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抑或破坏?景德镇古窑区在“动态保护”中开发3年

袁柏欣 刘畅

国家文物局政策法规司副司长周明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镇窑“复烧”肯定不能在原址进行，否则就违反了国家政策。上海社会科学院博士生导师许明认为，“这是破坏文物，古窑应该是原址保留……”而所谓“动态保护”，是骗人的。“古窑不可再生，现在烧窑技术并不复杂，要烧窑，可以另建窑，而且不应该在4A级景区建。而且全国禁止用松脂、柴火来烧窑。”

“国家规定向社会免费开放都已经两年了，凭什么还收我们的门票？”江西景德镇市民王强（化名）愤愤地说，“没道理呀！”

王强向记者投诉的是景德镇陶瓷民俗博物馆。

被挟持的博物馆：免费开放国家政策成一纸空文

景德镇陶瓷民俗博物馆坐落于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曾名“景德镇陶瓷历史博览区”），地处景德镇西市区的枫树山蟠龙岗。记者了解到，几年前，民俗博物馆及毗邻的古窑瓷厂，连同博览区内的公园、广场等，整合统称为古窑民俗博览区。

2011年12月12日，记者来到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入口处是一座风格简约典雅的大理石牌坊，穿过大理石牌坊后，是长约一公里的林荫道，沿林荫道蜿蜒而进，就进入了博览区的中心广场。不过当记者试图从广场进入陶瓷民俗博物馆时却发现，如王强所述，在博物馆门前两侧，门神一样的两名保安正在此蹲守。一名保安告诉记者，要参观博物馆，必须先到旁边的景区售票处买票，然后持票才能从右边的博览区大门进入，内有通道可入博物馆参观。

事实上，早在2008年1月，中宣部、文化部、财政部、国家文物局就联合出台通知，要求2009年，除文物建筑及遗址类博物馆外，全国各级文化文物部门归口管理的公共博物馆全部向社会免费开放。景德镇陶瓷民俗博物馆也列入了首批免费开放的名单。

但细心的市民发现，2009年1月，刊登在《瓷都晚报》上的5家免费博物馆，悄悄改为了4家。被移出免费开放博物馆名单的那一家，正是景德镇陶瓷民俗博物馆。两年多来，免费开放这一国家政策，对民俗博物馆而言，成了一纸空文。

博物馆何以敢于公然违反国家政策？

“这其实是欺下瞒上，根本就没有对外免费开放。”景德镇陶瓷民俗博物馆馆长王莲花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承认。

“保安不是我们的。”王莲花说，她也很无奈，“说实话，我这里也接到很多投诉，我多次向局里（景德镇文化局）打报告，要求解决这一问题。”但，一直未能解决。

把住博物馆大门的保安是陈武平的人。

一切肇始自一份“四方合作协议”。 2008年5月，景德镇伊龙大酒店老板陈武平被景德镇市文化局引进，成为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公私合作经营管理模式中的“私方”。经过三个月试运行后，2008年8月，陈武平与民俗博物馆、古窑瓷厂、文化局四方正式签定合作经营协议，合作的主体是陈武平为董事长的景德镇市古窑民俗旅游公司（下称：民俗旅游公司），该公司作为经营方，负责景区的运营和对外宣传，每年向前三家单位上缴门票收入400万，经营期限三十年。陈武平同时担任该博览区管理处主任。

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就此踏上了商业化之路。

“签协议的时候我就有很多担心，因为当时博物馆已经申请免费开放，比如会不会影响整个博物馆的性质，会不会影响免费开放？”王莲花说，她2008年3月才刚调到博物馆，“我一来就跟上面交涉，也一直跟我们职工反复交流。当时局里有承诺，说协议不影响免费开放，而且协议有关条款规定，一旦与国家政策相抵触，则必须优先服从国家政策。”

