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昜的人格魅力

2012-04-29 06:56白崇贵
延安文学 2012年1期
关键词:延川工作

白崇贵

申昜走了,走得很远,他去了另一个世界。

这些天来我一直思惦着他,眼前犹如过电影一般闪现着一幕幕画面:他那时常挂着微笑的面容,他那套穿了又穿天蓝色的中山服,说话总爱重复两遍的言谈等等。在这些表象的后面,真正让人敬佩的是他的人格魅力。

申昜在延安许多县担任过县委书记,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但和他近距离的接触是在1975年。是年7月,他从延川县委书记的岗位上调到延安地区革委会办事组(亦即地委办公室),任组长。我则负责秘书组的工作,他是我的直接领导人。几年后,我到延川工作,他过去的同事,包括通信员、司机,都成为我的合作伙伴,他们经常如数家珍地谈及申昜的往事,使我对他的了解更加地深入。三十多年的相交,申昜不仅是我崇敬的领导,也是我信赖的兄长。直至他逝世前的一个月,我们还在一起与延川县的同志商谈发展旅游和弘扬路遥文学创作精神的事情。他的离去,让我始料未及和悲痛万分。

申昜既当官又当着老百姓,但是他始终以当老百姓为前提。在申昜身上,很难看到官架子的影子。和他一起工作的同志都把他看作亲近的朋友,有话愿给他说,有事愿请他帮。他的平易近人、和蔼朴素填平了领导和干事之间的鸿沟。

申昜刚到办事组,我们安排他住在一孔窑洞,与秘书组是隔壁,跟地委领导人住得很近,这样安排是为了方便他的工作。未过月余,他提出要搬到“簿壳”窑上面去。我们不解其意。他说:你们看到了吗?那么多的人来找我,敲错你们的门还好说,要是常常敲错领导人的门,那就给领导造成了干扰,影响不好。确实如此,申昜来后,他工作过的地方,特别是延川县有不少人来找他,有干部,有北京知青,也有农民。来者,大部分不是求他办事,而属友情探望。有的人当天回不去,就吃住在他家,他家成了亲朋好友歇脚的“旅店”。同我们一起工作的王巨才、尹维祖感慨地说:申昜上有老人,下有那么多孩子,妻子又有病,粮食本来就不够吃,房子狭小,加上这么多的应酬,他怎么能受得了呢?但在申昜看来,并不认为这给他带来了麻烦和不便。他始终认为没有民,也就没有官,也不需要官。既做官,就不能脱离老百姓。

当时的办事组,人数占整个革委会机关一半以上,许多干部职工收入少,有的家属临时住到延安,靠买“黑市粮”糊口。申昜对这部分同志极为关心,经常念叨说: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艰苦了,一定得想办法帮帮他们。每年公安部门分配解决商品粮指标,申昜总叫我去跑跑,看看能否给办事组多分几个。平时,他经常安排总务组和机关车队,到外地购买些洋芋、萝卜等物,分给吃粮困难的职工。申昜的热心肠至今受到大家的称赞,说起他来总是不由地竖起大拇指。

申昜对身边人的关照,我感触颇深。记得一次我下班回家,在地区外贸公司工作的我的爱人说,上面来信要调她,听说由你们办事组分配工作。我听后愕然,次日我问申昜:办事组调人,又是调我的爱人,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申昜回答说,就是不能让你知道,在咱们组,你还分管人事,让你知道的话别人免不了有些闲言闲语。他接着说,你爱人在外贸搞文秘工作,到延安饭店搞政办也一样。再说,你家小孩多,又都年龄小,她骑车子到东关那头上班,中午回不来,这样你就得回家做饭和照料小孩。延安饭店距家近,便于照顾家务,也有利于你工作。你不会有意见吧?自己单位的同志有困难,自己不解决,让谁解决?我听后,说不出话来,眼眶湿润了。走出他的办公室时,心里装着一句未出口的话:多么好的领导呀!

什么是对工作一丝不苟?什么是任劳任怨?这话我过去也讲过,但还未解其意,更践行不够。与申昜一起工作,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当时的地委和革委会,工作机构党政合一,设办事、政工、生产、政法、圣管五大组,各大组又下设一些属县级建制的职能小组。正如地委领导说的,咱们的机构是“大组套小组,上下一样粗”。而办事组在各大组中又处于中心位置,办事组长相当于今日市委与市政府的秘书长。地委、革委的上呈下达,联系、协调左右的事,都得由办事组来处理。

上世纪70年代初,时处农业学大寨热潮中,政治活动多,义务劳动多。机关每年三分之一的干部下乡蹲点,留在机关的人员经常轮流挖防空洞,或参加改河造地、植树造林。许多政治活动、生产劳动得由办事组来组织。地委常委会等重要会议一般都在晚上召开,申昜回回都得参加。那时没有例会制度,有时开得很突然,当通信员忙不过来时,申昜便挽起袖子,打扫常委会会议室,抹桌凳。年已50岁的申昜,每天都是上班最早,回家最晚的一个,晚饭后还得到办公室审批处理公文。他本来就瘦弱的身体愈见单薄,常常嘴上起泡,脸色失血苍白,但就是这样他也不曾请假休息过一天。

1976年9月,毛主席逝世,延安地区的一切悼念活动都由办事组来组织。地委在机关院内设了悼念灵堂,组织地直机关干部职工轮流参加悼念活动。申昜以他向来过细的工作作风进行安排布置。在各大口负责人参加的会上,他按地委统一要求布置说:来参加悼念的人,一律袖戴黑纱,胸戴白花。黑纱白花,白花黑纱,绝不能麻达。说完后,他又强调说,你们记住了没有,没记住的话,我再说一遍。在场有的人虽然觉得申昜说话罗嗦,但对他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深感钦佩。

