托车的德国男人在离开阳朔以后,我可能一辈子不会再遇见他了。就因为这样一种莫名的伤感,在后来他邀请我骑车去西藏的时候,我很疯狂地冲动了一次。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就那么坐上了他的摩托车。其实我也有想过,我是不是不应该为这样一段无论如何没有将来的艳遇花这么多时间和精力。但是我又想,我还这么年轻,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去看看这个世界?年轻就是什么都可以重新来过,年轻没有失败。
这是一段疯狂而艰苦的旅行!从广西穿过贵州黔东南地区,爬上云南昆明,再下到西双版纳直到老挝的边境,再沿着边境绕去大理,而后从德钦上了西藏,沿着318一直到拉萨。这样一段旅行看起来的确是浪漫且激情无比的。但是实际上,从第二天开始,两个人的旅行就开始显示出我们的不同。我们骑车去了龙胜梯田,上山的时候我们说起找旅馆的事情,我说:“我的最低要求是一定要有个独立的卫生间,我要洗澡”。那时候还在热恋中,他半开玩笑的说:“真是个公主呀,我的佳佳公主要有独立卫生间的房间。”我觉得我跟他在一起最大的优点莫过于我的神经太大条,我那时一点都不觉得他有一点讽刺意味在里面。和他一起旅行的第一天,我们住在桂林的一个招待所,隔壁就是KTV,破破烂烂的浴室,但是因为身边有他,所以那些琐碎的细节都被我忽略了。这一忽略,最后就发展成后来我睡在建筑工地都能倒下就睡了。
因为有了爱情,我对这一路的回忆多是美好而骄傲的。春天里的黔东南云雾缭绕、桃李飘香。有一次在一个叫做堂安的村子,我们在村里的人家吃饭,托马斯喝了点米酒有些微醺,我们坐在山上的田埂上看着错落有致的梯田,桃花李瓣粉粉的飘落在身边,托马斯枕着我的腿就那样睡着,那个情景即使是在今天回忆起来,总还是那么唯美和浪漫。去虎跳峡的时候我们不想走去香格里拉的柏油马路,于是干脆直接骑进虎跳峡去了白水台,翻过很多大山去香格里拉。路况很差,山谷里很热,一路风尘满面。我的衣服好久没洗,很脏,可能也很久没洗澡,但是每张照片里的我,都是笑容满溢。因为那些我从没见过的美丽风景,也因为前面骑车载着我的那个不是那么完美的男人。
翻越东达山5008米垭口的时候,我们被暴雪困在了山口,摩托车没有防滑胎,几乎是骑一下就摔倒。我第一次感觉旅行的危险,有那么一刻钟我的脑子里也冒出:我难道就在这里翘辫子了?山口的大风把地上的雪卷起来呼呼地吹在我身上。就算是在那一刻,我的心中也只有一点慌张而没有恐惧,因为我并不是孤单的。天气转晴后我们两个合力把摩托车推下了山:他在前面把握方向和刹车,我在后面推。我只有一双在阳朔过冬的运动鞋,穿了很久了,骑行一路都开胶了,踩在被阳光融化的冰雪中时,雪水灌满了整个鞋子,走路时能听到鞋子里的水咕咕的冒着气泡。后来我经常听到托马斯跟他的朋友说关于我的鞋子,因为我那时候经常只有一双鞋子,都是穿坏以后才会去买新的,他说:“我喜欢她,因为她只有一双鞋子。”托马斯大概也就是在这样一段苦旅里发现我们合拍的地方,觉得我很合适他,所以坚持不婚主义的他后来跟我求婚了。
生命是不是一个奇迹?幸福是不是一种幻想?
