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4日,联合国安理会。俄罗斯和中国以2:13否决了阿盟成员国摩洛哥提出的制裁叙利亚提案。这份提案由法国、英国、德国和阿拉伯国家联盟共同起草,要求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将权力移交给第一副总统,并在未来两个月内和反对派共同组建民族联合政府,如果叙利亚政府无法实现政治过渡,草案呼吁对其采取进一步措施。这是中国继去年10月之后,第二次就叙利亚问题投否决票。2月17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对叙利亚问题新决议草案,对阿盟提出的一份有关结束叙利亚国内暴力冲突的倡议表示支持。12个国家投票反对,其中包括中国和俄罗斯。根据《联合国宪章》,联合国安理会决议具有强制性,相关国家必须接受并履行;联合国大会决议具有政治影响力,但没有法律约束力。
一石激起千层浪,中国的举动在中东乃至全世界引起激烈反响。此后数天,中国外交部、中国主流媒体,甚至中国外交高层人士都对中国立场进行了多方面的说明和解释。2月6日,外交部发言人刘为民在例行记者会上说:中国在叙利亚问题上没有私利,我们不庇护谁,也不刻意反对谁,而是秉持公正,始终致力于维护叙利亚及中东的和平稳定和有关国际关系准则。同日,《人民日报》发表两篇文章《叙利亚局势未来发展需要建设性互动》和《怎样做才是真正对叙利亚人民负责》,两篇文章的基调表明,中国的立场不是对叙利亚的内乱视而不见。这一表态很快被国际媒体报道,被视作中国政府释放的信号。2月13日,也就是中国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开始访问美国的当天,中国国务委员戴秉国应约与美国国务卿希拉里通电话谈及叙利亚局势,戴秉国强调,“中方在叙利亚问题上秉持客观公正立场及负责任态度,符合《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原则及国际关系基本准则,所作所为光明磊落,经得起历史检验”。然而对于中国的两张否决票,依旧有人赞赏,有人疑惑,有人惊愕,更有人批评。
过去一年,中东在剧烈的阵痛中艰难转型,而中国随着实力的增强,看待世界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似乎也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中东到底怎么了?中国在中东的利益如何维护?中国又该如何处理与变化中、变化后的中东关系?……
中国为何说“不”?
几乎就在一年前,联合国安理会通过了制裁利比亚的1970号决议,中国在充分尊重利比亚驻联合国代表的意见并且和非洲联盟进行充分协商之后,做出了赞成制裁利比亚的决定。紧接着,针对在利比亚设立禁飞区的1973号决议,尽管此举与中国希望通过和平方式解决问题的主张不符,但是在征求了阿盟和非盟的意见之后,中国投了弃权票,为决议的通过开了绿灯。而在叙利亚问题上,事实上自去年3月以来,中国外交部负责中东地区官员与叙利亚外交部高层有过多次互访。去年3月与10月,中国中东问题特使吴思科两次访问大马士革。去年10月4日,中国在安理会否决了涉叙议案。今年1月18日,温家宝总理在出访沙特阿拉伯、阿联酋和卡塔尔期间表示,“在叙利亚问题上我们持三点意见:首先,要努力寻求叙利亚问题的和平和政治解决,反对和阻止杀害无辜的平民,尽快恢复叙利亚的正常秩序。其次,要尊重广大叙利亚人民对于变革的要求和维护自身利益的诉求。第三,要发挥阿盟的作用,特别是阿盟对于叙利亚问题的调查和调解的作用,为叙利亚问题通过和平、对话、政治方式加以解决提供帮助。”有学者认为,温总理出访是与三国沟通中国的立场和主张。不过,最终2月4日中国和俄罗斯否决了阿盟参与起草的决议。
本刊记者采访了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院长李绍先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西亚北非研究所研究员殷罡。李绍先认为,中国在叙利亚问题上投否决票可以从两方面进行分析。其一,将更迭一国政权的内容放进联合国安理会决议,这是明目张胆地违背国际法和《联合国宪章》的原则,而且有可能就此形成一种不良势头:当一个国家、特别是西方不喜欢的国家发生内部动荡的时候,就不论青红皂白迅速地将这个国家推向政权更迭之路。对这种恶习或者说这种正在逐渐形成的势头必须敲打一下,必须让它得到遏制。所以,中俄投否决票是非常必要的。