但始料不及的是，矛盾很快爆发。围绕免费开放，“两边吵得厉害”。甚至，王莲花“办公室的玻璃都被打碎了”。在王莲花看来，陈武平之所以堵住“博物馆免费对外开放”的口子，一是为了门票收入可以上去；二是总想要把博物馆这一片全部“吞掉”。“古窑，他是尝到了甜头。”

有趣的是，提到免费开放，陈武平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都气死了，你早知道有这个事，你就不要把我引进来，我一天亏一万多块钱。”陈告诉记者，两年前博览区就得到物价局的批准，可以将门票价格由65元提至95元一张，但因为免费开放政策，至今未能执行。

“两天损失一部昌河车，一年损失700万。我那个时候天天交钱给他（博物馆），”陈武平形容，“（这相当于）等我拿钱把儿子养大了，你把他杀掉，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

陈武平提到的因民俗博物馆被批准免费开放“损失700万”，没有向记者具体解释是怎样的一笔账。他耿耿于怀的是，“如果博物馆不申报免费对外开放，就可以不免费开放。”当记者质疑是否因此“国家政策就可以不执行”时，他回答：“你没听懂，免费开放是要申报的，申报之后是拿经费的，要申报你提前告知我啊……这不是搞我嘛！”

而王莲花告诉记者，在博物馆被批准免费开放之后，国家每年向博物馆直接拨款100余万，其实陈武平也因此少交门票收入近百万。

陈武平希望把博物馆移出博览区外，他告诉记者，2009年市政府就此召开过协调会，博物馆应被移出博览区外。但始终未能执行。

王莲花对此表示反对：“国家公布的免费开放的地址就在这里，怎么移出博览区，况且馆内还有十二幢明清建筑，怎么搬迁？”她强调，“既要发展，又要保护，不可能没有矛盾。但你还是要依照政策法规去做。”

僵持之中，民俗博物馆对外免费开放的国家政策被裹挟而走。

“从2009年到现在，我们没有收他（陈武平）一分钱。国家已经给了钱，我们为什么还要他的钱？”这被王莲花视为能在陈武平面前挺直腰杆、“坚守阵地”的底气所在。她坚持认为，她守住的不光是博物馆，更是公共利益。

不过，重压之下，孤木难支的她已多次向领导请辞馆长一职，“不当馆长了，我也就没什么责任了……”

意想不到的是，在接受记者采访后的当天下午，当记者再次接通“去局里汇报工作”的王莲花的电话时，电话里竟传出了她的哭声——记者前来采访，她没有及时向领导汇报。

“按道理你们来了，王莲花应该跟我讲的啦。协调组，我还是副组长啊。”陈武平后来也对此不满。

心里不安的记者连忙前去景德镇文化局采访，一位当值的副局长婉言谢绝，把记者推给了博览区主任陈武平。记者注意到，陈武平在文化局有一间自己的办公室。

违建的游客服务中心：被忽视的景区发展与公共利益的边界

在陈武平给记者的名片上，有系列头衔：景德镇陶瓷历史博览区管理处主任、景德镇古柴窑传承保护中心主任、景德镇陶瓷文化遗产研究保护中心理事长、景德镇市古窑民俗旅游有限公司董事长、景德镇市镇窑瓷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景德镇市伊龙大酒店有限公司董事长等。

面对记者，陈武平从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壮志。“博览区要我来干什么，就是要我来发展”，他坚称“陈武平是正义的，我是想做一番事业，哪个领导不知道？……我是在为景德镇做贡献。”他对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的发展有着宏大的构想，他也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让博览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当前，横亘在博览区内的博物馆，正越来越成为令他挠头的绊脚石。在陈武平的构想中，如果博物馆搬迁成行，这里将被一个全新的景德镇历代古陶瓷展示中心所替代。而博物馆旁边上陶艺基地，也是陈武平打算合作开发的另外一片天地。

常理而言，对外免费开放也好，博物馆搬迁也好，有“四方协议”，一切矛盾按协议来不就迎刃而解了吗？记者提出，想看一下“四方协议”，陈武平回答得很干脆：“没问题，合同协议还有一些资料，你们随便看，复印都行……”但他同时表示，协议“没带在身上，明天可以去我公司看”。