滇藏之路走完后,托马斯便回了德国。我就从爱情的小高峰里跌回现实的生活中:我们的爱情似乎还是没有将来的,即使开始的时候我有过奋不顾身的爱情和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冲动过后呢?我的生活又怎么样走回正轨?于是我有了极黑暗和抑郁的几个月。当我好不容易摆脱抑郁的困境,走回生活的轨道时,他又回到中国插入我的生活里,我又沦陷了。我知道我爱他,我知道他爱我。但是我也知道他并不想结婚。最后我对自己说:天大地大,却不是每个人一生都能有幸遇到可以令自己心之所系的人的,只要遇到了,就是天赐的福气。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但是,我还是会因着这个世界上,我曾遇上过那样一个人,有那么一个人,动我心扉的人,而觉得幸福。
我这一辈子惟一的一次不靠谱的付出,很幸运的还是走到了婚姻的殿堂。戴上戒指以后,我们的蜜月之旅就出炉了:我们在摩托车上相遇相知,我们住在上海,他想骑着摩托车带我去看他的家乡。所以我们从上海出发,一路西行,追赶着太阳从东八区去了东一区。从上海骑到了德国汉堡,再环游了欧洲。用了四个半月时间,穿越了15个国家,花了四万块钱人民币,骑行了26320公里。
其实在这段旅行的前前后后,我绝对是有过无数次打退堂鼓的念头的。但我和托马斯旅行的默契应该说我再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好的旅伴,他也再找不着一个比我更好的了吧。我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这样的旅行,他在我想放弃的时候极力的坚持,而我很相信他。
很多年以前托马斯就想骑车走亚欧大陆。我们的旅行里用的地图就是他那个时候买的,他买来以后想与他最好的朋友一起开车从德国去哈萨克斯坦,因为他是七岁时从哈萨克斯坦搬到德国居住的,他的朋友也会哈萨克语和俄语。但是没有人愿意跟托马斯做这样疯狂的事情。直到与我一起才用了这份多年以前的老地图。托马斯提出这个旅程的想法时,我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我当然想去,至于路上有多少艰难,我知道,我有托马斯呢。
所以我的全力支持让我们的旅行很快就成行了,而他一路上的坚持则让我们可以完成这段旅行。很多人总是问我怎么敢和托马斯就这样说走就走?这需要多大勇气呢?其实不是因为我有多大勇气,而是我认识他的时候我太年轻,太无知,太幼稚。我只想到激情澎湃的旅行意境,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那样的旅行会有多艰难。而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当我遇到很多艰苦的事情时,我会自动的变得更坚强。什么苦都吃过以后,苦也就不那么苦了。而第二段长达四个半月的跨亚欧旅行,我就知道我可以,而且我相信当我不可以的时候我还有托马斯。第一段旅程是冲动,第二段旅程便是因为信任。
原来我可以做到那么多,是他一直在不断地在开发我的旅行潜力。
两个人的旅行默契让我们的旅行把很多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但是我们始终是不同的个体,尤其我们还是在不同文化和环境中生长的人。我们的分歧还是很多,吵架是在所难免。
2009年托马斯想不走常规线两次穿越冈底斯山,我总觉得害怕,最后我们还是选择了去阿里,因为他说这将是他在中国的最后一次骑行。那我想我应该陪着他,如果因为爱,又有什么不可以去的。
我们骑行过的最高海拔点是桑木拉,5600米。那一天我们两个人就像两个垂危的老人,上气不接下气一骑一段在地上躺一会儿。总觉得爬起来都没有什么力气。我刚好是来例假的时候,第二天晚上在一个货车打尖的小站住宿,半夜我惊醒,站起来血就哗啦啦的留下来,多得我来不及换卫生巾,我吓得站在炕边就哭了起来,托马斯都没有醒,我哭一会儿又擦擦眼泪躺下睡了。快到改则的那天我就爆发了,我坐在路边不想走了,看着一望无际大大戈壁和盐湖,恨恨的背对着托马斯,托马斯还很不识相地说我。我最后忍不住跑到戈壁滩上大声地尖叫,反正一望无际只有旱獭、大乌鸦和黄羊,没有一丝人烟,最多吓跑几只旱獭,不会有别人看见我发神经,中文大喊几声:托马斯你这个王八蛋,我恨死你了。他反正也听不懂。发泄完了还是上了摩托车,不走难道还真的睡在这戈壁滩上吗。有时候这样的旅行让我们无法离开对方,即使吵到要离婚,也要离开这个地方才有办法,等我们同甘共苦走出来了,又怎么舍得离婚呢!