其二,戴秉国国务委员在和希拉里通电话时讲了一句话,分量非常重:中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的立场经得起历史的检验。李绍先解释说:“这句话意味深长。我研究中东多年,深知叙利亚局势的复杂性,如果贸然地按照西方的想法推动叙利亚局势的演变,叙利亚可能出现灾难性后果,即陷入内战状态。不论从叙利亚国内的政治生态来看,还是从叙利亚所处地区的敏感性来看,这都可能是一场灾难。”
从某种程度上讲,叙利亚有点类似于萨达姆时期的伊拉克。伊拉克占人口多数的是什叶派,而萨达姆代表的逊尼派则长期占统治地位。这种政治生态和结构是长期历史发展的结果,有自己的一套进程。但是美国却通过伊拉克战争颠覆了萨达姆政权,寄希望其成为一个中东民主化的样板,谁料八、九年过去了,伊拉克始终动荡,死于恐怖爆炸事件的无辜平民超过十万,这个教训实在太惨重了。而叙利亚是一个逊尼派占绝大多数的国家,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家族则属于什叶派的小分支阿拉维派,在叙利亚不足人口的12%,这样的政治生态被外来势力强行打破,会出现什么结果?如果叙利亚发生大规模内战,很可能引起教派之间的仇杀,这对叙利亚人民而言绝对是一场灾难。此外,中东地缘政治上的四大力量——阿拉伯人、犹太人(以色列)、突厥人(土耳其)、波斯人(伊朗),一旦力量失衡,极可能引起地区性的激烈动荡。作为中东的中枢神经,不管是在阿以关系上,还是在阿拉伯人与波斯人关系上,或者是与黎巴嫩的特殊关系,抑或是对伊拉克局势的影响力,以及对于重返中东的土耳其的意义,叙利亚都是至关重要的角色。
中东真的“乱”吗?
2011年中东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一个个政治强人应声倒下,即使是像沙特这样的国家也不得不承诺在2015年给妇女选举权,而巴林至今仍不断有反政府示威活动发生……从2010年年底突尼斯总统本,阿里在民众的压力下逃遁,到2012年年初阿盟成员国齐声要求叙利亚总统巴沙尔交权,这场被西方冠为“阿拉伯之春”的、内生性的阿拉伯变革似乎有些变味儿。只有看清楚问题的实质,我们才能知道在中东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乱局背后的实质
根据殷罡的观察,现在的中东局势在混乱表象之下其实有一条明晰的主线,那就是反什叶派联盟企图摧毁什叶派力量的趋势。早在2010年年中,也门北部的什叶派地区就爆发了胡塞家族的反政府武装活动,当年年底遭到了也门政府和沙特政府的联手镇压,胡塞家族被迫签订停战协议。所以,在后来整个“阿拉伯之春”期间,即使是在也门局势动荡最为激烈的时候,胡塞家族也基本保持了平静。胡塞家族属于什叶派中的栽德教派,即五伊玛目派,公开宣布接受伊朗的政教合一主张,也就是接受伊朗的十二伊玛目派的教义,这一点为阿拉伯“主流”世界所不容。沙特和也门都认定胡塞家族和栽德教派的部分信徒来头不小,伊朗或许是其背后的支持者。这是阿拉伯“主流”世界压制什叶派联盟的第一个举动。
在2011年的“阿拉伯之春”中,沙特一方面对美国放弃埃及的穆巴拉克表示不满,同时却又对海湾国家巴林出现的示威游行采取了坚决的压制态度。这种看似矛盾的立场其实出于一个原因:埃及是正统的逊尼派国家,而巴林上街示威的是什叶派,包括沙特在内的海湾君主国都认为巴林什叶派示威是听命于、服务于伊朗的。尽管沙特等海合会国家出兵巴林受到了国际社会的一些谴责,但是巴林什叶派的反政府活动基本被镇压。这是阿拉伯“主流”世界对什叶派的第二次压制。
阿拉伯“主流”世界的第三次举措就体现在叙利亚问题上。叙利亚问题刚出现不久,阿盟就得出一个结论,即巴沙尔·阿萨德应该下台。比如,沙特在出兵镇压巴林反政府活动的同时,要求阿萨德政府停止镇压叙利亚的反政府活动。抛开嘴上说的借口,其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在叙利亚执政的是什叶派的分支阿拉维派。阿盟在叙利亚问题上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就是什叶派交权,逊尼派掌权,让叙利亚这个阿拉伯国家恢复它们所希望的阿拉伯“本色”。
纠葛的历史账