但当第二天记者前往“看协议”时，陈武平却怎么也不肯向记者出示，只是强调“不管是合同还是什么，你也录音，我今天讲的话，没有一句话有假。”

事实上，民俗博物馆的坚持并没有挡住陈武平“建设”的步伐。从他荣升博览区主任开始，打着他个人烙印的景区“改造”就开始了，而这也使他备受争议。

和民俗博物馆协商未果，陈武平索性将景区售票门楼前移数百米，引来了另一番纷争。

在博览区古树参天的枫树山蟠龙岗，一幢两层的仿古城楼联接于两山之间，两扇铁门，形成一个景区的入口。但铁门并未关拢，像是一个新造但未启用的检票处。

这是2010年新建的博览区游客服务中心。之所以始终没有启用这座服务中心，陈武平告诉记者，是希望博物馆搬走之后再启用。

博览区现在仍然沿用着老的售票窗口和拦门。而新的旅客服务中心，比老的售票处要外扩数百米，将原本并不在博览区内的竟成湖和一个广场纳入了收费区。

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从2011年11月30日开始，正式申请由4A景区升级至5A景区。陈武平认为，自己花费近千万悉心打造的这座游客服务中心，比之原来促狭的旧址，宽敞气派得多，这样的游客服务中心才能与5A级景区品质相匹配。

但是，新博览区游客服务中心的建设和启用遭到了景德镇当地一些市民的反对，他们认为外扩侵占了公众休闲空间，侵犯了公共利益。

陈武平告诉记者，这个区域称之为“外园区”，也属于合作协议规定的红线范围之内，且经过政府相关部门的批准。不过，记者数次请陈武平出示合作协议和红线图示，都遭到了陈的拒绝。

而景德镇市国土资源局局长葛祖明和城市规划局局长董小明给予了记者另外一种答复。在董小明的办公室，他当着记者的面向下属部门打了一个电话确认此事，得到的回复却是此幢建筑并没有向规划局申请报批，属于违章建筑。“他们建设我发现后就过问了，也随即让执法监察支队的曹会坦查了，当时文物保护局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材料。”国土局局长葛祖明也表示，“如果建个门楼是可以，但把门封起来不让人进去，这个是不允许的。”

但踌躇满志的陈武平并没有意识到或者并不在意自己已经违规，他指着宏伟气派的博览区游客服务中心及周边的基础设施对记者说：“这个中心、这些路灯，还有这些广告牌，还有这个停车场，都是我花钱修的。”

面对内外的指责与质疑，他貌似有些委屈：我花钱建的楼，写上政府的名字，这还不可以吗？

让陈武平心里不平衡的还有，“到今天为止，我陈武平没有做一件对不起博览区的事。从我们2008年接手到现在，你看我给国有资产增值了多少钱……”

古窑复烧：打着保护与发展的旗号敛财？

实际上，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的真正重头是“古窑瓷厂”，国宝“镇窑”——已被列入第七批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坐落于此。

资料显示，“镇窑”，蛋型瓷窑，全称景德镇窑。明末清初景德镇首创，因历史上景德镇烧窑主要燃料是松木，故又称柴窑。清末景德镇有一百多座镇窑，现仅存一座镇窑始建于清乾隆初年。窑炉长18米，体积近300立方米，窑场占地约800平方米。该清代古镇窑的型制体量、结构比例、砌筑材料和手工技法，代表了中国传统制瓷窑炉营造技艺的最高水平。镇窑里不同窑位温度不一样，可以同时烧造出高低温几十种不同类型的瓷器。曾为清朝皇族和民间烧制出多批精美陶瓷。

陈武平近年来不遗余力地围绕“古窑瓷厂”连续进行了一系列大动作。

2009年10月，在陈武平方面的组织和努力下，代表青花瓷巅峰工艺的镇窑首次复烧，大获成功。这次复烧后，国家文物局批准，镇窑一年可复烧两次。据民俗旅游公司陶瓷销售部主管许文强介绍，镇窑选在每年的6月和10月复烧，因为期间恰逢陶瓷文化节。