二次穿越冈底斯山的那段路,我们分两天走出来了,第一天找到岔路口,心慌慌的骑进去,要知道那种地方手机周围几百公里都没信号,迷路就是真的等死了,带足了干粮,加满了汽油。我们进去要找到一个叫做亚热的小镇,那一路几乎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一群群的羚羊和藏野驴,还有很多肥溜溜的旱獭。海拔都在5000米以上。这种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感觉,既有无声的浪漫,又有无声的恐慌。还好托马斯是个嘴巴不闲着的人,他一天到晚跟我说话,反正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我们也不用戴头盔,托马斯偶尔也会逗我开心一下,我们停车小便的时候他若是看到一堆牦牛粪,他就会屁股对着牦牛粪做出一个拉屎的姿势,喊我看。或者会偷拍和揶揄我被高原气候整得像个卖土豆大婶的模样。
从亚热出来我们就迷路了,走错了几十里路,因为那里的路大都不是修出来而是走出来的,我们只是按着车轮印判断方向。结果我们走错50公里,发现一条大河拦住,没法过去,往回走起码三个小时,浪费了那三个小时,那天我们可能就出不去了。那河也不知道多深,我们下去探了探,深的地方水到我的大腿了。非常害怕摩托车卡在河里熄火。车子那么重,海拔五千多米我们根本用不上力。我要先趟过去,河水是冰川雪水,刺骨的冷,我尖叫着冲了过去,冷得我连踩着河底的坚硬的石头都没多少感觉了,到了对岸我放声大哭,托马斯当时没说,后来一直说我小题大做,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哭的,我想他真的是把我在当男人对待了,我那时候来着例假,在五千多米的地方赤脚过河,哭一下算很奇怪吗?哭完了还得跑回水里帮托马斯拉车子,车子骑到河中间前轮掉进一个坑里,我们在刺骨的河水里努力了十来分钟,死活还是把车子拉出来。我极度害怕,因为托马斯的脸色惨白,嘴巴有些乌青了。这种地方若是我出现什么状况,还有托马斯能带我出去,而若是他出现任何状况,我就肯定没法救他甚至没法救自己了。我们躺在河滩上大口的喘气,我非常小心地把药和食品给托马斯,希望能帮到他一点。他的鞋子和大半截裤子都是完全湿的,骑车的时候肯定是刺骨的冷,我小心翼翼地尽我能力照顾着他一些细节的地方,生怕他出了意外。也不是我伟大,只是我知道他没了我就没了,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将两个人的力量发挥到最佳才有希望,因为之后的路到底还有多远,我们是否走了正确的路,一切都还是未知呢。
那是多么辛苦和让人害怕的一天,每次想起那一天,我就发誓再不去藏北了,可是后来第二天在玛旁雍措湖边,托马斯对着冈仁波齐山坐着,我看着神山圣湖,还有摩托车旁边他的背影,我觉得那一刻其实我是很幸福的。
旅途让爱变得更坚实,还是爱让旅途变得更平坦
说实话,与托马斯在一起,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的性格和价值观还有人生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若是我们没有这么多一起旅行的经历,可能我们早就分开了。就是旅行把我们绑在一起,阿里这样的旅行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因为这段艰苦的旅行,我的例假变得极为混乱,回长沙以后检查被告知不孕,在等待手术时机的时候,我就没有避孕,结果没避孕的第一个月我们就有了我们的孩子:伊娃。伊娃的到来让我们措手不及,但是她很快就加入了我们的旅行行列,第三周开始,就开始跟着我们旅行。现在两岁了,跟着我们来来往往飞了三四十趟,去了十来个国家了。我开始体会到带着孩子旅行的无穷乐趣,她毫无疑问的成了我们旅行中的新鲜血液。让我们的旅行有了全新的视觉,孩子的眼中,这个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生命就是一个奇迹,我们的旅行也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旅行让世界变得更大,三个人的旅行世界还会更大吧!
托马斯
30岁,德国人。摩托车长途旅行爱好者。
汤佳
28岁,湖南长沙人。
她22岁遇到托马斯,这个骑着摩托车的德国人,坐在他的车上旅行了四万多公里,距离可以绕地球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