梳理中东近些年的历史,同样会有耐人寻味的发现。
1979年霍梅尼领导的伊朗伊斯兰革命成功后,对外输出什叶派革命,伊拉克南部的什叶派首先响应霍梅尼的号召,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反政府示威,立即遭到萨达姆的镇压。1980年,两伊战争爆发。换句话说,伊朗伊斯兰革命触发了波斯人和阿拉伯人、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冲突。阿拉伯世界整体上支持萨达姆,与输出什叶派革命的伊朗相对抗。两伊战争爆发半年多之后,也在这样敏感的地区盲目地搞政权更迭,可以说是一种极不负责任的表现。就是在1981年,海湾地区六个君主国成立海湾合作委员会,这是一个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一体化程度很高的地区性组织。海湾君主国在什叶派咄咄逼人的扩张形势下集体自卫,这就是海合会的实质。30年后,在“阿拉伯之春”几乎冲击所有阿拉伯国家之际,海合会做出了吸收摩洛哥和约旦(都是君主制国家)为成员国的决定。这又说明了什么?也就是说,在阿拉伯世界形成了两大阵营:不断演进的阿拉伯共和体制国家,和八个阿拉伯君主国家集合成的海合会。这是未来中东非常值得关注的现象之一。海合会在经济上是最强的,而且由单纯的逊尼派王室主导,政治上比较稳定,如果顺应民意和历史潮流,稳固实行政治现代化的话,海合会国家有可能是阿拉伯世界最有前途的国家。而且,海合会有一支非常强大的联合部队,如果再发生针对伊朗的战争,最主要的一支战斗力量一定是海合会的联合部队。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伊朗伊斯兰革命,就没有日后在中东发挥重大影响力的海合会。
从伊朗、或者什叶派的角度来看,霍梅尼搞革命输出给伊朗惹了不少麻烦,引发了阿拉伯世界的集体恐慌,把伊朗拖入了八年的两伊战争。1988年,伊朗接受安理会598号决议被迫停火,一年后,霍梅尼离世。在这段时间,伊朗伊斯兰革命的输出、什叶派的崛起受到了有效的遏制,这本是中东地区重新获得力量平衡的机会。但是,问题又出在了阿拉伯人方面。萨达姆打了八年的两伊战争,可以说是为阿拉伯人打的,欠下大量外债,经济陷入困境,他提出的巨额补偿要求却遭到阿拉伯国家的拒绝,而科威特又趁战争期间过多开采科伊边境的油田。于是,1990年萨达姆入侵了科威特。这使整个阿拉伯世界陷入内讧,而伊朗则获得了喘息的时间。1991年的海湾战争和随后持续的经济制裁,使得伊拉克这个阿拉伯军事强国失去了威风;2001年的阿富汗战争推翻了与伊朗势不两立的塔利班政权;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又消除了伊朗西部的对手。这一下,伊朗的机遇期开始了。
2003年春天,正值西方紧锣密鼓备战伊拉克之际,伊朗宣布发现巨大的铀矿,同时开始自行提炼,伊朗核问题由此出现。从伊朗自行提炼铀矿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多的时间,伊朗核技术取得了明显进步,就在今年2月15日,也就是叙利亚和伊朗问题双双风紧云急的关口,伊朗还高调宣布取得了巨大核成就——制造出新型离心机并自行生产核燃料棒。真正的疑问是,伊朗如果拥有了核武器,最害怕的是谁?是以色列吗?不是。以色列根本就不怕。以色列面积小,原子弹扔到哪儿,死的都是阿拉伯人多,而且以色列“海豚”潜艇上携带的核导弹是世界上非常出色的核反击武器,常年有一艘趴在红海。所以伊朗根本不会动以色列,只是拿它说事,其实最害怕伊朗有核武器的是阿拉伯人。
如果说伊朗对伊拉克南部的革命输出引发两伊战争,诱使海湾国家成立海合会集体对抗的话,那么在黎巴嫩帮助组建真主党武装,则是伊朗输出伊斯兰革命的成功例证。伊朗从1982年开始插手黎巴嫩内部事务,在黎巴嫩什叶派运动——阿迈勒运动的基础上组建了亲伊朗的什叶派武装,几百名伊朗革命卫队精干人员潜入黎巴嫩训练什叶派武装,并在1984年首次打出了真主党的旗号。经过长期发展,真主党已然成为影响黎巴嫩局势的重要力量。2006年年底,当联合国安理会讨论伊朗核问题之际,真主党和以色列暴打了一场,伊朗声称要派志愿军到黎巴嫩支援真主党,西方普遍认为这场战争的实质是真主党帮伊朗转移视线,不过联合国安理会最终还是通过了关于伊朗核问题的第一个决议,即对伊朗实施核计划和弹道导弹项目进行制裁的1737号决议。