镇窑腔体庞大，能容纳巨量的陶瓷坯体。博览区导游小姐告诉记者，镇窑每次可放入两、三万件瓷器。由于镇窑使用柴火（马尾松）作为燃料，松脂渗入陶瓷“毛孔”，出产的陶瓷色泽肥腻温润，是现代气窑（梭式窑）所不可比拟的。

“这只碗售价580元一只。”导游小姐拿起一件看上去图案普通的青花碗告诉记者，镇窑烧制的陶瓷成品率在30-40%，成品又分一等品、二等品和等外品。一等品的青花碗，单价为580元一只，同样一只青花碗的等外品在30至50元之间。

这是令人咋舌的价格。镇窑里烧出来的碗，因无可比价，获得了市场难以评判的“文物”溢价。

2010年，陈武平又陆续在博览区复制了明代的葫芦窑和元代的馒头窑，再加上小柴窑（镇窑的缩小版），全都开炉烧制瓷器。

这些窑都使用木材烧制瓷器。在景德镇，多年前已因许多小柴窑耗费大量森林资源，已被勒令关闭。而博览区因特殊性，这里面烧制的瓷器，又轻易获得一笔政策溢价。

民俗旅游公司现在博览区内设有三家专卖店，专门出售这些“古”窑烧制的瓷器，看上去确实很美，但价格奇高。而博览区内其他大大小小的瓷器店，老板也是同一个——陈武平。“如果不是内行或者有熟人介绍，根本就分不出来哪些是柴窑烧的还是气窑烧的。”一位整天在博览区门口拉活儿的张姓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陈武平这两年真发财了，开的车都是路虎。”

但陈武平说：“我看中的就是这个平台。镇窑之前是葫芦窑，葫芦窑前面是馒头窑，馒头窑前面是龙窑。这是千年的脉络。我先把窑系恢复起来。景德镇的陶瓷就是一个品牌。”他已经习惯性地把马未都挂在嘴边，“我所有的品牌，马未都都来做宣传。他说我没想到你三年把这里搞成这个样子。”

2010年10月，陈武平注册成立了景德镇市镇窑瓷业有限公司。对于这家公司的业务安排，陈武平介绍得较为含糊，只称那是经营的事，“也许将来上市，也许被别人接管，这又说不清楚。”

而陈武平着力打造的镇窑1728品牌，已经亮出了旗帜。

镇窑1728，是陈武平意欲打造的响亮的高端陶瓷品牌。1728年，是清朝督陶官唐英来到景德镇上任的日子——唐英是景德镇陶瓷史上的功勋人物。

对于镇窑1728这个品牌的产品是否全部出自镇窑，陈武平含糊不清。“我找景德镇做得最好的人，放在我那里烧就可以了。”他只强调，这是一个品牌。不过，在景区的一家专卖店，民俗旅游公司陶瓷销售部主管许文强告诉记者，一年烧两次怎么能够？镇窑1728以后肯定要扩大复烧次数。

陈武平还颇有些自得地告诉记者，他的系列动作是对文物和遗址的“动态保护”——在生产中保护，在保护中生产。

而2010年10月颁发的《国有文物保护单位经营性活动管理规定（试行）》第五条规定，不得租赁、承包、转让、抵押国有文物保护单位；国有文物保护单位的经营性活动，不得以营利为目的进行商业开发。

专家指出，博览区作为江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镇窑作为国宝，亦应遵循上述规定。

有必要一提的是，相关文件还规定，文物保护单位管理机构与其他机构合作开展经营性活动而签署的合作协议有效期不得超过5年。而陈武平的经营期限就“破例”长达30年。

专家：“这是破坏文物，古窑应该是原址保留”