在领导身边工作,既有学习和体验领导人优良工作作风的机会,又要有接受领导批评的思想准备。自己工作失误,挨批评无话可说,但往往有些批评出自误会,甚至莫名奇妙。对地委领导人的批评,我们这些小组长挨多了,挨惯了,但对申昜这样担任过多年县委书记的人,也挨批评,甚至批评得下不了台,我们看不惯,很有意见,背后为他鸣不平。申昜得知后给我们做思想工作说:对领导的批评,要有正确的认识,批评的对,则改正;批评的不准,提醒你今后注意不要犯此错误。再说,地委领导人的批评也是“沾光”,咱们还能挨上地委书记的批评,他们有的人想挨也挨不上。他这样一说,我们的意见随之一笑也就消失了。

“文革”十年,领导干部挨批斗,几乎无人幸免。有的还戴上“走资派”、“历史反革命”、“叛徒”、“假党员”的帽子。为了肃清“文革”的流毒,解放干部,调动大家的积极性,粉碎“四人帮”后,地委成立了落实政策办公室。重任之需,申昜离开了办事组,任地委落实政策办公室主任,后又提升为地委常委、纪检委书记。申昜与办公室的同志一道,以事实为依据,以党的政策为尺度,对“文革”中被处分的干部,逐一进行调查了解,平反了一批又一批冤假错案,使他们卸掉“包袱”,走上新的工作岗位。

申昜在延川工作时,在当时那种形势下,也错误地处理过一些人,但在他离开延川之前,大部分落实了政策,给予了纠正。我到延川工作后,他多次来延川,除帮助我熟悉情况,指导工作外,还一直不忘曾错误处分的干部,对尚未平反的,他让我们纠正。他说,别认为是我手上处理的,就认为是对的,要尊重事实,尊重事实也是对我的尊重,是对党的事业负责。记得有一位公社干部,因经济问题被开除公职,判刑后死在监狱中。我们经过研究,认为事实和证据都清楚无误,并且人也死了,不予改正。申昜认为,所犯错误固然是事实,但在当时的形势下处理过重,给政纪处分就可以了,不该追究刑事责任。虽然他本人死了,但他还有妻子儿女,不能让他的亲人们一直承受着这种由历史错误带来的沉重心理包袱。申昜批评我说:错误处理这个人,过去责任在我,但明知这样处理有问题,不予纠正,就是你这个现任县委书记的责任了。我接受了申昜的批评,经会议研究,改变了过去的处理,本人按正常死亡对待,落实了各项生活待遇。

我们常说共产党人要敢于坚持真理,修正错误。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坚持真理与修正错误是事物的两个方面,日常生活中,坚持真理难,纠正错误更难,纠正自己做错的事难上加难。申昜却把个人的名誉得失放到一边,凡事以公心出发,使我们这些后来者由衷地钦佩,并成为我们的学习榜样。

敢想、敢为、敢承担风险,这是领导干部应有的品格。这一点,在申昜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也是延川干部中议论最多的一个话题。

走马上任延川时,申昜刚刚从“运动”中解放出来。就常规而言,他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谨小慎微处事。但并非如此。作家路遥的成长,一些因家庭出身“有问题”的知识青年的入党、升学、提干,都倾注了申昜的心血汗水,体现了他对人才的重视和关爱。至于因此而可能产生的后果,以至对他的影响,他很少考虑。

北京知青孙立哲,在申昜及县上有关部门的支持下,1970年在关庄村办了医疗站,与4名赤脚医生一起为3万多名患者治疗了疾病。其中作肠梗阻、胃切除等手术3千余例,并用针刺麻醉给一个病人切除了1公斤重的肿瘤,其事迹“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新闻媒体都进行过报道。后来,有人发起对延安地区卫生局局长批判,说他不支持新生事物。已调到地区工作的申昜得知后,主动找地区革委会主管领导人,为这位局长开脱。他说,支持新生事物是应该的,但事关人命的事,技术上严格要求也是对的,不能认为要求讲科学性就是不支持新生事物。重实情,讲实话,关键时刻帮助人,是申昜一贯的思想品德和作风。

农业学大寨中,可以说是“遍地红海洋(标语口号),满山红高梁”。强迫命令种高梁,片面追求粮食高产,可以说是普遍现象。但群众并不喜欢吃高梁,在公购粮任务中,高梁属杂粮,征收比例也极少。申昜主政的延川县,则提倡种谷子,主张谷子下川。由于引进良种,科学管理,1975年全县谷子亩产达到99公斤,比高梁亩产94.5公斤高出4.5公斤,有的田块则超过500公斤。

申昜从走访农村了解到,群众照明靠油灯,做饭烧柴禾,种地缺肥料,便于1974年派人到四川学习,推广沼气生产技术。在县内又抓了北京知青习近平插队的文安驿公社梁家河等点。1975年,全县建成沼气池7000多个,投入使用1200多个。当年陕西省革委会在延川召开了全省沼气现场会,肯定并推广了延川的经验。为群众办了的好事,当它深埋群众心田时,并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延川群众至今还回忆和念叨着当年大办沼气的生动情景。

写到这里,我该停笔了。对于申昜的事,我写不完,也写不好,应该留给更多的知情人或文笔出众的人,他们会描写得更生动、更丰满。

申昜走了。不,他还活着,活在朋友心中,活在老百姓心中。

斯人已去,风范长留!

责任编辑:魏建国张天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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