此外,还值得一提的是哈马斯。哈马斯是一支阿拉伯逊尼派力量,其经费支援一开始来自萨达姆,但萨达姆被推翻后,伊朗看到了机会,开始介入阿以冲突最敏感的地区,从资金、装备到人员训练方面支持哈马斯。这也是阿拉伯“主流”世界不待见哈马斯的主要原因:身为一支与以色列对抗的逊尼派力量,居然接受波斯人、什叶派的资助,这是阿拉伯“主流”世界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阿拉伯之春”以来,很多阿拉伯国家受到冲击,伊朗似有坐大中东之迹。但是,殷罡认为,实际上到了这一步,伊朗的机遇期已经过去了,尤其自去年以来,以色列和西方对伊朗动武的传闻频频传出。2011年奥巴马从伊拉克撤军,驻阿美军也可能在2013年提前撤出,等到美国和北约兵力完成收缩,伊朗会面临更大的压力。实际上,阿盟、美国、北约加上以色列,已经同什叶派联盟摊牌,摧垮什叶派联盟的号角已经吹响了。
殷罡非常明确地表示,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什叶派和逊尼派的较量,实际上从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初就已经开始了,并一直延续到现在。从这些方面我们可以看出,不管现在的中东乱局有多乱,背后始终有一条无比清晰的线索:阿拉伯人在清除什叶派力量对逊尼派阿拉伯世界的渗透,而且是在算历史总账。
看明白了这一点,我们还会认为应该无条件地“选边站”吗?
叙利亚到底有多关键
殷罡认为,叙利亚是中东各种矛盾的汇集区。这个面积只有利比亚的十分之一,而人口则为利比亚的三倍以上的阿拉伯国家,无论是内部环境还是外部环境,都远比其他阿拉伯国家复杂。阿拉维派在叙利亚是少数派,数百年来一直处于弱势地位,一直到上世纪20年代法国对叙利亚实施委任统治以后,大量启用阿拉维军人镇压阿拉伯人的反抗。1946年叙利亚独立后,掌握军权的阿拉维派青年掌握了叙利亚复兴党的领导权,最终由阿拉维派最出色的歼击机飞行员哈菲兹·阿萨德(老阿萨德)当上了总统。
叙利亚是目前同伊朗关系最紧密的阿拉伯国家,也是两伊战争期间惟一站在伊朗一边的阿拉伯国家。在阿以关系方面,叙利亚戈兰高地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被以色列占领40多年,双方仍处在战争状态,但在1973年停火后,双方理智对峙,一枪未发。在阿拉伯世界,叙利亚反对巴以和平进程,对巴解组织不屑一顾。哈菲兹·阿萨德甚至对阿拉法特说,没有什么巴勒斯坦,只有“南叙利亚”。叙利亚不仅不支持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反而收留哈马斯领导层,在大马士革遥控加沙局势,这种立场在阿拉伯世界绝无仅有。1993年巴以签订奥斯陆协议,实际上阿拉伯世界都支持法塔赫同以色列实现政治解决,但是哈马斯在叙利亚的支持下公开与法塔赫对抗,叙利亚政府拉拢反对奥斯陆进程的哈马斯、杰哈德、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解放巴勒斯坦民主阵线,一方面表现出叙利亚的强硬立场,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了什叶派的利益,即,不让阿拉伯人从阿以冲突中脱身,这一点与伊朗支持哈马斯在客观效果上是一样的。
去年的“阿拉伯之春”摧垮了阿拉伯的强权人物,现在矛头齐刷刷地指向叙利亚。叙利亚问题的实质就是阿拉伯“主流”世界试图颠覆什叶派政权,拦腰斩断所谓的“什叶派新月带”。在“什叶派新月带”上,处于中部的叙利亚是重要一环,它与黎巴嫩接壤,是真主党的后方。因此,叙利亚的前途牵扯着多方势力的担忧。去年曾有消息说,伊朗已经成立了紧急应对机构,甚至可能在必要的情况下,策应叙利亚上层的强力人物发动军事政变,取代目前“表现软弱”的阿萨德总统,以防叙利亚最终落到逊尼派手中,从而使中东“什叶派新月带”不复存在,黎巴嫩真主党更会沦为敌后孤军。而半年以前就有传言称,哈马斯开始考虑将海外基地从大马士革移到海湾国家。如果叙利亚政权垮台,哈马斯必须回归阿拉伯世界,否则没有前途。
如果叙利亚局势失控,极有可能产生逊尼派对阿拉维派的清算,最终必将是逊尼派掌权,叙利亚有可能因此而真正融入阿拉伯“主流”世界,穆斯林兄弟会等逊尼派宗教势力,也会像他们在埃及的同伴一样,力图主导国家和社会事务,从而大大改变中东政治、民族和宗教力量对比。
中国应扮演什么角色?