名噪一时的景德镇“镇窑复烧”，在相关媒体的一篇题为《景德镇清代镇窑复烧纪实》的报道中有生动的描述——

在景德镇市陶瓷历史文化博览区，有一座蛋型清代镇窑，建于清乾隆初年，距今已300多年……它是目前景德镇仅存的一座完好保持了镇窑原貌的柴窑。1995年前一直维持正常烧炼生产，窑火熊熊燃烧，但近十年来没有正常烧炼，窑体出现了自然裂缝等破损……（2009年10月）19日上午，景德镇清代镇窑举行了隆重的复烧仪式，众窑工身着清代服饰，一切烧窑工艺完全按照清代时期的模式进行。在长达23小时里，窑工不间断地加窑柴烧炼，没有任何现代化仪器监测的情况下，他们用一双“火眼金睛”观测窑膛温度，掌控火候，并用两天时间将窑温降下来……22日上午，景德镇古老的镇窑里人声鼎沸。在镇窑里经过1320℃高温的松柴烧炼后，满窑的瓷器陆续被师傅们忙碌地搬出窑洞……人们激动地发出惊叹声后迅速围上去……吉尼斯英国总部全球认证官吴晓红博士现场认证并宣布，景德镇清代镇窑创造了新的吉尼斯纪录，是世界上最大的柴烧瓷窑(The record for largest wood fired ceramaic kiln)。

但中国社会科学院特邀研究员、中国文物学会理事、中国收藏家协会陶瓷收藏委员会副主任、上海社会科学院博士生导师许明对此持批评态度：“这是破坏文物，古窑应该是原址保留……”他表示，古窑特殊之处就在于烧的是柴火，其实技术并不复杂，技术含量也并不是特别高。“但是它的砖，它的形式，它的结构，是古代的，烧一天就破坏一天。”他向记者解释，“窑在使用中，一千三百多度的高温，砖是要烧坏的，要重砌，要补砖，要维护。在古代，这个窑烧几次之后，是要重新建的。因为古窑里头不是耐火砖，一千三百多度，当然要坏啦。”

国家文物局政策法规司副司长周明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镇窑“复烧”肯定不能在原址进行，否则就违反了国家政策。即便是在景区建仿古窑，也应该由文物保护、建设等部门审批。他同时对“镇窑复烧”、“馒头窑复烧”、“葫芦窑复烧”统称“复烧”表示质疑，什么叫“古窑复烧”？

就陈武平所说的对镇窑的“动态保护”，许明明确告诉记者，所谓“动态保护”，是骗人的。“古窑不可再生，现在烧窑技术并不复杂，要烧窑，可以另建窑，而且不应该在4A级景区建。而且全国禁止用松脂、柴火来烧窑。”

对于馒头窑、葫芦窑这种宣称“古窑复烧”的仿古窑，许明认为有炒作嫌疑，“这些窑（仿古窑）不是高技术，只是柴窑和气窑的区别。古窑所谓复原古代技术，这是骗人的。像古代的馒头窑，其实一个瓷器就一个炉，烧好一个瓷器，再重新起一个。窑，无非就是砖头砌的嘛，这很简单的事情。”但他也指出，柴窑烧制，升温和降温的时间都很长，烧出来的瓷器比较好看。升温和降温速度快时，比如气窑，烧出来的瓷器就很光亮，亮度很大。除此之外，烧窑，自古到今，都是一个原理。无非就是一些柴火，东西放进去烧。就“政策溢价”和“文物溢价”的“580元高价碗”现象，许明强调：“古窑是文物，就应该是研究、保护和参观用的。现在重建一个柴窑并不困难。关键是，不应该在景区建柴窑，更不应该大规模地使用柴窑来烧。就应该用气窑和炉窑。国家需要高级的仿品，特批一两个柴窑就可以了。”许明批评，“当地政府乱办事嘛。”