中东并不是中国的周边地区,更不是西方所说的中国的“势力范围”,但是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中东毫无悬念地成为中国的重要利益相关区。根据2010年3月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布的《中国在中东的软实力》显示,2004年中国进口的石油一半左右来自中东。在中国从中东进口能源的同时,中国对以石油为基础的中东经济输出商品和劳务。中东石油生产国是中国轻工制品、机械设备、汽车、食品和工程及劳务的主要消费国。自2000年以来,中国对中东的出口增长七倍多,进口增长五倍多。2006年,海湾合作委员会与中国的贸易超过400亿美元。
这份报告还显示,在美国声望在中东地区每况日下的同时,中东对中国的评价则迅速提升。在谢卜利塔勒巴尼舆情调查所和佐格比国际民意调查组织联合进行的民意测验中,调查对象表示,如果全世界只能有一个超级大国,他们首选法国,其次便是中国。根据皮尤全球态度调查,2007年喜爱中国的埃及人可能比对中国看法不佳的埃及人多一倍;在科威特,对中国持正面评价的人可能比持负面评价的人多两倍。盖洛普研究公司2008年发现,40%的中东民众对中国作为世界领袖的表现表示满意,对美国满意者仅为17%。报告认为,中国对中东问题的“超然”态度为中国赢得越来越多的声誉。
事实上,中国与中东关系的发展也经历过一些转变。冷战时期,中东地区的冲突主要表现在阿以之间,中国坚决地站在阿拉伯一边,尽管以色列一直向中国示好,但中国并没有同其建立联系,这是符合冷战规则的。直到1971年中美关系缓和后,中国才与北约成员国土耳其和仍属美国盟友的伊朗建立了外交关系。1979年以色列和埃及实现和平,一直到1990年马德里和会之后,阿拉伯国家整体上同以色列开始了和平进程,这时候中国也与以色列建立了正常的外交关系,而此时正值冷战结束。从此,中国一直在中东地区实行平衡外交,不参与各派力量之间的冲突,与中东四个主体民族都保持着平等、友好、正常的关系。根据每个国家的不同特点,交往的侧重也不一样。像海湾产油国,中国与其主要是能源合作,与以色列则是技术合作比较重要,像埃及、突尼斯这样的非主要产油国的阿拉伯非君主国,过去比较偏重政治合作,今后也会逐步实现正常的国家间交往,找到经济互补的方式以加强合作。
但是,中东现在的乱局给中国外交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尤其是中国的否决票在阿拉伯世界引起不少争议,而之前,早就有一些阿拉伯国家因为中国与以色列关系的发展而感到焦虑,认为“中国抛弃了阿拉伯兄弟”。
李绍先认为,“自从‘阿拉伯之春’以来,不论是打交道的对象,还是打交道的方式,中国在中东的外交都受到了巨大的考验和挑战。中国既要有效地保护在中东的利益,又要担负起大国、常任理事国对地区稳定和安全的国际责任。我认为,这场阿拉伯变局基本上是一个内在的变革进程,是社会、政治、经济各种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总爆发,因此,无论是利比亚问题,还是现在的叙利亚问题,中国应该始终坚持一个原则,即不干涉内政。从实际情况来看,中国的确坚持了这一原则,并表现出了一定的灵活性。去年5月,当利比亚的反对派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利比亚人民呼声的时候,中国迅速派出了外交官访问班加西,与反对派接触,后来还邀请全国过渡委员会访问中国,之后又在恰当的时候承认了过渡委。在叙利亚问题上也一样,中国一方面不干涉内政,另一方面以负责任的态度,推动叙利亚危机向软着陆、和平和解的方向发展,同时尊重叙利亚人民的意愿和要求,敦促叙利亚政府进行改革。”2月6日,应中国人民外交学会邀请,叙利亚“全国民主变革力量民族协调机构”副总协调员、海外部门负责人海萨姆·麦纳阿率代表团访华。该机构成立于去年6月,由叙利亚全国民主联盟所属的五个党派以及库尔德五个党派、左派联盟党派和叙利亚境内外的反对派独立人士组成,以代表叙利亚境内外的反对派。