2011年，许明曾来过景德镇。他觉得景德镇商业开发有些过度，“景德镇弥漫着赚钱、营利、作假造假的情况，对景德镇的城市形象影响非常之大。现在景德镇出名，不在于陶瓷品质，而在于是造假基地，以假乱真，到处吹嘘。景德镇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文物保护的基地了。”许明叹息，“景德镇对古陶瓷的传承缺少研究。但是它现在用造假——农民的造假和所谓的企业家的造假来紊乱市场。拍卖行假拍卖，高价卖出去就津津乐道，说专家都能骗得过等等。这是很严重的问题。我上次到景德镇开会，我就在大会上跟景德镇方面说，你们的方向错了，你们应该大量开发新兴陶瓷工业。现在景德镇的陶瓷工业，比国内的唐山，还有国外一些地方都落后。但它靠造‘仿古来生存，靠欺骗市场来生存。这是绝对错误的。”

不过，就古窑复烧这一问题也有专家持不同态度。记者试图采访中国文物协会研究员彭湘伟，但彭一听到“景德镇”三个字，即表示“拒绝采访”。

僭越何往：景德镇文化局称陈武平做的是“公益事业”

截至目前，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大规模的建设仍然没有停止，也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记者了解到，民俗旅游公司正申请5000万贷款，目前正在审批。陈武平承认确有此事，并表示，这是以其个人财产和博览区门票收入作担保的贷款。

5000万贷款的用途，除了继续景区维护和窑系建设外，还将用于沿着竟成湖打造9个会馆以及打造世博江西馆。

无论是维修或新建造的诸个古窑，还是游客服务中心，抑或拟建中的会馆，陈武平表示，这些建筑的产权都归景区和政府所有。“建造这些东西，是我到银行去贷款，用我私人财产担保，还不起我自己走人，这还不可以吗？”

“我接手三年，所有的投入，都是捐给政府的，市委市政府都知道的。起码增值一个亿。”陈武平说。他还向记者透露，他每年的“承包费”定额是400万。但赚了钱后是按两年递增的，从5%开始，两年递增1%，一直到30年后的19%。交予签订协议的其他三方分成。“亏损就走人，一个月交不起钱就走了。比如你投了一个亿，但你交不起这400万，就要走人的。”陈武平说。

逐利是私营资本的天性。但陈武平坚持认为自己是在把私有资产变成了国有资产。他声称，自己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平台，“我要做的事更大，做古窑，做品牌，我可能暂时不赚钱，但我在其他地方赚钱”。

不过，有知情者透露：“（对陈武平方面的监管）现在是失控了。每季度应该报一下收入什么的，现在（没有这么做），文化局已经失控了。”

同时，一位熟知陈武平操作模式的知情人士分析，陈武平方面大刀阔斧的“建设”可能已经越界。景德镇古窑民俗博览区的法人单位为民俗博物馆和古窑瓷厂，民俗旅游公司作为合作经营者，并没有取代古窑瓷厂和博物馆法人地位的资格。“比如遭遇到施工安全问题，谁来负责，最后还是法人代表负责。民俗旅游公司应遵循经营和外联的本分，建设和维修的权限，还应交还给古窑瓷厂。”

耐人寻味的是，古窑瓷厂的法人代表吴晓明拒绝了记者的采访。知情人透露，尽管吴是古窑瓷厂的厂长，但“连工厂大门都进不去”。

而景德镇文化局有关领导一再表示，陈武平所做的是“公益事业”，他的经营亏损，将由其多元化的其他收入来弥补，比如陈武平伊龙大酒店的经营收入。但记者调取的工商资料显示，伊龙大酒店早已资不抵债，2010年末资产负债率达到138.86%。

2009年亏损45万元，2010年亏损更扩大至234万元。陈旗下的民俗旅游公司，2010年盈亏基本平衡，但资产负债率也高达87%。

不过陈武平似乎毫不担心：“有投入肯定是有产出。我不是说了吗，我准备做品牌，窑是一种文化，是为景德镇和世界的文化做了贡献。马未都凭什么跟我坐下来谈？……陈武平一千万投下去，就有人想再投五千万，让陈武平占50%，这我就赚钱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