2月17日,中国政府特使、外交部副部长翟隽出访叙利亚,与叙利亚总统巴沙尔、外长穆阿利姆等高官进行了会谈会见,并且会见了叙利亚有关反对派组织负责人,“敦促叙政府和各政治派别立即、全面停止所有暴力活动,立即开启不附带先决条件的包容性政治对话,协商全面政治改革方案及机制”,再次呼吁各方“共同致力于叙危机的和平、妥善解决”。李绍先谈到:“依我看,阿拉伯的大变局才刚刚开始,将是一个时间非常长且影响非常深刻的过程,中国如何在这个过程中保护自己的利益,确实是个巨大难题,但关键是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殷罡则明确地表示,“面对中东现在的局势,中国还是应该坚持平衡政策。现在整个阿拉伯世界要收拾叙利亚、遏制伊朗,一方面中国不能介入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之间的冲突,另一方面,伊朗核问题上有一个不扩散核武器的国际标准,而且中国对联合国安理会的四个相关决议都投了赞成票,因此,在防止伊朗制造核武器这一点上,中国同中东其他国家的立场是没有冲突的。只要中国把握住了这些标准和决议,中国在伊朗核问题上就做到了平衡。而在叙利亚问题上,中国连续投了两次否决票,表明中国并非中东地区或者世界范围内摧垮什叶派联盟的一支力量。如果在叙利亚问题上,中国采取类似于在利比亚问题上的投票方式的话,那么实际上就等于完全站在阿拉伯人一边参与推翻什叶派联盟,这显然不符合中国在中东地区的平衡外交政策。”
虽然中国的否决票可能惹怒了一些阿拉伯国家,特别是惹怒了海合会国家,但是温家宝总理在沙特访问期间,很明确地表明了中国同海合会国家进行实质性合作的重要性,比如,在沙特红海海岸与沙特建立年加工能力为两千万吨的石油冶炼厂,并且中国明确表示反对伊朗制造核武器,同时也表示有权利和伊朗开展正常的贸易。殷罡表示,“也许在热点期间,阿拉伯国家可能对中国的立场有些不满,但是它们很快会发现,中国坚持的是不应该利用联合国的舞台和联合国的法律文件推翻一个国家的现政府。当任何一个阿拉伯国家出现类似危机的时候,中国也会采取同样的立场。”换而言之,不管中东如何变,中国只需保持平衡政策,完全没有必要站在任何一方去搅局。
李绍先也谈到,“去年5月我曾去过革命后的突尼斯和埃及等国,这两个国家中非常多的人包括革命后掌了权的人,都对中国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他们认为中国现在非常强大了,有资金、技术、能力帮助阿拉伯国家发展,阿拉伯世界在经过动荡之后也是要走发展道路的,所以他们期待中国去帮助他们。这样的声音在当地是主流。否决票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不理解,但还是那句话,我们的立场是经得住历史检验的。现在中国要做好解释工作,中国是在负责任地做正确的事情,应该尽可能多地争取阿拉伯世界的理解。”李绍先的四方之一,但是多年来一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以与自己实力相称的形式,尽可能地对中东的稳定与和平贡献自己的力量。2002年中国外交上第一次任命特使,就是中东问题特使王世杰,协调巴以和平问题。所以说,中国在中东的促和促谈努力是有目共睹的。殷罡也认为,“如果比较各大国在中东的作用,中国的立场还是比较中立的、超脱的、令人放心的。中东地区也确实需要中国这样的温和、平衡的力量,因此整体上还是比较希望中国积极介入中东事务的,因为中国介入中东事务是帮助中东实现和平,并不是帮助某一方去打压另一方,这一点谁也不可否认。”
不过,也有句很形象的话,任何大国的崛起都离不开中东,同时中东也是埋葬大国的坟墓。也就是说,中东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因此,任何介入中东事务的大国都须异常谨慎,更何况现在的中东自身也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提到,“尽管中国并非中东有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